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通過屋頂上的縫隙, 雲姜清晰地看到“少帝”是如何努力地在完成陰太後的命令,奮力耕耘,大汗淋漓。偌大的龍榻上, 已經被他累倒了兩三個美人, 畫面之香豔, 令人難以忘懷。
她看不下去了,剛下屋頂就不停步地往外走,身形看着似有踉跄。
衛息受裏面的氛圍所影響, 本也臉色微紅, 看到她這樣反而鎮定下來。
這樣的陛下……仿佛終于有了些小姑娘的模樣, 新奇,還有點可愛。他的腦中,浮現了這個不敬的想法, 而本人第一次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月色清淡,給青石板上行走的人身上披了一層朦胧的光, 衛息幾步上前, 偏首就能看見她面上細小的絨毛。
在雲姜不曾察覺的時候, 衛息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好一會兒。
雲姜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到現在, 她還能勉強保持鎮定, 已經是盡力了。說來慚愧, 前世從小到大,雲姜都沒接觸過男|歡|女|愛的知識,也無人教導,頂多只是清楚一點皮毛罷了。她有時候能夠面不改色地提起這些,甚至調|戲子玉, 不過都是仗着比常人更能裝些罷了。
看着自己的臉在做這種事,還真是頭一遭。
“聽說,寧國公世子的一位妾侍,剛好被診出有孕。”衛息有意轉移話題。
雲姜含糊應了聲,想也知道,之後無非是偷龍轉鳳的戲碼,當初陰太後想讓她親政納妃,正是要如此謀算。
“時辰不早了,那臣送陛下回去歇息?”
“好。”
即使裹得嚴實,在冷風中來去,雲姜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影響,眉眼恹恹的,接下來的幾日都沒什麽精神。
子玉應該看出來了,但什麽都沒問,只是侍候得愈發精心,有時候得空了,也會看着雲姜欲言又止,這種時候越來越多,雲姜感覺到了,偏偏也不問。
終于,子玉先沒忍住,一日午時,剝着柑橘就開了口,“陛下,您既然知道子玉的事,那應該……也知道我的弟弟罷?”
“嗯?”雲姜張口含了一瓣橘肉,思緒還停留在魏隐所說的回宮一事,乍然聽到子熙的名字,反應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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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鼓起了勇氣,一口氣道:“子玉知道,此為不情之請,但子熙是我的弟弟,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對他棄之不顧。陛下,只要您能應下子玉的請求,救子熙出來,今生無論當牛做馬,子玉都會唯您是從。”
她頓了頓,道出籌碼,“而且,子熙那兒,比我要更清楚柳相留在宮中的人手布置。”
子玉的弟弟子熙,由于親□□出自己是前朝皇室後裔,如今被牢牢看管在了大理寺的牢獄之中。他已經遭受了不少刑罰,但因為知道的事情不多,在大理寺眼中沒什麽價值,有人戲稱其為廢物。
最初,子玉也十分懊惱弟弟的所為,覺得他愚不可及。憤怒過後,自己又處在絕對安全的環境內,過往也就慢慢浮現在子玉腦中。即使她不願承認,她從小到大,确實都是為複辟和弟弟而活,眼睜睜看着弟弟子熙走向死路,她做不到。
“你的身份與他不同,你該清楚罷?”雲姜慢慢地對她說,而後見子玉點了點頭,便不由笑了,“你要為這樣的弟弟,來求我?”
子玉又點頭,肉眼可見的,雲姜的神情,冷淡了。
子玉內心難過,卻不得不說,“陛下,子玉無法做到像您這樣灑脫。”
“要救他,你該知道拿什麽來換。”
子玉一愣,随後明白過來,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不在意。現在她提出了過分的要求,所以陛下也要收回對她的優待了。
掙紮許久,子玉還是從房中取出了一塊極小的似金似玉的石頭,上刻極其複雜的花紋,但像缺了什麽,并不完整,“這是我和子熙的最後一道護身符,另一半在子熙那兒,拿着它到某個地方,就能得到一隊千人以上的護衛。至于地方在哪,要等子熙出來了,我才能告訴陛下。”
這個地方,其實雲姜是知道的,劇情中子玉遭遇過一次危險,就是靠這護身符才護住了她。
瞥見子玉堅定的目光,雲姜有絲茫然,她沒有過這樣的情感,正如她無法理解魏隐對她的執着一樣,此刻,她也無法理解子玉對弟弟的愛護。
以前她視那些情感為多餘,認為沒有它們,為人能夠更灑脫肆意。如今接二連三接觸到這些令她陌生的東西,雲姜方覺得,自己似乎少了什麽。
她想起前幾日送自己回楊府後,衛息立在窗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衛息的心中,只認您一個陛下,無論陛下想做什麽,我都支持。”
那個時候衛息的話,只是在表達忠心嗎?
有什麽東西,在雲姜的腦海中呼之欲出,卻仍缺了什麽,讓她依然在雲霧之中。
雲姜把子玉的話,轉告給了魏隐,很快她就得到了回信,他答應了。
“本也沒什麽利用價值。”見了面,魏隐這樣道,“他交待的那些部署,倒是能省不少事。”
那些蟄伏在宮中的人手,有半數以上都不知道自己對接的人是柳相,所以柳相走了,那些人都還在。
“北邊戰事吃緊,我要盡快安排你回去。”魏隐看着她病白的臉色,稍有些猶豫,“在陰太後面前,需得裝一裝,可以嗎?”
“沒事,本來就是我的長項。”雲姜的說法,讓魏隐想起半年前兩人在宮裏見的那幾次面,她确實僞裝得很好,不由笑了,“等解決了陰氏,我就送你去西北雪山。”
“好。”雲姜也彎唇,對他笑道,心底,卻越來越明白。
魏隐在騙她,她确定了。可能他覺得他自己演得很好,但雲姜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魏隐根本沒有想讓她一個人走,無論什麽時候,他都不會的。
思及從衛息那邊得到的消息,魏隐近來的種種舉動……雲姜懷疑,他已經為父親所用。
魏隐念她的心,固然不假,但他的強勢不會因此改變,而他幫父親的步伐,也不會停下。
雲姜喜歡聽她話的,喜歡能讓她放松的,唯獨最不會相處的,就是像父親和魏隐這樣,掌控欲太強的人。
“子熙送回去後,給他們姐弟倆安排個地方送走吧。”
魏隐挑眉,“你不是很喜歡子玉的服侍?”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人,人人都愛,但她胸中有志,在我這兒留不久的。”
魏隐略一思索,這件事并不麻煩,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就很幹脆地應了。
回去後,雲姜就把安排告訴了子玉,而這對子玉而言可謂是晴天霹靂,當即跪了下去,“陛下,如果是因為子熙的事,我、我……”
“是,也不是。”雲姜含笑看着她,“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生性不愛權不慕利,京城已經淪為戰場,像我這樣的性子,在裏面注定讨不了好。還是說,你當真會喜歡在我身邊日後平淡,甚至清貧的生活?”
子玉猶豫了,她很明白,陛下的意思。
思索整整三天後,子玉道:“陛下,我願意帶子熙離開。”
陛下厚待她,告訴她這雍朝即将成為亂世,無論她今後想走哪條路,都要提前做好規劃。
臨走前,子玉将另一半石頭交給了雲姜,告訴她地點,并道:“那些人,只認玉石,屆時陛下不用解釋太多自己的身份,有事直接命令他們就是,他們會誓死保護陛下安危的。”
她朝雲姜深深一拜,“今日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相遇之時。陛下的恩情,子玉銘感五內,有機會,必定湧泉相報。”
說着,她想到什麽,又湊近雲姜耳語道:“我追随陰太後多年,知道她有個藏着秘密的盒子,就在她寝宮沉木桌角壓的那塊磚下。”
話了,她就飛快退開了,仿佛什麽都沒說過。
雲姜親自送她離開,漫天的飛雪中,子玉的身影慢慢消失,也是在這夜,雲姜重回了皇宮,順便把子揚送去了衛息那兒。
這次回來,她的身份是僞裝少帝的“少帝”,陰太後那兒的人還不知道,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已經變回了真正的小皇帝。
她來得巧,翌日一大早,陰太後宮裏就來人請她過去,知道她還沒起榻,傳話的嬷嬷冷冷瞥來一眼,“那陛下可要趕緊,娘娘那兒久等不了,晚了,可是要發脾氣的。”
雲姜“喔”了聲,把嬷嬷噎了個正着,不滿地瞪兩下,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候着。
天兒冷,熟悉的人又都不在身邊,雲姜穿個衣裳都慢慢吞吞墨跡了一刻鐘。又道腹中饑餓,喝了兩碗粥,才裹着厚厚的羊毛大氅随嬷嬷走去。
宮裏模樣沒變,冷清了不少,不知是戰事還是冬日的緣故,四處都沒什麽人氣。
走到途中,雲姜才聽到一個稍微耳熟的聲音,是一直被禁在宮裏的長公主謝清妍,正同宮婢發脾氣,“這都是什麽呀,我前兒要的首飾和鲛绡沒有,今日不過是午膳點個熊掌和鲈魚羹也沒有,你們這是當本宮脾氣好,欺負本宮呢?”
宮婢諾諾解釋,“這……這都是外邊兒規定的,說是戰事吃緊,宮裏宮外都要縮減用度,不能鋪張浪費,尤其是殿下和娘娘,要為表率。”
“什麽外邊兒?你給本宮說清楚到底是誰!”
“是……是王爺身邊來人說的。”
長公主瞬間啞了火,好半晌才嘀咕,“不就打場仗麽,有那麽嚴重?連點吃的用的都要克扣,我看就是他故意折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