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長公主為人嬌蠻,信譽倒有,得了邱承後她整日在宮中快活,也沒忘記和雲姜約好的事,一再告訴雲姜,她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妥。
離戲子進宮獻藥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急也急不來,雲姜索性抛到了腦後,她有件更棘手的事——文相有意讓她親政。
對于親政這件事,雲姜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具體要怎麽做,她也大概都清楚。
在她還是翁雲姜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父親收服門人的手段,也知道政務的處理方式。梁朝混亂,當時各方勢力幾乎都各自為王,她的父親作為滄州刺史,不止有分一杯羹的企圖,更有坐上那把交椅的野心。
雲姜對這些沒有興趣,甚至覺得倦煩。
她不知道她算不算異類,但她知道像父親這樣的人數不勝數。
那日她故意違逆太後惹其生怒,當時因為刺殺的事打岔,這會兒陰太後回想起來,又有來找麻煩的意思,話裏話外倒不針對子玉,只是對她不聽話的态度十分不高興。
這些翻來覆去的事,足夠讓雲姜失去了好心情。
“奉宣。”雲姜丢了手裏的棋子,“陪我去散散心。”
衛息已經成為了禁軍統領,擢升的具體事宜都由文相來辦。衛息本身就有許多武功,提拔他合情合理,兼有這次刺殺一案的發生,文相力排衆議,壓下了原來的禁軍統領。
本來,禁軍統領的職責是訓練禁衛軍,時刻維護宮廷安危。在雲姜這兒卻成了天子的貼身護衛,其他事務一概讓副統領代替了。
衛息對這樣的安排不是沒有疑惑,但父親衛烈告訴他,這樣很好,叫他只護好陛下就行。
他最為忠心孝誠,所以毫無異議地領受了。再者,他也是願意伴在天子身邊的。
不知是不是衛息的錯覺,時隔數日再見到天子,他隐約覺得有甚麽變化,具體何在,他也說不清。
冬日高懸的好天氣,雲姜神色也是恹恹的。她的臉上本來總帶着随意輕快的神情,這樣陰沉沉的模樣,很容易就讓人想到了以前孤僻陰郁的天子。
衛息口拙,卻也想安慰甚麽,他說:“陛下興致不高,不然,去宮外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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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雲姜有點意動,她自從重新活過來後,就一直困囿在這具病弱的身體和皇宮中,市井間的氣息,确實很久沒感受到了。
衛息接着說,“只是半日而已,陛下不用擔心,臣會做好一切準備。”
衛息辦事的效率體現了出來,不出一刻鐘,他就迅速安排好了一切,給雲姜準備了套尋常富家公子的衣物。
在把腰上玉佩換下來的時候,雲姜再一次感受到了衛息的細心。他好像過于完美,忠誠、孝順、正直、體貼、膽大,但也正是因為這些品質,讓他對家人完全不會設防,表妹喬氏的算計才能夠輕易成功。
馬車上,衛息守在了她身邊,裏面備好了茶水糕點還有書卷,都是她喜歡的類型。衛息的身材過于高大,和這輛馬車不是很匹配,他的坐姿不免顯得有些委屈。
衛息幹脆屈膝去泡茶。
雲姜看着他接替了仆婢的活,掀開壺蓋,把滾水傾入再倒出,垂眸泡茶的姿态,倒很有風流名士的模樣。
她突然問,“你喜歡你那位表妹嗎?”
杯裏的水灑了些,猝不及防的問題讓衛息擡頭,“陛下說甚麽?”
“喔,我是問你的婚約。”雲姜很自然地說,“我聽過很多人說,婚約的人選不如人意,因為是長輩所定,不得不遵從,但真正相處起來都非常不好,夫婦也是形同陌路。”
大概是沒想到君臣已經可以談這麽親近的話題了,衛息愣了會兒才回,“表妹很好,溫柔良善,府中上下都很喜歡她。”
“那你呢?”
放在以前,衛息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喜歡。他從小就沒怎麽接觸過同齡異性,連交好的朋友也沒幾個,和表妹的一些簡單來往已經足夠讓他看出來,表妹會是個賢惠知禮的好妻子,他當然不會讨厭。
不讨厭,就是喜歡,這會兒卻不知怎的,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把那個答案說出口,曾經那一瞬間的觸動讓他不知不覺沉默了許久,“表妹很好。”
答非所問的回複,讓雲姜明白了他的心思。她接過他遞來的茶水,慢聲道:“很多事情,不是忽略自己的感受就可以的,你還是多注意身邊人罷。”
這樣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衛息并不蠢笨,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陛下話裏話外都像在針對表妹,難道他們二人認識嗎?
把疑惑按捺在了心底,衛息感覺到馬車停下,已經到了他定的地方。
衛息定的是京城最大的一間茶樓,甘露樓,這裏的說書先生非常受歡迎,大堂總是人滿為患。二三樓是雅座,再往上則是雅間,高處臨窗的位置,可以俯瞰到浩渺江河,那是穿城而過的望江,也是京城百姓的母親河。
河邊常有人洗衣、打水、嬉鬧,河邊的街道人潮來往,叫賣聲、車馬聲不絕于耳。衛息有時候心中不靜會來這裏坐坐,只需片刻,就能很快平緩情緒。
“望江啊……”雲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條橫貫了大半個雍朝的江河,京城這邊只是它的分流,它真正的主幹在滄州。
有了它的滋潤,滄州一路往北,都土地肥沃,百姓富足。
雲姜記得,小時候自己還在望江裏淹過,是路過的一人救下了她,那人的身份是……是……
雲姜皺起眉頭,她記不起來了。
“客官,這是您點的松化甘露酥、蟹黃卷和金駿眉。”小二呈上茶點,笑道,“冬日一盞金駿眉,養胃又舒心。客官喝得好,本店也就開心了,若茶水不夠,吩咐小的前來再煮便是。”
“你們口舌倒是很爽利。”雲姜含笑回頭。
小二點點頭,“那是,不羨黃金壘,不羨白玉杯,不羨朝人省,不羨暮人臺,千羨萬羨望江水水,曾向金陵城下來。望江的水養人,即便是小的這等粗人,也被熏陶出來了。客官若沒有別的吩咐,小的就先退了,有事還請喊一聲。”
小二麻利地下了樓,雅間內唯餘他留下的茶香、點心香,雲姜攪弄杯盞,“這間茶樓确實有點意思。”
“是。”衛息道,“茶樓的主人,曾是個舉人,科舉失利後不願再試,幹脆借家中祖業開起了茶樓,如今已經是京城的第一茶樓了。”
士農工商,世人皆道商者為賤,能夠放下功名來安心經營一間茶樓,想來就是個不可多得的闊達之人。
舌尖品嘗着淡淡茶香,樓下是人間煙火氣,不知不覺間,雲姜略帶焦躁的內心被慢慢撫平了。
她想,是了,本來就已經下定決心要痛痛快快、肆意地活,為甚麽還要拘泥于那麽多條條框框,上輩子,她被這些束縛得還不夠嗎?
重來這一遭,能再活幾年都未可知,如果她仍然瞻前顧後、思慮太多,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上天給的第二次機會。
心境一變,雲姜就覺得,那些事都不再是煩惱,茶樓的點心也格外美味。
衛息安排的不止是茶樓一行,他按照年節帶家中小輩玩耍的順序,将雜耍、放天燈、逛小吃街等節目一條龍都獻了上來。
毫無疑問,雲姜對這些都很滿意,甚至有了流連忘返的心思,在回了宮廷後直接道:“我想出宮游玩去。”
“……甚麽?”衛息不大确定他的意思,“陛下是說,還要出去?”
“我是說,出京城。”天子的目光,帶着孩子心性的躍躍欲試,“他們不是正在山東和滄州查案麽,我們也去滄州玩玩罷。”
衛息這次沉默了好片刻,腦子裏飛速轉過了很多,的确,朝堂上有沒有國君都是一個樣,大局自然有文相他們主持,近日也沒有非要陛下出面的事。可是,既然是去滄州,就不可避免地會碰到長義王和大理寺卿,他們都是見過陛下的。
雲姜對此不以為然,碰見又如何,難道還需怕他們麽,不過衛息有顧慮,也是正常。
沉思少頃,雲姜道:“你稍等。”
說完,她就獨自去了內屋。外面的衛息還在權衡利弊,內心天人交戰,不知是否該應下陛下這樣堪稱任性的要求。
外間的天色漸漸暗了,左右皆無宮人,衛息摘下燈罩,用火折子慢慢點燃油燈,神思仍在思考事情,就被門開聲喚回了注意力——
雲鬓飄蕭綠,花顏旖旎紅。大概只有這樣的詩句,才能描繪面前突然出現的少女,肌膚雪白,身形清瘦,活脫脫一個絕色病美人。
衛息驚呆了,火折子啪嗒掉落在袍角,他看到了少女腰間熟悉的玉佩,這個玉佩,只屬于天子。
“陛、陛下……”衛息啞然失聲,不知這是甚麽狀況。
“怎麽樣?”美人開口,聲音亦是柔麗婉轉,她說,“這樣,就無人能再認出來了罷?”
原來是陛下特意裝扮。衛息腦子裏只剩下這個反應,但仍然說不出話。
雲姜彎彎眸,“那我們今日就啓程,去滄州。”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周六10.17入V~當天會有萬字更新掉落,希望小可愛們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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