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補血
到了晚餐時間,宮女們端進來一大桌的飯菜。
蘇長久望過去,只見:六個黑芝麻餅,一大盆木耳炖烏雞,一碟的青椒炒豬肝……都是補血的菜。放在一邊的甜點是桂圓湯。躺在床上的程漣衣看到這些食物,眼睛裏都是滿滿的失望與厭惡。
“怎麽又是這些?!”她坐起來,眼睛瞪着端菜的宮女。
宮女低着頭,小聲說道:“這是醫官大人囑咐的,是為了姑娘好。”她說完就往後退去,急急忙忙逃走了。好像很怕程漣衣的樣子。
“氣死我了!”
“漣衣姐姐氣什麽?這些飯菜又不是粗茶淡飯……”姜柔端坐在桌邊,拾起碗筷就開始吃起來。
程漣衣慢慢走下床,“等你吃上一個月,希望你還這麽說。”
“你看上去好像剛剛大病初愈,确實需要補補身子。”蘇長久也坐下來,勸她吃放。
不想程漣衣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看看蘇長久,又看看姜柔,“我大病初愈?呵呵,別說笑了。可憐的人吶,以後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逃不了什麽?”蘇長久不喜歡她這種表情,尤其是用她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做出這種厭世嘲諷的表情,那種感覺就像坐在身邊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剛從陰間爬出來的鬼。
“只怕以後這些東西也補不回來以前的身體了。”程漣衣夾起一塊豬肝,盯着它自言自語,“豬肝兄啊豬肝兄,我以前可是最讨厭你的,現在卻天天吃你。”她咬着豬肝,也咬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吃完這頓飯,蘇長久終于忍不住問程漣衣,“我們來這裏究竟是做什麽的?不是做些藥鋪裏會做的活嗎?切草藥,曬藥材這些的嗎?”
程漣衣斜眼看她,又看看終于開始感到後怕的姜柔,嘴角一翹,“你們知不知道我剛剛進來這裏的時候,是怎麽樣的?”
“漣衣姐姐,你就直接說吧。”姜柔咬着唇,催她。
“呵呵,我偏偏不告訴你們。等到他們把你們像養豬一樣養得白白胖胖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程漣衣神經質般地笑起來,“像養豬一樣,養着你們。還有一大堆人伺候你們,什麽也不用做。怎麽樣,開不開心?”
“啪!”地一聲,蘇長久站起來,雙手撐桌,面色終于轉冷,“程漣衣,你最好說清楚,我們到這裏究竟是做什麽的!”
程漣衣被吓得往後仰去,用手拍胸,反應過來後,挑眉回視她,“蘇長久,你在這裏朝我發飙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出去,跑到崔判官,跑到鄭副使大人那裏去,向他們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姜柔在一旁看得倒吸一口冷氣,這才來第一天,就鬧成這樣。“長久姐姐,你不要生氣了。有什麽事明天再問也不遲啊。我們先休息一晚吧。”
“蘇長久,我送你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程漣衣站起來,淡紫色衣裙下面的身體瘦弱得好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一陣風吹來,紗裙飄起。她就像幽魂一樣走回自己的床,極慢地躺下去,“沒有誰能夠逃出去的。”
蘇長久站直身體,望着門外,院子裏有人在收拾白天曬着的藥材。他們每個人都忙忙碌碌,臉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這個太醫院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地方?似乎跟她原先想象的不一樣。
“當年,有誰想逃出去嗎?”蘇長久冷靜下來後,走到程漣衣前面,“進宮當女官的不止你一個人吧?現在她們都去哪裏了?為什麽只剩下你一個人?”
程漣衣躺在床上,臉朝着雪白的床帳頂部,眼睛裏都是傷痛,“當年我們一起進宮,一共四個人。我們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算命先生說我們有姐妹緣分,送了我們入宮當女官。結果呢……”她想到傷心事,眼淚就從眼眶裏滑出來,不肯再說了。
“她們,她們都是死了嗎?”姜柔怯怯地問道。
程漣衣轉過頭,看着她,冷笑,“死了兩個。還有一個,入了內殿當妃子去了。如今我們可見不到面了,她若是發了善心來見我,我還得跪下來,喊她一聲娘娘。”
“入了內殿當妃子了……”姜柔瞪大眼睛,“她,她是怎麽做到的啊……”
“怎麽,你也想去當那皇帝的妃子?”程漣衣冷笑連連,“我告訴你,你別做夢了,那皇帝只怕活不了多久了。你要是嫁給他,恐怕明天就要抓你去陪葬!”
“你,你怎麽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姜柔羞紅了臉,“我才沒有這麽想!”
程漣衣懶得廢話,閉上眼睛不說話了。她到底沒有說出到這裏來是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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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判官。請你告訴我,進這裏當女官的女孩子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第二天,蘇長久吃過早飯後便跑到藥圃來找昨天遇到的崔判官。
他果然在藥圃裏。正提着水壺給一些綠苗澆水。蘇長久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皺了皺眉,然後直起身體,臉上帶着笑意,“蘇姑娘怎麽來問這個問題了?當時寧先生沒有跟姑娘說清楚嗎?”
“他只是說進來當女官的。因為幹的活很累,呆個八年十年的才能出來,才找我們這些沒地方去的民間姑娘。”蘇長久悶悶地說道,“先生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我便入了宮。”
“哦,哦,那就是這樣了。來,幫我澆澆水。”崔判官遞給她水壺,岔開了話題,“姑娘,你看這些花苗長得怎麽樣?”
“花苗?這些是花苗嗎?”蘇長久彎下腰,認真地看了看,“看長勢還可以,只是不知道這是什麽花苗?”
“我跟姑娘說了,姑娘可不能跟旁人說出去。這是引自西域的罂粟花。”崔判官神神秘秘地說道。然後看着蘇長久變得驚奇的表情。“這不是不準種的禁花嗎?”
“姑娘出自花農家,應該知道這罂粟花雖然有毒,卻也是極好的藥材,有鎮痛之用。我只是種上幾株,采了它的花殼,風幹了等派上用場的時候再用。”
一來二去,蘇長久倒把自己來找崔判官的目的給忘了。
在回去的時候,崔判官跟她說,“蘇姑娘,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別多想。”
廂房裏沒有程漣衣的身影,只有姜柔坐在梳妝臺邊上描眉。“漣衣姐姐被人叫出去了,好像有人找她。”她見蘇長久沒有什麽反應,又補充道,“似乎不是什麽好事。她出去的時候,臉拉得好長,好像誰都欠她銀子似的。連來叫她的宮女都不敢跟她多說話。”
姜柔放下眉筆,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說來也奇怪,怎麽大家都很害怕她的樣子。女官的地位很高嗎?”
蘇長久坐在桌邊,她認真地想過了。她們到這裏都兩天了,還沒有人來叫她們做事。看來算命先生把她們送進來另有目的。她惱恨地一拍桌子,為什麽都要瞞着不說?到底是有什麽秘密不能告訴她們的?
這次出門之後,程漣衣回來臉色變得更加糟糕了。她都不跟蘇長久她們說話了,獨自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什麽也不做。蘇長久問她話,她只投過來空蕩蕩的眼神,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
一日三餐,統統都是補血的食物。吃到第七天,一看到宮女端過來飯菜,姜柔終于也露出了程漣衣那樣厭惡和失望的神情。
程漣衣看到姜柔發脾氣不吃東西只是冷笑,越發地陰陽怪氣。
太醫院裏,崔判官坐在下位,低着頭聽着長官的訓斥。鄭副使擡頭看了看坐在首位的王提點。王提點的臉色很差,聽了醫官們的報告,終于怒了。“一群沒用的東西,當初提出要藥引,我給你們找來了。現在藥引都來了一批又一批,陛下的病情還是老樣子。你們說,接下來該怎麽辦?!”
一群人低着頭不說話。
“現在都啞巴了?要是太後終于發現不對勁,我們一個個都要掉腦袋!”
“提點大人,或許不是我們藥方的問題,而是那些藥引,恐怕找來的不是真的藥引……”當初提出藥引這個建議的醫官為了明哲保身,趕緊把責任都推給了尋找藥引的崔判官身上。
崔判官黝黑的皮膚漲得通紅,“蔡醫官,你這是在懷疑本官做事不力嗎?這些姑娘,可都是按照你說的找來的,九月九生的,尚未成親。後來你又加上要褚久九年出生,我這又找來兩位。寧先生做事,你難道也不放心嗎?”
“呃,下官不是這個意思。”蔡醫官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目前看來,陛下的病情應該是有所好轉才是。莫非……”坐在角落裏的一位醫官終于忍不住出聲,大家都看向他,等着下文,“莫非陛下又私自出宮,微服私訪去了?”
“陛下病得如此嚴重,如何出宮?盧醫官,你不可瞎猜。”大家都覺得不對,“更何況,我們天天給陛下診脈,陛下若是出了宮,那我們診的又是誰的脈?”
盧醫官低頭不說話了。
“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你們想想辦法,準備換個藥方試試。”王提點終于聽得不耐煩了,站起來,“這藥引之事,說出去終究不妥。切不可讓陛下知道了,你們照舊偷偷用着就是。”
“是。”衆醫官目送着長官離去。
崔判官正要起身離開,門口忽然一片喧嘩。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太醫院的官職名稱參考金朝,本文背景架空,與任何朝代都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