第8章 ☆、頂替

半個小時後，在悠然眩暈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幢位于海邊的白色歐式風格別墅。雕花的黑漆大門緩緩打開，一個渾然天成的花瓶狀壁泉水景組合呈現在眼前。靜谧的泉水從壁面上流下，安靜的水滴緩慢地凝結在一起，輕輕地滴落，發出非常溫柔的嘀嗒聲，甚至不易察覺，四周綠色中嵌有白斑的斑葉植物，将池子襯托得更加明快。悠然想：這樣的花園絕對是主人靜坐冥思的好地點。

繞過噴水池，尹淩輕車熟路地把車停在別墅的門廳前，黃色的庭院燈和從大廳裏射出的亮光把這裏照得如同白晝。別墅兩邊種了一大片垂絲海棠，現在正是花季，白色的花朵層層疊疊，似輕盈的雲朵飄過人間，海風吹來，垂絲海棠柔軟的枝蔓迎風舒展，垂英凫凫，如青絲覆面的少女，脈脈深情，風姿憐人，難怪宋代楊萬裏有詩雲：垂絲別得一風光，誰道全輸蜀海棠。

當悠然正為這庭院設計者別具匠心的風格吸引時，早已從大廳裏奔出幾個人影，迅速靠近車門，急促的腳步透露出主人現在的心情。車門被打開，一個慈祥的老婦人出現在車門外，花白的頭發整齊的挽成發髻梳于腦後，直視車裏剛張開眼的黎煜城，眼裏透着濃濃的疼惜。這眼神不禁使悠然想到了去世的外婆，每當自己生病時，外婆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只聽那老婦人用柔和又顯得焦急的口吻問：“二少爺，傷哪兒了？怎麽……”還沒說完，眼圈已經發紅。

黎煜城一聽，急忙步出車廂，大概是動作急了些，悠然發覺他微微皺了皺眉，随即又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用沒有受傷的手親昵地摟住那老婦人：“奶媽,誰又在您那瞎嚼舌頭了？我就是擦破點皮，能有什麽大事？你看我不是活蹦亂跳的。”說着還朝那老婦人眨眨眼睛，顯出孩子般的調皮，使得他本來就俊美的臉顯上出少年般的純真。

那老婦人被逗樂了，繃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輕輕點點黎煜城的額頭，扶着他朝裏走去，尾随出來的人加上尹淩及随後到的唐偉祺也進了大廳。

悠然被甩在最後，看看四周無人理睬自己，只好自己招呼自己，跟着進去，心裏說道：就當來海邊豪宅一夜游吧！

走進大廳，悠然悄悄打量四周，這是一個足有150平米的大廳，歐式的裝修簡潔明快，幹淨不搶眼的暖色調色讓人不覺放松，溫馨的原木地板，時尚而自然，精致昂貴的裝飾，無不顯示了低調的奢華。

這時悠然才看清大廳裏除了黎煜城的手下，還有兩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顯然是陳醫生和他的助手，不過其中一個的右手卻打着石膏。悠然一皺眉：怎麽找了個受傷的醫生來給受傷的人治病？

思慮間，那一群人已朝二樓走去，雖然有7、8個人，但是走路時都像長了腳墊般，悄無聲息，所有人眼睛的焦點都集中在那個領頭的英挺身影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門邊的她。眼看自己又是被抛下的那個，這次又不能再厚着臉皮跟上樓，悠然只能揉揉發酸的眼睛，走到一邊的落地窗前，看着園中袅娜搖曳的垂絲海棠發呆。

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姐，二少爺請您上樓上客房休息！”

正在出神的悠然被這突兀的聲音吓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是一個眼睛大大、一臉甜美笑容的女孩。悠然拍拍胸口，朝她微笑點頭，暗忖：這黎家人都屬貓的嗎？走路怎麽都沒聲音？

跟着女孩走上全透明的水晶旋轉樓梯，一上樓就看到寬闊的走廊盡頭站着奶媽、尹淩、唐偉祺及幾個手下，身後的卧室大門緊閉。尹淩盯着房門靠在對面白色的牆壁上，一臉憂色。

看到悠然上了樓，唐偉祺沖她點點頭，悠然也禮貌地回禮。還沒等走到近前，突然卧室裏傳出一陣器械的撞擊聲，随後是一個東西掉落的聲音，大家不由一陣心驚，尹淩更是不假思索地推門沖了進去。

悠然快步來到門口向裏探望，這間卧室整個以黑白為基調，白色的牆面、黑白相間的羊絨地毯，透明的玻璃窗包圍在黑色的窗框裏，白底的窗簾點綴着黑色圓點，讓本來簡單的白色突然顯得活潑脫跳起來。 黑白的色調本來就是“泾渭分明”的，但是很少能有人将他們搭配的如此和諧，如此水火相融，這倒是非常符合黎煜城我行我素的風格。

房間已被改造成一個簡單的手術室，手術用具一應俱全，一個護士正給躺在中間寬大的床上的黎煜城進行靜脈注射。他臉色更加蒼白，額頭上閃着細細的汗珠，衣服的袖子已被剪開，受傷的手臂luo露在外，一尺來長的傷口猙獰地暴露在空氣中，讓悠然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那個助手顯然是碰翻了藥瓶，那藥瓶又碰到一排手術器械上，所以發出那麽大的動靜。陳醫生更是一臉惶恐的看着床上的黎煜城，額上冒出冷汗，急急巴巴地說：“少爺，我這手剛打上石膏，也不能……不能……做縫合，小李來的時間雖不長，但也是科班出身，應該……應該……”瞥着慌作一團的助手，陳醫生實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詞來替他辯護。

此時的黎煜城被疼痛和疲倦折磨得已快失去耐心，聽了陳醫生的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吓得陳醫生的腰又彎下幾分，忙住了口，那助手更是一陣手忙腳亂，剛撿起的瓶子又掉在了地板上，竟咕嚕嚕滾到了悠然腳邊。

這次受傷，黎煜城并不想聲張，一來牽涉到黑社會火并，二來東亞裴吉島的開發案已到了最後的關頭，這時傳出集團總裁受傷的消息，會對大局造成影響，因此只是叫了幫會裏常用的陳醫生來處理。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陳醫生昨天出了車禍，造成骨折，今天一個電話硬是把他從病床上拖出來。陳醫生聽說少爺受了刀傷，想到一定要縫合，才帶了助手一起過來，誰知這小子沒經過大世面，一聽是龍頭老大就慌了神。

看着那助手抖得跟篩子一樣的手，再看看尹淩氣得想殺人的臉色，悠然彎腰撿起地上的藥品，開口道：“讓我來吧！”

衆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她身上，特別是那道幽深目光的注視，看得悠然渾身不自在。

“小姐，請問你在哪家醫院任職？從醫幾年？”陳醫生遲疑的問。

“我是XXX醫學院實習生季悠然，現在在仁慈醫院實習！”悠然很誠實地回答。

“這絕對不行！少爺，我看還是請doctor劉來吧！他是黎家的老人了，應該沒有問題！” 尹淩立即提出反對意見。

黎煜城卻并不理會尹淩的提議，深深地看了立在門口，渾身散發着自信的悠然，沉沉地開口道：“開始吧！”這時的他眼中竟然沒有往昔的高深莫測，有的只是濃濃的鼓勵和信任，悠然不禁心中一暖，朝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像是在保證什麽似的。

尹淩還想說什麽，被黎煜城一個眼神制止，她只能讪讪地退下，但卻狠狠地瞪着走向床邊的悠然。悠然覺得如果眼神能殺人，她現在一定已經死了100次了。

在床邊站定，悠然深吸一口氣，對着尹淩一幹人等道：“請大家門口等，陳醫生麻煩您的助手等會兒協助我一下。” 陳醫生點點頭，示意助手開始準備。

等卧室的門再次合攏，悠然已經做好了縫合前的準備，一次性的無菌口罩遮住了大半個臉，只有那水汪汪的眼睛留在外面，看着疲憊的黎煜城，滿含笑意地道：“我要開始了，放心!不會有問題!”

柔和的聲音因為隔了口罩而顯得悶悶的，但是黎煜城就是感覺到了其中令人安心的成分。他彎了彎嘴角，配合地點點頭，雖然眼皮沉得只想打架，可就是不想閉上，好像一閉上眼前的女孩就會消失不見。

剛才一時沖動說出了自己來縫合的話，雖然在醫學院這樣的訓練已經做過不下幾百次，但是真刀實槍的幹悠然還是頭一回，說一點不慌亂是不可能的。但當她的手一接觸到手術器械，心裏卻一下子平靜下來，老師說的縫合要領竟那麽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她看了看邊上的手術盤，裏面消毒鉗、持針器、鑷子、縫合線、三角針等器具一應俱全。悠然不敢耽誤，壓迫止血、消毒傷口、麻醉，一系列動作，娴熟而流暢，怎麽看也不像一個正在實習的實習醫生。

從黎煜城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悠然的側臉，她柔美的臉龐此時有種聖神的美麗，烏黑的頭發已經紮起，偶爾有幾根調皮的發絲随着身體的移動在耳後輕輕跳躍，腦後的碎發在室內明亮燈光的映射下，顯得毛茸茸的。悠然的眼睛裏沒有了平時的淡然，有的只是專注和而嚴肅。黎煜城第一次發覺其實受傷也并不是一件壞事，現在似乎正有種淡淡的溫暖氣息萦繞在他心頭。

只見悠然靈活的手指握着持針鉗，在傷口處上下翻飛，動作幹淨利落。看着那均勻一致的縫合創緣距及針間距，陳醫生的眼裏顯出贊賞的神色。

随着助手将最後一個單結的線剪斷，縫合完成。看看似乎已經睡着的黎煜城，悠然長長出了一口氣，一邊給傷口包紮，一邊習慣性地吩咐護士道：“2%頭孢唑啉靜脈注射，肌肉注射破傷風抗毒素1500IU，別忘了先做皮試。”護士看了一眼陳醫生，似在征求他的意見，陳醫生微一點頭，表示同意。

等護士做完一切，悠然才讓陳醫生去請門外等候的幾位。尹淩早已按奈不住焦急的心情，一進門就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陳醫生，陳醫生心領神會，輕聲道：“季小姐的縫合技術很棒，一切順利!不過，季小姐，你要是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你是個實習醫生，看來在醫院裏沒少實踐吧！”

悠然只顧着做着善後的工作，随口答道：“陳醫生，您誇獎了，在這之前，我還只給豬皮做過縫合呢！”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自己家高高在上的少爺，竟成了某人的試驗品？幾道淩厲的目光又同時射向悠然，悠然這才驚覺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擡頭對着衆人歉意地一笑，張了張嘴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客房我已經叫阿秀準備好了，大家去休息，別杵在這打擾少爺了。”奶媽似乎看出了悠然的窘迫，忙解圍道，“季小姐，我是這裏的管家，你叫我吳媽就可以，您的客房也準備好了，這次謝謝您了，快去休息吧，這兒交給陳醫生！”

悠然看看即使在熟睡中也蹙着雙眉的黎煜城，又見一邊的陳醫生輕輕撫上綁着石膏的手，顯出痛苦的表情，以及愁眉苦臉的小助手，感覺這兩個人似乎都不怎麽靠譜。她作為醫生的責任感又冒了出來，其中似乎還夾雜着其他的情緒，那到底是什麽，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還沒等細想，嘴巴裏已不由蹦出了心中所想：“還是我留在這吧!陳醫生身上有傷，照顧起來也不方便！”剛說完，悠然就感覺到了尹淩敵視的目光，心中暗嘆：自己和這尹大美女上輩子準是冤家，否則她怎麽老看自己不順眼？

“那好，一切就麻煩季小姐了！” 唐偉祺不等尹淩開口，沖着悠然意味深長地一笑，拉着尹淩出了房門。

吳媽見狀也跟了出去，邊走邊說：“那我給您拿一套換洗的衣服去！”

随後進來的阿秀和護士一起把卧室打掃幹淨，又給黎煜城換上幹淨的衣褲，迅速退出，只留悠然一個人站在寬敞的卧室裏。一室的寂靜，使悠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的感覺，一股疲憊随即席卷了全身。

悠然走到床邊看了看輸液瓶，大概還有30分鐘的樣子，沉睡中的黎煜城呼吸安穩，褪去了一身冷硬，他安靜的睡顏竟然如此無邪，使得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顯得出奇的溫柔。溫柔？想到這兩個字，悠然不禁記起他在車上扔給自己電話及在剛才那樣的傷痛中還不忘記替自己安排客房的體貼，她感覺似乎正有某種情緒要破繭而出，讓心頭漲得滿滿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奮戰到23：00，總算把這章搞定，感謝大家的鼓勵，一定不棄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