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大明宮衆人的注視下,子揚連續添了八碗飯菜,每次都堆成了尖。
他第一次吃得這麽飽,不由露出滿足的笑,雙眼重新變得亮晶晶,憨态可掬。
雲姜随手點了個侍衛,“你再和他比試一次,禁用武器,除此之外都不用顧忌。”
有了之前的經驗,侍衛對子揚不敢小觑,帶他去了寬敞的院子。
擔心子揚不懂,他們盡量淺顯直白地解釋了遍,總算讓他了解意思。
吃飽的子揚很好說話,聽懂這是雲姜的命令後更是連連點頭,不大流利地蹦出幾個“好”字。
能夠守護天子安危的侍衛自然都是佼佼者,無論體格、武力、對敵經驗都遠勝常人。子揚的優勢在天生的一個力字,飽腹後的他甚至能單手舉起大石,走來走去的模樣極為輕松。
“陛下離遠些,子揚不知輕重,謹防傷到您。”衛息提醒。
“嗯。”雲姜左右環顧,問他,“你會飛嗎?”
衛息微怔,“什麽?”
“便是話本中的飛檐走壁,淩波微步。”
如果不是小皇帝問話的神情太誠懇,衛息都覺得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想了想還是認真回,“不會,臣只能借力奔躍。”
“那上殿頂應該不成問題了。”雲姜手一指,“帶我上去罷,高處視野好,也安全。”
“是。”
衛息身形修長,相貌俊朗,若只從外表看,就像個飽讀詩書的儒生。
唯有靠近他,才能感受到他衣衫下緊實的肌肉與撲面而來的悍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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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卻不像他的父親衛烈,所有人都能直觀看出衛烈的強勢,而衛息習慣深藏于內。
“陛下,冒犯了。”
衛息彎腰從輪椅上橫抱起雲姜,起身借牆壁一躍,便上了屋檐,再跳,已然停留在了殿頂。
殿頂自有平坦處,他把雲姜穩穩放下,随後護在了身邊。
如果有這麽一位貼身護衛,似乎很方便。這個念頭在雲姜腦中一閃而過,很快視線就轉向了院內。
子揚對衛息這三兩步躍上殿頂的功夫很是好奇,睜大眼望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低過頭和侍衛過招。
他用的是蠻力,侍衛則用巧勁,走位極為靈活,他知道如果稍有不慎被子揚抓住,便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這樣的“打架”是子揚未曾經歷過的,他像是被戲耍的猴兒,對方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一會兒閃避,一會兒出拳,打得他暈頭轉向,怒從心起。
終于在一刻鐘後,子揚逮住時機,哇哇大叫一聲猛地向前沖去,頂住侍衛小腹,把他整個人舉了起來,往下狠狠一摔——
宮婢齊齊驚叫起來,衛息眉頭猛地一跳,瞬間向前邁了一步,但他顯然是趕不上的。
侍衛被重重砸在了地上,登時腹部劇痛,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來。
子揚仍不知足,再次把人高高舉起,正要再砸時,衛息已經迅速落地,和另一個侍衛一起制住了他。
茫然地看了周圍一圈,子揚龇牙大叫,顯然很是不滿。
“怎麽樣?”衛息問那侍衛。
侍衛搖搖頭,“一點小內傷。”
他勉強笑道:“還好只砸了一下,再來一次卑職可真要經受不住了。”
直面子揚的他能感到那力量就像橫沖直撞的蠻牛,有如千斤之重,哪有血肉之軀能擋住。
“去傳太醫。”雲姜仍未動彈,聲音從上方遙遙傳來,“這是因朕受傷,傷養好前,不用來當值了。”
“謝陛下恩典。”
衛息擡首,殿頂的少年天子逆光而坐,看不清神情,明明發出的是一道溫情的赦令,他卻沒有從那話語裏聽出任何起伏。
望着侍衛被扶去看傷,衛息沉默無言地去将雲姜帶回地面,又看着她誇獎了子揚,賞了一份糕點,讓他去外面守門。
子揚喜不自禁,手舞足蹈的模樣再天真不過,絲毫看不出方才暴戾的模樣。
日頭正曬,看了一場戲,雲姜也有些乏了,便自己慢悠悠轉着輪椅回屋。
挑起門簾時,她才看見身後一道斜長的影子,衛息還一直跟着,“你怎麽還在?”
“陛下未讓臣走。”
“現在可以走了。”
衛息一時未動,半晌問,“陛下要留子揚在身邊?”
“他很厲害,很乖。”雲姜頭也不回地轉進了內屋,“你方才也看見了,尋常人不是對手。”
訓練有素的禦前侍衛一對一都很難取勝,天賦的确無與倫比。衛息承認這點,但,“他太危險了。”
“陛下,馴養猛獸确實很不錯,但所有馴獸人,都要做好被反噬的準備。”
在衛息看來,寧願在陛下身邊多放些人,也不能留一個危險的子揚。他如孩童般,任性又天真,完全憑本|能行事,根本不懂陛下的重要性,更不知道何為忠君。
“是麽。”雲姜沒反駁他,着人扶自己上了榻,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但我喜歡。”
未曾料到這個理由,衛息擡眸,對上天子漫不經心的神情。
“子揚很有意思,稍加教導,恐怕連你對付起來也不容易罷。”
“是,他很有天賦。”
雲姜點點頭,“那便是了。”
她不喜歡養狗,但身邊養這麽一條惡犬,倒很不錯。
衛息還要再開口,面前人已瞬間拉下了臉,“還是說,朕做什麽還要有你應允?”
“不敢。”衛息立刻低首。
他認錯的速度極快,讓雲姜瞬間笑起來,怒氣蕩然無存,将喜怒無常四字诠釋得淋漓盡致。
“奉宣可是你的字?”慢悠悠解着外袍衣扣,雲姜問。
“正是。”
“嗯,午時前的那場棋,你覺得黑白哪個下得更好?”
話題跳躍得極快,來喜等人都懵了下,中午那棋……不是陛下自個兒和自個兒下的嗎?
“……臣不知道。”衛息沉聲,“臣只負責落子,并未看棋局。”
大概是和小皇帝相處了這麽段時辰,以他的性格,居然也學會了這樣回話。
雲姜覺得頗為有趣,也不再捉弄他,伸手從盞內摸了兩顆糖,遞去一顆,“你也嘗嘗。”
衛息沒有口腹之欲,也無偏好,酸甜苦辣于他皆可。
這顆糖過于甜膩,薄薄的外皮化在口中,濃郁的糖心迅速流淌過舌尖,叫最嗜甜的人都能感到齁。
他垂下眼,陛下顯然覺得這糖甚合心意,眉眼舒展,似乎連頭發絲都能感到那股愉悅,唇齒輕咬,蒼白的面容有了淡淡的紅暈。
衛息有個與陛下年紀相近的弟弟,皮實得很,整日上房揭瓦,鬧得雞飛狗跳。相較于他的弟弟,陛下是安靜的,像靜默的山水畫,只偶爾勾勒出濃墨重彩的一筆,突然地撞入眼簾。
君臣二人沉默地含着糖,都沒有再開口,直到天色漸漸暗沉,宮婢出聲,“陛下,要下雨了,可要合窗?”
“不用,正好睡個午覺。”
屏退宮侍,雲姜視線往外一掠,“衛校尉,給朕讀書罷。”
她平時少用天子自稱,一旦用了“朕”,便有着不容拒絕的強勢,“書架第二層的第一本,去取來。”
說着,雲姜已經合上了眼,糖也停在口中,不動了。
衛息起身,從書架挑出書,是一本野史,上面所述皆是前朝皇室之事,真真假假,虛實難辨。
他壓低聲音,開始輕聲慢讀。
秋風細雨漸起,一室天地間,唯餘他低沉的讀書聲。
不知不覺,榻上人已進入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當泥萌看到這章時,作者已經上班三小時了……
領導真的不做人啊,國慶不給假,還讓六點上班_(:з」∠)_
順便,明天無更新勿等,十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