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爺娶妻

陷空島爆竹喧天。

大紅的喜字在刺目的陽光下耀眼張揚,豔冶的紅,奪人眼目。缤紛而下的爆竹碎片如秋後的殘葉,包裹着期期艾艾的眷戀不舍……

宿命,誰又能奈何。

陷空島除了新郎白玉堂和重傷在床的盧方,上上下下忙的不可開交。

他們最呵護的五弟終于要成親了,新娘子更是一等一的美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一教教主的掌上明珠蕭木雅。

英雄配美人,郎才女貌,堪稱一段佳話,無可挑剔。

似乎想不出什麽不開心的道理,可蔣平走近白玉堂時,白玉堂正出神的想着什麽,甚至沒有感覺到。

是開心的傻掉了麽?

蔣平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坐在白玉堂面前,白玉堂轉過頭,給他一個牽強敷衍的笑。

蔣平打量着白玉堂,沒有因他依舊一身白衣至今未換大紅喜服而出言責怪,也沒有因他悶悶不樂饒有心事的愁容而追根究底,只是拍了拍他放在桌面握拳的手,頗有些無力的說道:“五弟,很多事,逆天背道,算了吧……”

白玉堂霍的起身,雙目灼灼,目不轉睛的看着蔣平,蔣平心上一驚,也跟着站了起來。

“四哥的意思也讓我放手!”其聲哀哀,哪裏還是昔日吼天喝月的白五爺。

蔣平搖了搖頭,“自從哥幾個結拜,有誰能夠勉強得了你,又忍心勉強了你。”他看了看白玉堂蒼白不善的臉色,又是一嘆,“可眼下,大哥的毒唯有天一教的蕭姑娘可解,人家姑娘又曾有恩于你,如今之際弓弦已滿,四方豪客以及蕭家人都已在會客廳就等着成婚大禮,老五,走到這一步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白玉堂沒有說話,狠狠握緊的拳頭出賣了冷靜如冰的外表。

蔣平走到他跟前,猶豫了下,伸手重重握上白玉堂的肩膀,“老五,別怪做哥哥的狠心,你跟他,任誰也不會贊同,索性娶妻生子過太平日子,再不見他,日子久了也便忘得幹幹淨淨。”

“幹幹淨淨?”白玉堂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裏銜着一抹荒涼,冷冷的逼退眼底的熱,冷的蔣平不忍也不敢再說下去,他心疼的看了一眼白玉堂,“吉時快到了,準備一下吧,所有人,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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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平放松握緊的力道,在白玉堂肩上輕輕拍了拍,似言猶未盡又似語重心長,只化為無奈的一嘆走出門。

“四哥……”白玉堂長長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在蔣平第二只腳跨出房門之際,似乎用盡渾身力氣道出蔣平最想聽到的內容,“放心,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知道該怎麽做……

是啊,他既然答應了成親便不會臨時變卦,那樣豈非就不是他白玉堂了,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吧。蔣平狠狠的閉了閉眼睛,步子也只是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

不忍回頭。

走出這道門,便是鋪天蓋地的喜氣,喝彩聲,喧鬧聲,喜笑聲……俨然不同于白玉堂所在屋內的壓抑蕭索。

強烈的對比,諷刺的是究竟道德倫理,還是深情厚意?白玉堂始終無法明白。

蔣平端了端肩膀,既能救自家大哥又能促成一段美滿姻緣,何樂而不為?

可是為什麽,當他看着白玉堂的眼睛,他感覺到只要再多停留一秒,就會看到倔強如白玉堂強加掩飾的脆弱碎裂成一地哀傷,如這煙花爆竹再無法聚齊,再無力僞裝。

不去拆穿,是否也是另一種縱容……

蔣平無法理解白玉堂對展昭的感情,可蔣平總覺得,白玉堂娶了妻斷了念,依展昭內斂隐忍的性子永遠不會再踏上陷空島。這段逆天之愛也就到此作罷,不會再有別人興風作浪,一切,也就算了了吧。

蔣平這樣想着,這樣揣測着,強壓下心底的一絲不安和不忍,向人聲最熱鬧的地方走去,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一絲促成美滿姻緣的成就,也似乎這樣可以沖淡白玉堂感染給他的落寞哀傷。

望着蔣平離開的方向,煙花在蒼白的天空猛勁兒的炸響,白玉堂眯了眯眼睛望着那掙紮在空白天際下旋成旋兒的煙花碎片,心一點點冷卻、寂寞。

他會來麽?

——展昭會來麽?

慘然一笑,來做什麽?看我白玉堂出爾反爾無情無義?還是來祝福我娶得如花美眷?

貓兒?你為我不惜抗旨拒絕當今聖上的賜婚,可我呢?我該怎麽面對你那句“唯有深情厚意才能天長地久……”

“啪”的一聲,反手一巴掌狠狠的掴在臉頰上,猛勁推翻桌上杯盞,白玉堂就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獅子憤怒壓抑的喘着氣。

臉上辣辣的疼,麻麻的熱,讓白玉堂堵塞在心積壓滿滿的愧疚終于有了些舒緩,将頭深深埋在兩臂之間,一滴淚滾落,滴在白玉堂手背上,白玉堂卻撐起臉無可奈何的笑了。

另外一間雅致素淨的房裏,蕭木雅坐立不安的攢着紅手帕,紅蓋頭下是雙焦慮不安的美麗眼睛。

蕭木雅是美麗的,就如蔣平盧方等陷空島所有人以及江湖上的朋友都一致認同的,她配得上傲笑江湖風流天下的錦毛鼠白玉堂。無論是家世相貌,都配得上。可情人眼中,再平庸的眸子也堪比西子,陌路人眼中,再美的眼睛又與之何幹。

一雙手覆在捏緊手帕到失色的芊芊玉指上,安慰的輕拍了拍,“放心,他會來的。”

蕭木雅擡起眼睛,伸手便要扯去紅蓋頭,同樣的手強有力的即時制止,“木雅,新娘子未入洞房前扯去蓋頭不吉利。”男性中音溫柔寵溺,帶着絲絲呵護安撫,觸手一片冰涼,蕭木雅的手指毫無溫度。

這人正是蕭木雅的哥哥,天一教的大公子,蕭紅遠。

蕭木雅一雙明眸在紅蓋頭的影像下染上嬌人的緋紅,更襯得不勝涼風的嬌羞。卻又有什麽不合時宜的慍熱将緋紅染的更深,沖奪着本該熱情期待的女兒芳心。

緩緩起身,扶上桌案的玉指泛着施力的青白,“哥,五哥他真的會娶我麽……”

蕭紅遠篤定的眼神裏閃過暗昧不明的光,緩緩自輕啓的薄唇下掀出一個字,“會。”

這個字比正常語速拖得長。

透過薄薄的蓋頭,蕭木雅突然感覺到蕭紅遠眼目下湧動的洶湧暗潮夾雜狠厲的嚣張之氣,“哥?”一驚之下語出成音,“不要傷害他。”

“哪個他?展昭還是白玉堂?”蕭紅遠背轉身斂去隐晦笑意,推開門,屋內便承接了屋外的鞭炮鑼鼓,蕭木雅怔怔回身坐會梳妝臺前,已有陪嫁丫頭芳兒托來茶盤,裏面新娘飾物一應俱全,而蕭紅遠的問題卻在蕭木雅心頭苦苦糾纏,自己的哥哥究竟要做什麽,那眼神怎麽會那麽複雜陌生?

蕭木雅自幼是個善良的孩子,無論是展昭還是白玉堂,他都不曾恨。

爆竹大作。

“吉時到——”

不知是誰扯了一嗓子,蕭木雅緊張的起身,手中帕子胡亂攪纏在手上,不安的看着哥哥蕭紅遠。

蕭紅遠淡淡一笑,“木雅,大喜的日子開心點。”他整了整木雅豔麗的嫁衣和蓋頭,“女人一輩子這一天最重要,要開開心心的,哥祝你幸福。”

芳兒探着頭愉快的笑着,連聲音都是愉快的,“是啊小姐,你都不知道今天的你有多美。”

朱顏櫻唇,沒有人不說她漂亮,獨獨白玉堂不曾吐露一個贊字。

他眼裏看不到她的美,他心底對她的感情也許根本就無關風月。

木雅心緒翻覆,可聽了蕭紅遠和芳兒的話又覺得今天确實是自己同白玉堂大喜的日子,應該開心,于是櫻唇輕啓,點綴了一彎星月般燦亮的弧度。

從見到白玉堂第一面,那個潇灑的白衣人就烙在心間,終于可以嫁給他,做他獨一無二的女人,心裏泛着微甜又像不經意縫衣針刺破指尖,微疼且腥鹹,他真的願意放下那段情而娶自己嗎?

“走了走了,”蕭紅遠催促着。木雅從恍惚中回神,淺淺一笑,“哥,我會努力讓自己幸福。”

蕭紅遠點頭,看她走出房門。

唢吶聲,鑼鼓聲,鞭炮聲,喧鬧聲。

在這一切聲音的盡頭,是無悲無喜一身紅衣的白玉堂。

他還是來了……

隔着缤紛而下的喜炮碎片看他,便如隔了一道塵世,那紅色喜服穿在他身上竟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覺,似乎那烈焰般的紅都無法壓制他那周身火一樣的烈性。蕭木雅定定的看着,仿佛他就站在這喧嚣之外,這裏一切的歡歌笑語都與他毫無瓜葛,反而愈加的孤獨冷漠。

蕭木雅的心鈍鈍的一痛,腳步定在原地,遠遠的戀慕的看白玉堂。

是誰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蕭木雅渾然未覺,白玉堂也不甚在意,只是明白那人的意思,到時辰了,該行禮了。

行禮——

禮成之後,這個自己并不愛的女人就要伴自己終老,不離不棄。

那,貓兒呢?

守着一份離經叛道的約誓孤獨終老?

心被什麽狠狠的刺了一下,白玉堂竭力将眉峰壓低,他不希望一直暗中留意他的兄弟在這個時候還因自己的情緒而殚精竭慮。

事已至此,誰都不想。

他們原本沒有錯,只是守着倫理道德的俗世中人。展昭本沒有錯,是自己一直纏着他,尋盡各種理由粘着他戀着他,直到他無法回避的将溫存視為眷戀、遷就當作習慣,卻要所有他最最在乎的人都來指責和否定要他收斂了這份心思,要他謹慎自持要他回到最初的原點。錯的是他白玉堂。

可情已成劫,真的還回得去麽?

曾經有自己陪他面對,現在呢?自己要成親了,不論這成親因着什麽意味着什麽,白玉堂知道,展昭心底的痛再無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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