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長公主是最不識憂愁的人, 她自幼泡在蜜罐裏長大,思緒簡單,只懂驕橫跋扈就夠了。這會兒聽說戰事吃緊, 她也沒有任何感覺, 只是小聲埋怨了會兒長義王的強橫, 就走了。

雲姜看着,竟不知該同情,還是該羨慕。

引路嬷嬷是陰太後心腹, 約莫曉得這陛下來頭不正, 一路上冷漠得很, 在槅門外一停,“娘娘在裏面了,陛下進去罷。”

雲姜朝她看了眼, 邁步進去了,原地的嬷嬷一愣, 竟感覺有絲畏懼。她想, 真是奇了, 這假皇帝每次不都流裏流氣的模樣,何時能有這氣勢了?

落了幾場大雪, 京城正是最冷的時候, 陰太後的宮殿內燒了整條地龍, 內設暖盆, 甫一走進,便有一股暖風撲面而來,将發絲吹至腦後。

雲姜頓足,擡手理了理鬓發,這才慢慢繼續走去。

一段時日不見, 陰太後的形容,憔悴了很多。以前的她尚能稱為風韻猶存,如今皺眉不語的嚴肅模樣,平添了無數老态。

陰太後最是愛美,她應當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所以當雲姜的視線投過來時,她很是不悅地哼了一聲。雲姜移開了目光,看向旁邊貌美的宮婢,得到陰太後更嚴厲的斥責,“哀家給你送去了那麽多美人,難道還不夠?”

她這樣的态度,雲姜也知道原因。聽說,這個假皇帝并非是陰氏特意培養了多年的秘密武器,而是機緣巧合之下,他們在市井看到的一個容貌極為相似的人罷了。這人不過是個小混混,貪財好色,膽子還大,稍微許以利誘,就答應了這件稍有不慎就會掉腦袋的事。

為了穩住他,陰太後對他的夜夜笙歌視而不見,甚至主動送人,以便後宮盡快有人“有孕”。

果不其然,陰太後傳她來,也正是為此事,“過幾日,你宮中那位邱美人就要‘有孕’了,到時候你小心點,別打攪了她。”

雲姜點頭,她還不知這人和陰太後是怎麽相處的,不好冒然開口。

她如此聽話的模樣,讓陰太後也有些奇怪,不過陰太後素來不喜歡這小混混,認為和他多說了幾句話都有失身份,便也沒問,接道:“上次,你在朝堂太沖動了,連魏隐手指頭都沒碰到,還傷了自己,打草驚蛇,以後這種事都不要再做了。”

“喔。”雲姜又簡單應一聲,視線在陰太後寝中打轉,透過她身後的門簾,仿佛能望到裏面那張沉木桌,那底下,不知藏了什麽秘密。

她毫無遮掩的目光讓陰太後誤會了,以為這人依舊在惦記她身邊的侍婢,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幾欲發作,想到兄長的再三叮囑,還是忍住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你實在想要,也不是不行。”

陰太後擡手,喚來一個年紀二十出頭的宮婢,身姿曼妙,膚色白皙,活脫脫一個妩媚尤物,“秋禾,你待會兒就随陛下回去,代哀家,好好照顧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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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一驚,而後轉喜,她顯然期盼這樣的機會已久,但陰太後陰沉沉的目光叫她不敢表現太放肆,便壓了壓喜意,“是,娘娘。”

等看着秋禾随雲姜離去,有嬷嬷道:“秋禾是個有心計的,讓她去服侍陛下,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還能出什麽事?”陰太後很是輕蔑,她依然沒改掉瞧不起人的毛病,“一個好色的市井流氓,一個心比天高的奴婢,正配。”

再說了,出點事正好。陰太後不滿地想,在她面前還敢這樣不敬,這個小混混是該吃點苦頭。

一個來回,雲姜身邊就多了個名為秋禾的貌美宮婢。秋禾看上去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算不得陰太後的貼心人,只知道近日少帝性情大變,見到美貌的就要納入後宮。她早就有所意動,苦于陰太後的壞脾氣而不敢冒頭,這會兒得了機會,一路上恨不得把人都貼在雲姜身上。

如今大明宮多了不少人,很多都是少帝臨幸過的宮婢或已經有了名分的嫔妾,她們身份都不高,完全靠攀着天子這棵大樹而活,每天都要想着法子争寵。秋禾跟在雲姜身後回來,頓時收到了不少敵意的目光。

“陛下回來了”“陛下答應過今夜去妾那兒的”“陛下”“陛下”……

短短幾息間,雲姜就被一群莺莺燕燕圍了個徹底,香味各異,簡直宛若置身百花園中,濃烈的香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即使是有意塗紅的臉頰也顯出不适來。

有人瞧了出來,遲疑道:“陛下,要傳太醫嗎?”

聽說陛下原先身子很弱,只是最近才養好了,她們倒還不敢拿陛下的龍體争寵。

“不用。”雲姜微笑看着她們,“這些日子朕太胡鬧了,想休息幾日,你們各自回吧。”

“啊……”也有人不情願離開,可是當看到陛下那冷下來的臉色,就噤聲了,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

雲姜看了,很有些想笑的感覺,轉頭又感到了憂郁。朝堂上那些人她都能應付,反而是這些熱情的美人,尤其是還曾經被“她”幸過的,她可真是招架不住。

這件事,她在入夜後衛息來看她時說了起來,得到衛息相當詫異的目光,“臣還以為,陛下會游刃有餘。”

雲姜:“……衛奉宣。”

你變壞了。她想這麽說,但最終只是幽幽嘆了口氣,其意之哀怨讓衛息笑了又笑,“其實陛下不理睬也就行了,就像在朝堂上,擺出一副萬事不理的模樣,她們也不敢做什麽。”

說着這些話,衛息總算明白了,陛下就不會應付太熱情的人,以前對子揚就是這樣,子揚心智太簡單了,簡單之下便是純粹的熱情,所以陛下會對他越來越縱容。

“我盡量吧。”雲姜這麽答了一句,接下來的幾日,都努力在上朝——吃飯——睡覺三件事中輪回,絕不給自己去做旁的事的時間。

別說,這樣老老實實睡了好幾日,臉色竟還好了不少·,身體比在宮外時要好許多。這點讓魏隐衛息幾個都有點奇怪,難不成宮裏的風水還會養人?

只是,她故意疏遠,那些人卻坐不住,尤其是太後宮中來的秋禾。到了大明宮後,秋禾已經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如何讨好陛下身上,但陛下遲遲不臨幸她,她焦急之餘,便去探聽了些消息,而後下定決心。

是夜,隆冬時節,寒風蕭瑟,星辰隐在了烏雲之後,唯有一彎模糊的月懸在大明殿飛檐翹角處。萬籁無聲,叫人昏昏欲睡。

香閣的槅扇被輕輕拉開,秋禾深吸一口氣,在廊外人的示意下溜了進去,胸中如有擂鼓。

鼻端攝入一股似幽非麝的香氣,這香已經燃了一段時辰。秋禾脫了鞋,小心翼翼爬上榻,放輕動作,捱了枕邊一角慢慢躺下,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去。

榻上天子正在熟睡,雙目已阖,兩手搭在小腹,神色平和。秋禾這幾日一直在暗暗關注,知道陛下是極為好看的,淡眉鳳眼,鼻梁高挺,面容有種雌雄莫辨的俊美。沒想到,睡着時的陛下,竟比白日更令人驚豔。

饒是秋禾自負美色,此時都不免被榻上天子給吸住了心神。她想,無怪乎有人道男色亦是致命,陛下可不就是。

秋禾不懂什麽朝堂什麽時局戰事,她只知道,陛下是這天底下最最尊貴的人,成了陛下的人,今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陛下今歲不過十五,待年歲越長,會越發風流俊雅罷。想到今後,秋禾整張臉熱意升騰,慢慢解下外裳,又顫巍巍地去解天子寝衣。

胸中鼓聲愈烈,叫她鼻尖都冒了汗。寝衣并不繁瑣,只用了盤扣,秋禾解了好片刻,越緊張越不得章法。

這寝衣怎麽如此難解……秋禾着急一扯,手腕猛地被人拽住,她對上一雙冷淡的眼,瞬間驚叫出聲。

“陛、陛下——”

“你……”才說了一個字,雲姜就咳起來,臉上浮現一層病态的紅暈。

宛若雪地紅梅,生生多出一抹豔色。

秋禾心虛地瞄了眼香爐,那人說過,此香性溫,絕不會對陛下身子有損,眼下看這模樣,怎麽不像是好的?

“誰讓你來的?”勉強說完這句,雲姜已是喘息沉重。

秋禾大着膽子,“無人指使,是婢仰慕陛下已久,陛下,讓婢伺候你吧。”

她哆嗦着,輕輕一掙,就掙脫了雲姜。

雲姜還欲再抓,卻已失了力氣,只能躺在錦被中,任她肆意而為。

雲姜總算明白為何陰太後将人賜給她時,是那樣的臉色了,這個叫秋禾的宮女,竟然會如此膽大!

秋禾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盤扣一一解開,露出清瘦的鎖骨,衣衫下常年不見天日的肌膚瓷白細膩,如上好美玉。

秋禾輕輕摩挲,下定決心,正要再解,一口鮮血猛地噴在她面頰。

她呆住,再望榻上,陛下已經毫無支撐力,像巨石墜地般往被褥最深處陷去,臉色蒼白如紙。

秋禾張了張嘴,她受了極大的驚吓,尖叫聲就要出口時,她被人猛地捂住了嘴——

雲姜用最後一絲氣力制止了她的驚叫,烏黑的雙瞳盛滿火焰,喘着氣一字一頓道:“引了人來,朕直接賜你死罪。”

秋禾頓時抖如鹌鹑,不敢再動,眼淚都吓出來了。不是說陛下身子已經大好嗎?前陣子還在後宮裏胡天胡地呢,她才下了點催情香而已,怎麽看着竟像要害死陛下了!

這個蠢貨……雲姜已經無力再說別的,最後道:“去,去把禁衛軍統領衛息叫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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