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怒火中燒

四根黑白色的羽毛, 跟當年蘇瑤從兇獸哥手中接過來的那根陰陽羽一模一樣，命運以這樣殘忍又猝不及防的方式，在她的生命裏與過去有了重合點。

“你有什麽話要我帶給你父母嗎？”

蘇瑤伸手, 接過那四根正羽，小心地收進了一個匣子裏, 再放進儲物戒。

晴熾沉默了一瞬, 而後聲音嘶啞地開口：“幫我跟他們說一聲抱歉。”

抱歉他一直那樣任性，害得他們總是擔心, 但願他們這一會，不會太為他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弟弟）擔心。

蘇瑤點了點頭，目光環視四周一張張熟悉的臉, 再次斬釘截鐵地說出了她的承諾。

“我一定會回來接你們的。”

閻羅王給了她一個甲子, 也就是六十年的最後期限, 看似時光漫長, 但對重塑妖身毫無頭緒的她來說，這個時間太短了，短到有可能她随便一個閉關研究，就過去了。

但不管成不成功, 她都會趕在最後期限之前回到這裏，哪怕依然不能救父母，她也會把晴熾帶走。

看到女孩眼底的執着, 衆人紛紛點頭, 表示相信她。

狼妖夫婦卻走了過來, 擡了擡手想碰女兒，又想到他們人鬼殊途，碰觸會讓女兒被陰氣侵蝕的更嚴重，他們又停在了距離她一步遠的位置上。

“瑤瑤, 爹娘希望我們是你的幸福，而不是你的負擔。”

看到她這樣，他們難受不已，倒寧願他們直接灰飛煙滅，絕了她複活他們的幻想，免得她未來六十年，還要不停地逼迫自己。

“不是負擔，就像我小的時候沒有堅硬的牙齒，沒有鋒利的爪子，你們依然愛我一樣，能為你們做這一切，我也覺得很高興。”

蘇瑤主動抱了抱父母，而後沖衆人揮了揮手，“今日一別，願我們都能堅守本心，待一個甲子後喜重逢。”

一只又一只的手，沖着她揮了揮，蘇瑤狠心轉身離開，強迫自己不要回頭。

她怕她一回頭，就再也舍不得離開。

又找到現代組的鬼差，問了一些他們電網多久更疊維護的事，蘇瑤見離彥對各類紙符，尤其是那種能傳訊的靈蝶感興趣，便送了他一些。

她的主動示好，只是想請這人在晴熾入忘川的時候，能夠照拂一二。就算現代組這邊鬼差實力比起洪荒組那邊要弱一些，但是對付幾個厲鬼還是不在話下。

離彥很感興趣地收了東西，并且承諾，可以幫忙在晴熾每次入忘川河之前檢查一遍電網，作為報酬，晴熾需要化成鳥被他撸幾天。

對于現代人總是喜歡把其他種族當寵物養的行為，蘇瑤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如果是以前的晴熾，對于這樣的要求他肯定會炸，那只有着小傲嬌的鳥兒，最讨厭的就是別人弄亂他的毛毛，他怎麽可能讓別人随便rua他？

但現如今泡過一次忘川河的他，變得成熟而懂事，他收起了身上的所有小脾氣，連回陽間的機會都放棄了，他一定會答應這個小要求的。

“可以。”

蘇瑤代晴熾答應了，她這麽幹脆，倒是讓離彥愣住了。

**

離開了閻羅殿，途經望鄉臺的時候，蘇瑤在臺子上看到了一名女子。

明明只是一個陰氣森森的鬼魂，但她的容貌卻極美，她極目望向黃泉路的方向，不知在想寫什麽。

玉佩呢喃道：“那個女子好奇怪，她身上有魔氣，也有神力，但魂魄卻不全……”

蘇瑤的身形一頓，她飛到了望鄉臺上，這才發現這位容色傾城的女子，雙眼裏滿是茫然。

她輕聲問：“你是女魃嗎？”

“念念……”女子的聲音裏，帶着一抹執念與痛苦，不斷重複着那個名字，“念念，我叫念念，你別忘了。”

念念，念念不相忘麽。

蘇瑤終于确定，這名女子就是混沌愛慕着，一直在等着轉世投胎的女子。

但她魂魄不全，智力有限，又對陽世有着惦念，一直徘徊在望鄉臺，望着來時的路，沒有去投胎。

“來，念念，難得這麽有緣，我送你一程。”

蘇瑤牽起了女魃的手，帶着她去了洪荒那邊找到鬼差，到閻羅殿判定生平。

“神族，這些年可做了不少惡心人的事。”

閻羅王在生死薄上找到名字，下了批注，然後在個黑色的小牌子上蓋了個章，又遞了回來。

蘇瑤接過，正要帶着女魃離開，閻羅王銳利的視線掃了過來，沉聲道：“神族在大荒與放逐大陸間布下壁壘，本就違背了法則之力。人皇玩的那一手也是有意思，小丫頭，你是個意外，一個大大的意外。我倒是想看看，你們人間的将來，到底會是何種模樣。”

“我附身在人皇之女身上，真的只是巧合嗎？”蘇瑤咬了咬唇，“還有真正的人皇之女，她的魂魄去了哪裏？”

“鏡非鏡，人亦人，你的靈魂跟身體如此契合，能做到的只有同一個魂魄而已。”閻羅王擺了擺手，開始趕人，“快點離開，回去後把你們人間管理好，別老是給我們冥界增加麻煩。”

蘇瑤卻聽的一頭霧水，同一個魂，她跟原主是同一個魂魄？這不是瞎扯嘛。

她一現代魂，怎麽可能跟個洪荒的小公主是同魂。

看了看身邊雙眼迷茫的小姐姐，蘇瑤嘆了一口氣，拉着小姐姐的手，把她帶出了閻羅殿。

路上，看到了高高矗立的望鄉臺，女魃掙脫她的手，又想登上去。

蘇瑤被拉了一個趔趄，小姐姐雖然魂魄不全，力氣卻極大。

她趕忙抓住她的手，輕聲哄着她：“念念，那裏看不到，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能看到你想見的人了。”

“真的，不要騙念念。”女魃終于停了下來，雙眼毫無焦距地落在蘇瑤身上。

“不騙你。”

蘇瑤把人拽到了奈何橋邊，橋分三層，每層都有拿着武器的鬼差守着。

橋頭坐着一名穿着青衣的老媪，她的面前架了一口大鍋，這會她正拿着湯勺在鍋裏不緊不慢地攪拌，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

蘇瑤把女魃帶到了孟婆面前，望着那一鍋完全不知道是用什麽熬出來的湯，禮貌道：“阿婆，來碗湯。”

孟婆微微一笑，舀了一碗遞了過來：“喝吧，喝了忘記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愛恨情仇，便可安安心心地重來一世。”

女魃端着碗，一臉的茫然無措，蘇瑤嘆了一口氣：“喝完湯，走最上面的奈何橋，到了對岸，你把手中的木牌給守在那的人，你就能投胎，再然後，你就能見到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女魃的木牌上寫着一個上字，她可以從最上面的那層橋面通過，那是離忘川河面最高，也是最安全的一座橋。

女魃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最後還是乖乖把手中的湯喝了。

喝完湯的她，目光更加茫然，似乎什麽都忘了，只憑着一股無形地牽引在做事。

“念念，你的東西忘了。”蘇瑤把小木牌，小心地插進了女魃的腰間，叮囑道，“你叫念念，別忘了。”

“念念……”這一次，女魃念這兩個字的時候，沒有思念，沒有痛苦，只有茫然和不解。

鬼差檢查了女魃的木牌，讓她從最上層的橋面通過，橋面是拱形的，直到走過橋中心，她的身影沒入了一片黑暗裏，再也看不見，蘇瑤才收回了視線。

孟婆嘆息道：“她都已經全部忘了，你又何必再提醒她那個名兒……”

“因為有些事可以被遺忘，但有些事，卻值得生生世世記得。”

那個一次又一次送他入輪回的男子在等她，他們約定好了每世相見的名字，如果她記得那個名字，是不是坎坷的情路就會好走一些？

“哎，你們年輕人呀總是這樣執着，老婆子我這些年在這忘川河邊看多了情情愛愛的事情，人呀，就應該把所有的事忘得幹幹淨淨，重來的一輩子才會開開心心。”

孟婆繼續攪拌着鍋裏的湯，再次舀了一碗，遞了過來：“該你了。”

“我用不着這個。”蘇瑤擺了擺手，“我是生魂，等會還得回去呢？”

“生魂？”孟婆臉上閃過一抹詫異，“你這在陰間逗留了不少日子了吧，身上的陰氣都快要趕上新死的鬼了。”

蘇瑤一愣，這麽嚴重嗎？

她除了最開始來的那一天，被陰氣侵蝕的有些難受，後面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怎麽回事，都沒有太大的感覺。

“既然是生魂就快點離開吧，你說你們這些活着的人，為啥會想着跑來冥界？反正死了的時候一定會來報道，活着的時候這麽着急幹啥？”

蘇瑤：“……”

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蘇瑤仔細打量着孟婆，發現她的臉上有一些黑紅色的，像是火焰一樣奇怪的紋路，但她的五官卻生得極美，如果沒有這些紋路，她一定很漂亮。

“小丫頭，你這樣看着我幹嘛？”孟婆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臉上的火焰紋。

“傳說您是位極美的女子。”蘇瑤突然湊近，露出了八卦兮兮的表情，“還聽說您跟月老是一對，一個牽了情絲，一個了斷紅塵，是真的嗎？”

孟婆一怔，随後自嘲一笑：“看我的臉你就應該知道，傳言不可信，你們人族總是喜歡做一些奇奇怪怪地揣度，還偏偏喜歡寫進話本子裏，誤導後人。”

“可我覺得您很好看呀。”

而她，也沒有否認她跟月老的關系。

蘇瑤神色認真道：“所以有的人，是值得被生生世世記得。”

孟婆指尖顫了顫，很快又恢複了一貫的波瀾不驚：“說了這麽多，小丫頭你到底想說什麽？”

“能麻煩您每次在女魃喝完湯，要上橋時，提醒她叫‘念念’嗎？”

她不知道女魃還要輪回多少次，但她下一次，定然不會再這樣巧地遇到她。她得找個人每一次都能恰好地提醒她，這個人選孟婆再合适不過。

“拐了這麽大的彎，原來你是為了那個女孩。”孟婆嘆了一口氣，“我答應你了。”

她也想看看，有了這些細微地幹預，這一對男女能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

告別了孟婆，蘇瑤再次踏入了黃泉路。

一路上全是各個世界飄蕩過來的鬼，只有她，逆向而行。

好在玉佩給她提供了靈力，她還可以禦劍，一直飛出了黃泉路，到了鬼門關前面，冥界與幽都的祭臺結界處。

拿出一片陰陽羽，貼在了身上。在冥界呆了這麽久，蘇瑤身上布滿了陰氣，這一次倒是輕輕松松地穿過了結界。

她剛一過來，迎面就是一個巨大的黑色爪子，上面鋒利的指甲差點戳到她的臉。

蘇瑤吓了一跳，趕忙往旁邊一躲，而那爪子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吓一樣，比她還快地縮了回去。

她不解地擡頭，便見一只大老虎正在半空中撲騰着翅膀，大如燈籠泛着微微金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窮奇……”蘇瑤呢喃着輕喚了一聲。

她雖然憑着一口氣，跟他解了同命契約，義無反顧地入了冥界。但這些日子以來，尤其是她抗不過生理鬧鐘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會不經意想起他。

想起他的好，想起他哄她陪着她的模樣，也會忐忑他會不會生氣，有沒有想着她？

在冥界明明只呆了短短一個星期，她卻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輩子。現在她從地獄裏爬回來了，沒有帶回父母，還丢失了一個好朋友。

蘇瑤莫名覺得哀傷，她其實一直都不是個多堅強的人，以前依賴父母，現在父母不在了，她最依賴的就是面前的男人。

張開雙手，蘇瑤就要去抱面前的兇獸，把頭埋進他巨大的身體裏，仿佛就能遮擋一切風雨，她再也不用活的戰戰兢兢。

然後，頭頂上的兇獸，并沒有像從前那樣，她一伸手他就快速地反抱回來。反而扇着翅膀，慢慢地後退。

什麽情況？

蘇瑤有點發懵。

他躲什麽？不過分開一個星期而已，總不至于不認識她了吧。

“哥，你幹嘛呢？”蘇瑤自己禦起了劍，主動往窮奇身邊飛去。

在身體騰空的那一剎那，身體在接觸到陽光時，體內的陰氣像是被灼傷到一樣，一股鑽心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

蘇瑤死死地咬住了唇，才沒有讓自己痛叫出聲。她已經意識到，只怕她的身體裏布滿了陰氣，怪不得所有人都趕她走，再呆下去，她估計真的會直接變成鬼。

身體搖搖欲墜，她求救似地看向對面的男人，可憐巴巴道：“哥，我有點不舒服，你過來抱抱我好不好？”

“蘇瑤，你又在玩什麽？”

看到女孩蒼白的小臉，惹人憐惜的眼神，窮奇強迫自己狠下心，厲聲吼道，“你不是要跟我斷絕關系麽？這會又套什麽近乎？在你的心裏我就那樣廉價，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一想到她招呼不打一聲就解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契約，一想到她從來沒有為他考慮，不管不顧地入了冥界，窮奇就恨得咬牙切齒。

她肯定又是裝的，慣會用這樣的伎倆讓他心疼，從而就不追究她的過錯。

但是這一次，他絕不能那樣輕易原諒她，要不然她永遠也不會意識到，他們這段感情也需要珍惜。

蘇瑤被吼的一愣，連名帶姓地稱呼她，她這才意識到兇獸哥生氣了，是很氣很氣，哄不好的那種。

“我沒有裝……”

這回她是真的難受，她就像是陰暗的生物，見不得陽光一樣，即便是幽都這半明半陰的天，也讓她極不适應。

她這種被陰氣侵蝕的身體，估計也像鬼一樣，需要一把骨傘才能在白□□走。

“現如今在我這裏，你已經沒有可信度了。”窮奇克制着想上前把人抱進懷裏地沖動，擡着老虎腦袋，他巴巴地吼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這是要讓她寫不少于八百字檢讨的意味嗎？

如果是平時，犯了錯的蘇瑤估計就任由他折騰了，但現如今被陰氣侵蝕的蘇瑤，實在抗不住了，劍也無法禦穩，從半空中搖搖晃晃地墜落。

窮奇更加生氣，用爪子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提了起來：“剛說你兩句你就想跑，蘇瑤，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開？”

“我說，你能不能……”等我好起來再算賬。

蘇瑤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到了極限，身體開始罷工。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瑤？”窮奇剛開始還以為小丫頭是裝的，快速抱進懷裏，摸到她涼得絲毫沒有活人溫度的身體，他才開始慌了，“瑤瑤，瑤瑤，你醒醒……”

他怎麽忘了，去過冥界的人都會被陰氣侵蝕，小丫頭就是因為在裏面呆了近七天，他覺得會出事，才不顧一切跑到這來攻擊結界。

所以算賬的事，還得等她好起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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