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九兒”
恨可以使人迷亂,也可以激發一個人身體裏的潛能,使人更狠,更無情。
紅狐恨白玉堂從她身上拿走解藥的方式。
白玉堂同樣恨,比紅狐的恨意更深,他所使出的每一招都像在拼命。
因為他親眼所看到的被凍在冰中的蕭木雅。
白玉堂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狂亂肆虐試圖要摧毀一切的心,曾經在這冰冷的環境裏,有人蒙着他的眼睛撬開他的嘴将一枚血腥的東西塞進去,那股惡心的味道白玉堂至今想來還想吐。之後他就被吊在這冰冷的石室裏,數不清的時間裏,沒有吃喝,無人過問,直到他覺得這叫做生命的東西已經遠離自己,有人綁給他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聞到了那人身上的血腥味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和欲望,拼命抗拒,依然有人撬開他的嘴将腥鹹粘稠的血液灌進去。
這不是真的,白玉堂不敢回想,除了知道自己幾日來喝的是人血之外,就像做了場噩夢。
如今在這裏,沒有人再蒙住他的眼睛,而他名義上的妻子就如一件美麗的工藝品凍在剔透的冰淩裏,蕭木雅緊閉着雙眼,全無血色的美麗容顏上是痛苦的隐忍,仿佛正在做着一場噩夢,白玉堂多希望下一刻她就會睜開眼睛喊他一聲五哥。
白玉堂的心在滴血,如同有一把刀在剜割、翻攪,疼的清醒。
除了殺,便是殺。
握劍的手麻木,身上的傷麻木,心也跟着鋪天蓋地的痛覺一點點麻木,看着冰凍中面呈青紫色的蕭木雅,白玉堂的意念寸寸成灰。
與紅狐的對決,白玉堂半分贏的把握都沒有,可如今的他卻像是個瘋子,一個只求殺人不求自保的瘋子。點點櫻紅在背上盛開,可是沒有人想要放過他,官九的紅線,眼看要纏上他的脖子。
白玉堂奮力逼退紅狐,咬緊牙關出劍搪住了紅線。
紅線似生了眼睛,在畫影上一圈圈繞緊,又向白玉堂的手上一圈圈繞上去,一寸寸割開皮肉,就仿佛繞纏上的并不是人的手,而是一塊豆腐。
豆腐被切割自然無需費力。
可豆腐沒有知覺不會疼,人卻有感覺,不知是疼的,還是因着蕭木雅,白玉堂眼裏竟有淚,他還算理智,另一只手翻腕一帶,緩解繩索的拉力保住右手,身形巧妙的随着紅線的收勢變換步子,這只用來握劍的手算是保住了沒有被齊齊勒斷,可是血流如注封都封不住,畫影更是再無力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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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退到牆邊,暗淡的眸子裏是絕望的灰色。
血,止不住的流,白玉堂的心一點點冷下去,靠着冰牆一角,低語如夢呓,喃喃道:“為什麽……”
白玉堂冷的唇色發紫,艱難的笑,緊接着他的瞳孔突然收縮,整個人橫掠而起,向黑衣人官九攻去,官九變式推掌,白玉堂被一掌擊在胸口,身體反彈回來不偏不倚重重的撞在一人高的冰淩上,白玉堂重重摔在地上滑出很遠,而他也眼睜睜看到自己撞上的冰凍蕭木雅的冰淩瞬間四分五裂,肢體掉在地上,發出不真實的脆響。
一條凍得毫不真實的手臂在冰面上滑至白玉堂跟前……
“不要……”淚和血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兒時粉嘟嘟的記憶,蕭木雅似乎永遠都是當年那個雪人旁邊活潑可愛,繞着白玉堂拍手歡呼的嬌俏樣子,如今周身同樣是冷入骨髓的溫度,同樣的人,卻永遠不會笑了。
白玉堂看着那只冰冷的手,芊芊玉指毫無血色,眼睛裏快要滴出血來,他顫抖着伸出手,将碰到斷臂殘肢的一瞬又顫抖無助的收回,他轉向官九,眼睛裏是顫抖的決絕,歇斯底裏的嘶吼一聲,随後不知是哪裏來的力量,他又向官九攻去。
可眨眼的功夫,又重重跌在地上,直至強支着起身卻怎麽也爬不起來了,可白玉堂的一雙眼睛卻比這凍住蕭木雅的冰還要冷,還要絕望,如無邊無際的荒野,沒有生氣,只有凋敝和死亡。
紅狐收起眼底的情緒,默默走到他身邊,看他勉強撐起歪倒在牆邊,畫影映寒了眸光,包裹着蕭木雅的斷冰還一段段躺在地上。
白玉堂想哭,哭不出來,唯有閉上眼睛大口的喘氣,好像這輩子的呼吸都呼吸盡了,吐完了,他白玉堂就再了無牽挂了。
他拼命的睜着眼睛不讓自己睡下去,緊緊握住抖得不聽使喚的手,心底的聲音疲倦的叫嚣:“白玉堂,你振作一點!”
振作?
白玉堂艱難轉過頭,喃喃道:“木雅,我連你的屍體都保不下……”
痛到不知痛。
蕭木雅是個好姑娘,即便自己不愛她……
官九突然開口,“你的伸手根本不配跟我較量,紅狐,帶他走。”
白玉堂聽到這個聲音,如同聽到最可怕的詛咒,他沒忘,官九說過,他要他變成嗜血成性的魔。
白玉堂眼裏有些慌亂,“我不會跟你走!”
紅狐道:“你別無選擇!”
慌亂的神色勉強鎮定下來,白玉堂冷冷道:“擡走我的屍體我沒意見。”
官九的手一點點握緊,一寸寸擡起,面向白玉堂,紅線還收在袖口沒有射出,他的手微不可見的動了動,白玉堂直起身,卻已無力倒靠在牆上。
一個清冷幹淨的聲音穿過晦暗窄深的階梯回廊,怒道:“小九兒,你瘋夠了沒有。”
官九就如被人封住穴道一般一動不動,突然收回手,轉頭看去,入口處站定的是唐可和展昭。
展昭警覺到官九看向唐可的目光中起了微妙的變化,那目光似乎有了溫度。
“一點都不乖,找你找的好辛苦。”依舊跳躍的聲音伴随着輕巧的腳步聲一點點走近,直到嬌俏的身影走到在身前,展昭才敢肯定自己的認知,唐可真的可以馴服官九,他看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也在看他,可展昭在白玉堂的目光中卻好不容易才尋到焦距。
散亂的發,白衣上的血跡,最意外的是他的眼睛,白玉堂的眼睛裏有些空,仿佛倒空了酒的壇子。
“白玉堂,你怎麽了!”展昭一步跨到近前,白玉堂失神的眼中有剎那的掙紮,接踵而來的是痛不欲生的黯淡無光。
“小九兒”,展昭從不懷疑自己的耳朵,可這一次,他不光懷疑自己的耳朵,還懷疑自己的眼睛,因為官九已經收斂了一身殺氣,目光柔和的伸出手摸唐可的臉蛋。
唐可努着嘴一巴掌拍開,怒氣沖沖的看官九,走近了甚至用手指頭用力的點着官九的頭,“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長時間!你玩起來都不知道回家嗎!知不知道我擔心你!果然沒長心嗎!”她的個子嬌小,官九高出她很多,氣勢上她就如同一個高貴的公主,而對面高她一頭多的男人卻低着頭聽之,官九居然連一身嚣張跋扈的氣場都收斂起來,就像一頭被馴服的獅子。
白玉堂扶着牆壁艱難的站立,赤紅的血目盯着唐可,“你跟他是什麽關系!他到底是什麽東西!”白玉堂吃驚的發現他身上的傷口可以快速愈合,這血魔簡直就是個怪物。
唐可道:“他嘛,說起來有些複雜,我說最簡單的關系,她是我的。”
白玉堂氣的聲音都變得顫抖,“你養的……”他又低頭看地上那些碎冰,聲音低沉壓抑的讓人心疼:“你養這樣的怪物刻意用來殺人嗎!”
“少來!”唐可順着白玉堂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段剔透的冰,但馬上就明白了,滿不在乎的表情,淡淡道:“白玉堂,這段冰你看成了什麽?”
白玉堂搖頭,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在唐可和官九眼裏,人命算什麽!
唐可伸出手,“小九兒,把解藥給白玉堂。”
官九沒有動作。
唐可沉聲道:“給他!”
官九狐疑的看唐可,目光裏裹着的是分明的不甘。
唐可看到他的目光很不舒服,就好像無數雙眼睛都在審視她,抗議着她的話,那眼神犀利冷酷帶着困頓的不真實,這是她的小九兒第一次忤逆她的話,唐可氣的跺腳,“我叫你給他聽到沒有!”
官九略轉過視線,看向紅狐,“給他!”
他在同紅狐說話的時候與同唐可說話完全不同,那種勢在必得的強勢又回來了,殺氣也回來了,紅狐不懷疑自己不交出解藥會立刻死在他手上。
紅狐遇到官九的時候,官九一個人孤零零的伏在冰雪覆蓋的草地上,雖然他一動不動,可他的眼睛裏射出的獸性的光芒卻使人不敢輕易靠近,紅狐那年十歲,她懂的恐懼,也更知道再找不到倚靠她會凍死在荒郊野嶺。
她一步步試着靠近他,這個在皚皚白雪間唯一的人。
時間過去那麽久了,可是每次官九露出強勢的神情,她還是會害怕,因為她太了解,他只是具備人的體征,性格上卻還是殘暴的獸。
唐可又指着官九的鼻子,“你對她那麽兇有什麽用,她還不是全聽你的,真懷疑你是不是慢慢具備了人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