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吞珠

屋子的光線很暗,燭光照在她臉上,蘇長久看不透江修媛此時的表情。

白天她偷看到了東清殿裏鞭打的畫面,但是隔得太遠,她沒有看清地上的女屍。在蘇苕妃子離開之後,女屍也被她的人擡走了。想來很快就會被送出宮,送到蘇家去。

江修媛卻在想,這個蘇長久來找自己就是為了問清程漣衣的下落嗎?如果告訴她漣衣是被蘇苕妃子鞭打致死的,她會怎麽做?太多的疑問竟讓她開始猶豫,蘇長久究竟是怎樣的人?憑借她的力量又怎麽可能跟蘇妃對抗。

她心思百轉千回,身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忽然就想通了般松了一口氣,她要怎麽做關她江珍恬什麽事,她出現在這裏又不是來救自己的!

蘇長久果然承認,“我不會救你的。漣衣的願望就是給她的朋友報仇。”

想到胡蝶和向秀,江修媛黯然神傷。她攥緊了手中的珠子,啞聲道:“當年陷害她們的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許昭容還活得好好的呢。”她又冷笑一聲,“許憐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為她做主的太後。”

原來許昭容叫許憐櫻。她雖然叫太後姑母,卻不是太後親侄女,只是養在李家長大的平扶郡王之女。她還有個常年混跡市井的兄長,這位兄長現在已經繼承了郡王的爵位,人稱平伏小郡王,後來被陛下看重,被封了個将軍,帶兵保疆衛國。原本衰落的許家現在隐隐有了擡頭重新飛黃騰達的跡象,門庭也開始興盛起來。

蘇長久自然不知道這裏面的曲曲折折,這些貴族門第的興衰史也不是她關心的。但是她已經意識到憑自己一身蠻力要為程漣衣報仇無疑是以卵擊石,借助蘇苕妃子來除掉江修媛,還是漣衣用自己的屍首來作為代價的。

江修媛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蘇苕妃子應該會将矛頭指向許昭容。

這些女人的鬥争,簡直沒完沒了。

江修媛靠近她,低低地說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不只是為漣衣,還有為你自己吧。”蘇長久擡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她臉上譏諷的笑容竟然有幾分相似漣衣,江修媛了然地說道:“姑娘的脾氣,倒是跟向秀有幾分相似。當年向秀知道自己進宮的真正原因後,你猜她做了什麽?”

不等蘇長久回答,她繼續說下去,“她竟然跑到皇帝居住的大殿,想要一個說法!你們都不肯屈尊人下,不肯被人利用,将自己的命看得比那些貴人還要尊貴。”

“每個人的生命本來就是平等的。”

江修媛冷笑,“陛下的命總是比我們這些民女的命要來得重要。他是天下的主人,肩負着天下的大任,他的命比誰都來得尊貴。他要誰死,誰就得死。”

蘇長久握緊手,“你說得對,有時候有些人确實可以憑借自己的權力來處置別人的生死。但是有人能忍,有人不能忍。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争着往上爬,爬得越高,好像自己的命就會越金貴了。別人可以看輕你,你卻不能看輕自己。”

“即使依靠美色擁有了榮華富貴,在旁人看來,你依舊不值得尊重。偌大的東清殿,在看到你被人鞭打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維護你。漣衣說得對,你這樣的人不值得有朋友。”

江修媛怔怔地看着對面的女孩,然後回過神來,不無諷刺地說道:“所以你們才會永遠這樣卑賤地活着!”

“什麽是卑賤,什麽是高貴,你似乎還沒有弄清楚。但是現在我不想跟你再廢話下去,你還是不肯告訴我那具女屍的下落嗎?”蘇長久忽然欺近她,“我知道你已經不怕死,但是如果你不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你的臉也要保不住了。”

女人都愛漂亮,尤其是江修媛這樣憑借美色獲得陛下憐惜的妃嫔。

江修媛眼睛裏劃過一絲恐慌,“你如果敢動我一下,我就把外面的人叫過來!”

蘇長久轉了轉手腕,慢條斯理地說道:“恐怕那些人一時半會叫不醒。”

廂房外面正倒着幾個看守的宮女和侍衛。

“你老實說清楚,那個蘇苕妃子對漣衣做了什麽?!那具女屍是不是漣衣的?”蘇長久的語氣開始變得涼絲絲的,眼睛盯着她,耐心地等她開口。

“漣衣不是我殺的,是蘇苕為了嫁禍我,将漣衣鞭打死了。那具女屍也不是她的胞妹蘇宵,而是漣衣!”江修媛終于說了出來,捂着臉小聲哭泣,“漣衣,漣衣……”

她不肯說,是因為不肯承認漣衣到死也要拖她下水。她心目中唯一的朋友,就這樣用自己的命來陷害她,還被那個蘇妃利用了,太多的不甘心!

“原來這就是漣衣所說的要借助蘇苕妃子的力量來給自己出氣。”

江修媛擡起頭,看着她,“你相信我說的話?”

“漣衣不是你們殺的,她是被當成藥引而死的。”蘇長久擡起手滅掉了火燭,然後退到門口,“你好自為之吧。”話音剛落,她就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宮廷陷入深夜的寂靜裏,蘇長久低着頭匆匆走在偏僻的小道上。這幾天她為了尋找程漣衣的屍首,已經漸漸把內殿的路況摸清楚了。她現在心情有些複雜,事情發展的趨勢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沒有想到漣衣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報仇!這裏的人将身體看得很重要,即使死去之後也不能讓身體遭受羞辱。現在她已經不大可能拿回她的屍首了,而宮外的漣衣哥哥還在等着崔判官将自己妹妹送出來。

一想到蘇苕妃子很有可能草率地處理程漣衣的屍體,蘇長久郁結于心,很想去偷回屍首。

這樣想着,她腳步一錯,不知不覺中又來到了明苕殿。

明苕殿卻燈火通明,門前停着華貴的坐攆,侍從宮女站了一列。蘇長久遠遠望去,看這架勢是皇帝今夜臨幸蘇苕妃子了。她輕車熟路地繞到後院圍牆外,想要趁着帝妃缱绻之時,偷偷潛入尋找。

走廊下懸着點燃的宮燈,纏繞在欄杆上的枝蔓上點綴着閃閃發亮的夜明珠,雖然是在深夜,舉目卻是一派明亮。宮女衣裙下的腳踩在木質地板上,悄然無聲,只有身影在晃動,來來往往,眼花缭亂。

嬌媚的宮娥們看到殿外人群走來,為首的正是大病初愈的皇帝陛下。他一身淡紫色長袍,墨發玉冠,膚色蒼白如雪,走在夜明珠光芒裏,好像天神降臨,步子散漫,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走到長廊入口,裏面的宮女們紛紛跪了一地。明苕殿是宮妃寝宮裏最奢華明麗的,滕久看着滿殿的侍從和宮女,強壓下心中的厭煩,越過長廊,來到殿內。

殿內的裝飾更加華麗夢幻,十尺長的簾幔紛紛垂下,層層籠罩,深紅色殿門被緩緩打開,大風吹來,紗簾猶如蝴蝶之翅高高飄揚而起,蘇苕妃子一身明麗的宮裝,滿頭青絲卻沒有盤起,而是垂腰直下。她見到滕久過來,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臉上帶着嬌媚的笑容。

滕久自小被太後藏在宵衣殿長大,太後是個喜節儉的長輩,因此宵衣殿整潔樸素,裏面幾乎沒有這樣花俏的裝飾,只有幾個古董比較重要。但是這些古董後來被心情不好的他都摔壞了。

現在他第一次踏入明苕殿,也覺得自己的哥哥儲久生前寵愛這個妃子也太過了,難怪母親會不喜歡這個兒媳婦。

這樣想着,一只手忽然伸過來,蘇苕妃子已經依偎過來,“陛下,妾準備了幾道小菜。”

滕久跟着她走過去,一張小方桌擺在臨窗的位置,打開窗戶,外面的月景一目了然。庭院裏也綴着寶珠明珠之類的寶石,在以前儲久很喜歡跟她坐在這裏把酒言歡,那時庭院裏還有一只雪白的小貓在珠玉間嬉戲玩鬧。

滕久面無表情地坐在她對面,見四周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說道:“嫂嫂,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坐一會。”

蘇苕妃子端酒布菜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擡眸,身子微微傾過去,用自己的手指豎在滕久的嘴唇前,“陛下,不要再叫我嫂嫂了。現在,我是你的女人了……”秋光潋滟的眼眸楚楚地看着他。

滕久倒吸了一口冷氣。從來沒有人可以這樣輕佻地逗弄他!

他垂下眼眸,盯着豎在自己面前的手指,女子的手白皙修長,幹淨漂亮。他忍了忍,才沒有把這根手指折斷。聲音卻已經降到了零度以下,“拿開。”

蘇苕仿佛沒有感受到他身上寒冷的氣壓,又湊近了幾分,“陛下,不要這麽生分。旁人看了會生疑的。”她幾乎就要歪在他懷抱裏。滕久扣住她的手腕,冷聲道:“我不是儲久。你也不要辜負了哥哥一片心意。”說話間,他毫不憐惜地一把推開了她。

滕久用的力氣沒有克制,蘇苕倒在地上,手腕上也已經有了一圈紅痕。半響沒有動,明苕殿陷入寂靜當中。一滴,兩滴,蘇苕的眼淚落了下來。

他果然不是那個“他”了,雖然有着一模一樣的臉,他們的性情卻迥然不同。

“陛下,您可是要納新人了?”蘇苕妃子站起來,滿頭青絲滑到胸前,她站在滕久面前,蓄滿淚水的眼睛充滿怨恨地瞪着他。

滕久看着她狼狽的樣子,也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我不責怪你。你不喜歡我,也沒有辦法。”蘇苕妃子移動腳步,臨床而站,望着庭院裏的風景。“陛下,既然新人要進來了,那苕可否繼續留在這明苕殿裏?”

“自然可以。這是哥哥專門為你建的。”滕久見她不再糾纏自己,倒是舒了一口氣,“沒有人會趕你走,除非你自己想走。”想了想,他還是給了她一個保證。

蘇苕轉過頭,破涕為笑,“多謝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貓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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