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芝芝身子打抖,知道自己這次大禍臨頭了。
柳南之的眼神像淬了毒般,死死瞪着她。
芝芝被押到了蘭苑,院內擺放着各式刑具,本繁華的院子如今像個吃人的牢籠。
梅姬哭的傷心欲絕,發瘋地上前撕扯着芝芝 “你這賤婢,明明聽見那毒婦謀害我孩兒一事,為何知情不報?”
“為何知情不報!”梅王姬眼睛早已哭腫,此時聲嘶力竭質問着。
芝芝的臉被梅姬扇的高高腫起,她眼神空寡,心如死灰,像是墜入深淵,壓的她心口喘不上氣。
她若是有權有勢,定是會将郡主有害之心一事告知梅王姬,救那未出世的孩子一命。
可她如今這處境,保住自己都艱難,哪來的能力去救不相識的人。
除了裝作視而不見,別無他法。
那夜若是她将這事告知柳南之,想必她都活不到今日。
恭親王府怎會放過她,雖落敗了,可捏死她還是如同捏死只螞蟻那樣簡單。
她的命比野草都輕賤,她眼眶泛酸,突兀笑着,“奴不知王姬在講些什麽。”
‘‘奴那日在屋裏睡着覺,什麽也沒聽見,更沒瞧見。’’
身後的侍衛手持木板,重重敲在芝芝背上,芝芝的五髒六肺像被震碎了般,一口鮮血猛地吐出。
她心口被堵住了氣,哪怕大張嘴也無法呼吸,第二板子敲在芝芝身上,這一板敲的芝芝眼冒金星,直直倒地。
她手指扣着地,那手扣出了血,而身後的板子卻沒停,活生生要給人打死。
她無望地看着柳南之,此時他正環着梅王姬,輕聲安撫着她。
她眼前閃過了江慕和榮妃,陸清和公主。
芝芝眼前起了水霧,竟咧嘴笑了起來,那笑叫人聽着慎人。
柳南之眯着眼打量着芝芝,他微擡手,侍衛收起了板子。
芝芝本以為他尚存良知,豈料耳邊傳來他輕描淡聲音,“把她舌頭剪了。”
梅王姬的淚止住了,柳南之輕撫她臉頰,“她那舌頭留着沒用。”
還未等芝芝反應過,一旁的小厮拿着剪子,正向這走來,侍衛已捏住了她的下巴,小厮動作極快,手起刀落,一條舌頭便被這麽拔出。
芝芝瞳孔緊縮,清秀的臉上已滿是鮮血。
梅王姬沒見過這等血腥場面,尖叫一聲。
柳南之笑着擁梅王姬入懷,“別怕。”
芝芝癱軟在地,鮮血直流,淚水已和血跡摻雜,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她手指扣着地,帶動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爬向柳南之。
她恨柳南之,她從未對不起他,對不起柳家。
前世她費勁心力照顧着他,撐起柳家。
重活一回,她處處躲着他,為何如今還是這般結果。
她太累了,明明沒移幾步,卻已耗費了她全身力氣,她移不動,疲憊地合上眼。
柳南之冷冷丢下去,“扔去亂葬崗。”
芝芝的魂随着屍首跟去了亂葬崗,她瞧見本就不漂亮的自己,被餓狼撕咬着。
她上前阻攔着餓狼,可自己是透明的,旁人瞧不見也摸不着。
芝芝飄了很久,也不知飄去哪,她無家可歸。
雖成了鬼,卻也不是厲鬼,殺不了柳南之,近不了江慕的身,只因他是九五至尊。
至于陸清,公主府供奉着佛像,有佛祖庇護着,她每每靠近,只覺得自個要魂飛魄散。
芝芝飄累了,活着她沒法子對付這三人。
如今死了,也化不成厲鬼找他們索命。
許是上天有眼,瞧芝芝太過可憐,她耳邊傳來聲響,“話本子可曾看過?”
“你生來便是這話本子的女配,你怨恨的那三人才是這話本子的主角。’’
‘‘他們生來便是人中龍鳳,你心掏出來給他們也沒用。’’
‘‘這話本子中的女主不是你。”
芝芝自打死後,許是無心,也不會落淚了。
她瞧見她怨恨這三人過的和和美美時,心中沒了任何波瀾。
她以為她不在乎,當她聽見女郎這番話。
她竟落了淚,緊接着她魂疼的很,像是要破散了般。
芝芝蜷着身子,生怕自己魂飛魄散。
接着她就陷入了長久的昏迷,前兩世的種種在她眼前浮現着,她竟又覺得了心口絞痛,便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處在一間陌生的屋子。
耳邊尖銳的女聲傳來,“都日上三竿了,竟還未起床,成何體統?”
芝芝茫然掃着屋子,看着眼前的紅杏,不由瞪大雙眼,“你怎在此?”
有些驚恐道,“你瞧得見我?”
紅杏嫌惡皺眉,“又在說些什麽胡話?”
芝芝怔怔舉起手,見自己那雙透明的手,如今竟有了□□,她呆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她用力捏着自己,痛感傳遍全身,她這是又活了一遍?
芝芝急忙下塌,拉住要出門洗衣的紅杏,“如今是幾年幾月?”
紅杏上下掃了她一眼,眼神更加奇怪, “晉安三年七月,過幾日便花燈節了。”
芝芝瞳孔緊縮,雙目瞪大,僵在原地好久。
紅杏尖銳的嗓音再度響起,“你不會是想要偷懶?”
芝芝緩過神兒來,接過紅杏捧着的衣衫,“怎會呢?”
‘‘不會便好,若是叫我瞧見你偷懶,我定會告知夫人。’’紅杏丢下這句話,扭着腰肢便離開了。
芝芝無奈嘆氣,她捋着這兩世的過往,以及她昏迷前女郎說的那番話。
她心底難受,他們三人于她是徹頭徹尾的惡人,怎能順意安康的過往一生。
芝芝不再向上回重活那般恐懼柳南之,只想逃離柳家。
她算是明白了,不管柳南之重生與否,都不會放過她。
哪怕躲到天涯海角,這人若有心尋她,她依舊逃脫不掉。
芝芝從前不信命,如今也不信。
芝芝眼神晦暗,也不知如今被當做奴隸發賣的江慕如何了。
芝芝只當什麽也未發生過,老老實實的做着差事。
尋了個日子,便偷偷溜去了黑市,同前世那般,她晃悠一上午,空手而歸時。
老板攔住了她,‘‘姑娘要這奴隸不’’
芝芝打量着衣衫破舊,渾身鞭傷,卻能看出面容俊美的江慕,故作思考番,‘‘多少兩銀子’'
人伢子打量着芝芝,衣衫破舊,不像是有錢人。
他又回頭瞧了眼江慕這奴隸性子倔的很,還有些武功在身,前幾次差點偷偷溜跑,留在手裏怕是賠錢。
人伢子試探道, ‘‘五十兩’’
芝芝立即搖頭,‘‘太貴了,一口價五兩銀子。’’
芝芝沒指望人伢子以這個價格将江慕賣給她,她只想瞧瞧人伢子手中那鞭抽上江慕。
她心底便得勁,可人伢子卻皺眉沉思了番。
上一回她買江慕花費五十兩銀子,這銀錢同打水漂了差不多了。
芝芝将人伢子拉到了最旁邊,從袖中掏出十兩,笑了笑,‘‘一兩一鞭,當我面抽他十下,這十兩銀子便是你的。’’
人伢子愣了愣顯然不信她的話,芝芝直接将錢放于人伢子手中,‘‘狠狠地抽,我就在這瞧這。’’
人伢子掂量手裏銀錢,只當面前女子有病,芝芝拄着下巴深思了番,‘‘這般漂亮的公子,應是賣去青樓楚館,方才賺錢。‘’
人伢子微眯眼掃着江慕,岔開話道,‘‘你在這瞧好,我這去打。’’
人伢子拿錢辦事倒是痛快,手中的鞭特地換成了挂滿倒刺的,還灑了酒。
江慕背後本就有着傷,這一鞭下去,他眉頭皺起,疼的嗚咽出聲。
芝芝抿緊唇瓣,忍不住笑,只見那人伢子一鞭抽的比一鞭用力,心中暗爽。
人伢子眼神頻頻看向她,無聲道,‘‘您瞧我打的如何’’
芝芝忍住笑,一本正經點頭認可,趁江慕疼的在地上閃躲時,偷偷溜走了。
這十鞭疼在江慕身,卻在喜在她心。
這不一下午,芝芝都笑容滿面,如今她就期盼着那人伢子能聽取她意見,将江慕賣進青樓楚館。
想到這,芝芝就忍不住偷笑,她在柳府這些年,也聽過不少污穢事。
這朝中愛慕男色的不少,多的是去那風月之地尋求刺激,江慕生的那般俊美。
若進了那,逃不掉的。
九五之尊被五大三粗的官員,壓在身下的模樣,她想想都覺得好笑。
芝芝盤算一番,若是那人伢子并無此意,她明日便蒙着面紗,去将江慕發賣。
還得買些蒙汗藥,不能叫他瞧見她臉。
這厮日後還要回宮,到時定不會放過欺辱他的人。
第二日 ,芝芝又偷着出門去黑市尋人伢子。
那人伢子還在原地, 芝芝快步走去,拉扯着那人伢子去樹蔭下。
人伢子走南闖北多年,一眼認出芝芝是昨日女子。
他許久沒見着這樣的冤大頭,笑意盈盈道,‘‘貴人今日來還是瞧打鞭子的’’
芝芝掃了眼垂着頭,一臉陰郁的江慕道,‘‘三十兩賣不賣’’
人伢子見芝芝來買人,給的價又這般低,臉色變了變,‘‘這價也太低了。’’
芝芝低聲道,‘‘那多少能賣‘’
人伢子笑着,一副狗腿樣,‘‘至少一百兩。’’
‘‘你這是在搶錢,昨個還說五十兩。’’
芝芝眉頭皺着,‘‘怎麽今兒就變一百兩了?我在你這可買不起。’’
語落,芝芝擡步便要走,人伢子急忙伸手攔住,他本當芝芝是冤大頭,想宰她筆。
可卻不成,也是奇了,昨日他本想這人賣去青樓楚館,可那些地界開價低的離譜,連三十兩都未有。
他臉上堆滿笑意,‘‘貴人,莫生氣。’’
他心裏打着算盤,昨日這女郎走後,也有不少人來,出價都在三十兩左右。
人伢子不打算拖了,想着昨日那十兩,笑着道,‘‘貴人說五十兩那便五十兩。’’
芝芝冷哼一聲,‘‘還真當我是冤大頭,四十兩。’’
人伢子同芝芝磨了好一會價格,芝芝就是不肯讓步,最後只得四十兩将江慕賣走。
芝芝掏出銀兩交于人伢子手中,‘’我這有些蒙汗藥,去将我給他蒙暈。’‘
人伢子沒多言,按照芝芝要求弄暈了江慕。
江慕瞧着瘦弱,實則卻重的很。
好在芝芝有力氣,費了好一番功夫将江慕擡去風月之地。
那老鸨掃了江慕一眼,竟良心發現般,‘‘你這人我這不敢要。’’
‘‘這公子氣度不凡,定是富貴人家出身。’’
芝芝深吸口氣,苦笑着,‘‘什麽富貴人家,真是說笑。’’
‘‘若不是家裏實在沒了法子,也不會将這弟弟賣到這種地界。’’芝芝直嘆氣。
‘‘上有八十老母等着喝藥看病,還有兩個半大的弟弟,不賣便活不下了。’’芝芝說到動情處,擦着淚。
可無論芝芝怎麽說破嘴皮子,老鸨只是冷冷丢下句,‘’這人便是送我,我這也不敢收,好妹妹,你去旁的地界問問。‘’
語罷,老鸨扭着腰肢離開。
芝芝也被護院請了出去,她想起女郎那番話,人中龍鳳,順意安康。
芝芝眼神晦暗,冷笑着,這蒙汗藥藥勁大的很。
她不再扶着江慕,任由男子直直倒地,撲通摔地的聲響叫芝芝心底舒坦不少。
她才不管江慕會不會摔死,亦或是摔壞腦子,她擡腳狠狠踹向江慕心口。
江慕的眉皺在了一塊,可卻未醒過來。
芝芝解了氣後,又将江慕擡起,挨家青樓問着,可卻無一家要。
而江慕也一直未醒,芝芝從前置辦了處屋子,想着嫁人後便同夫婿住進去。
可最後也沒嫁人,那屋子也一直閑着,她看着懷中江慕,如今可算有用了。
芝芝的蒙汗藥還剩不少,等明早天亮,她便去打把鎖和鐵鏈,将江慕鎖在那屋。
那風月地界不敢惹事,芝芝倒是不怕,也沒什麽可怕的了,她如今這樣同他脫不了幹系 。
茍延殘喘的活着也是活,肆意妄為的活也是活,如今江慕落入她手裏,什麽九五之尊,人中龍鳳,照樣得被人糟蹋了。
芝芝盯着地下昏死的男子,捏住他下巴,一股腦将蒙汗藥都喂了進去。
芝芝也不知倒多少,更不在乎這般多的藥量會不會傷及江慕身。
見他一時半會,不會醒了,芝芝這才踏實睡過去,第二日,芝芝起了個大早,見江慕還在昏睡,趕忙去打了鎖。
好在,她趕在江慕醒來前回來了。
芝芝給江慕脖頸系上長長鐵鏈,拴在踏前,手同腳也都上了鎖,她看着地下姿勢詭異的男子,笑了出聲。
這鎖一上,莫說跑了,就連吃喝拉撒都不行。
周國人尋江慕尋了兩年有餘。
這般久的時間,她定要毀了他。
芝芝只覺得從前的自己真是傻,江慕的狼心狗肺,竟半點沒看出。
他遇毒蛇被咬時,她就不該救他,叫他被那蛇咬死,豈會有後面那些糟心事,害得她不得善終,連個全屍都未留下。
江慕昏昏沉沉,再睜開眼時身處的不是繁華宮殿,身旁躺的不是美人。
而是個昏暗破舊屋子,他身上被栓着鐵鏈,渾身上下也是酸痛無比,頭也甚是疼。
他這姿勢也是詭異,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下,他神色難堪,聲嘶力竭吼道,‘‘來人,給朕松綁,松綁!’’
芝芝聽着屋裏動靜聲大便知江慕醒了,她停住腳步,沒進屋,而是将屋門上了鎖,任由江慕一人鬧。
芝芝拿着木板,從外将窗定上,屋內的江慕慌了神,僅剩的光被昏暗取代,他喊的聲音沙啞,可卻沒人回應他。
江慕幾日未喝過水了,如今喊那麽幾句,更覺得口渴,窗被封後,江慕無法辨認如今何時,心底愈發不安。
江慕背上的鞭傷也在隐隐作痛,他如今的詭異姿勢,更是叫他覺得恥辱。
等他抓到這賊人,定要将他碎屍萬段,千刀萬刮。
那晚,江慕忍着口渴,喊叫了一整夜。
次日,芝芝去時,住在附近的人家受着了驚擾,同芝芝道着,‘‘你們家昨個鬧了一夜,沒事吧。’’
芝芝挑眉,倒是意外,江慕幾日未進食,竟還有力氣。
芝芝臉上有着歉意,‘‘那是我家養的狗,近日夜裏不安分,鬧的很,真是打擾了。’’
說着,芝芝從菜籃子拿出地下,‘‘這糕點是主子賞的,嬸子帶回去給孩子吃。’’
糕點對窮苦人家來說,太過奢侈,這街上的熱都知曉芝芝在柳家做差事,婦人一聽主子賞的,臉上挂着笑 ,“都是領裏領居的,這點小事,你客氣。”
芝芝笑了笑,“嬸嬸快拿回家給娃吃,我這還有事,便先走了。”
婦人倒也知趣,沒再和芝芝攀談,高興地回了家。
她今日本是來給江慕送吃食的,可目前看來,他不餓更不渴,芝芝未進大門,便走了。
江慕盯着暗無天日的屋子,心已跌入谷底,昨個喊了一夜,喉嚨已經沙啞的說不出半字,卻沒一人來看,如今他也分不清這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他只想喝水,江慕舔着自己幹裂的嘴唇。
他被鐵鏈拴住動彈不得,芝芝在桌上放置了杯茶水,屋子不大,明明沒幾步的距離。
可對江慕來說,卻是萬分遠,他被鐵鏈牢牢栓着,費勁全身力氣,也只移了一點 ,離那桌子還有好一段距離。
這番折騰後,江慕的喉嚨更幹,他眼神無望,身心俱疲,嗓子啞的也說不出句完整話。
他長時間跪于地下,膝蓋酸疼,白皙細嫩的脖頸被鐵鏈捆住,背上的鞭傷更是火辣辣的疼,就連想躺下歇息片刻也成了奢望。
江慕何時吃過苦,唯一的遭受的苦難便是先皇駕崩,他遺落在外那些年。
那兩年裏,有芝芝在他身邊照顧他,細無巨細,從未受到這般委屈。
後來,他便回宮了,他恍惚間想起了芝芝回了晉安,至此便再未見過她了。
江慕 ,許是天生賤骨頭,喂不熟的狗。
在他平安順樂時照顧的人,被他随意丢棄,遺忘。
在他墜入深淵,生命垂危之際拉他一把的人,哪怕是将他害的落入這般田地的,他也會心存感激。
芝芝故意冷了江慕好些日子沒去,女郎道着他平安順意,定不會這麽輕易死了。
江慕這幾日可謂是生不如死,從未遭受過如此屈辱,任由他喊破嗓子也沒個人。
就在他以為稱撐不住時,芝芝方才出現,那扇門被打開時,刺眼的光亮照着半死不活的江慕臉上。
他微動嘴,可卻說不出半句話,可他心底狂喜,有人來救他。
他帶着這個想法昏死過去,芝芝見江慕這幅狼狽樣心情大好。
她蹲下給江慕喂了水,是有人有救他瀕臨垂死的命,不過下步便是要将他拉入更黑暗的深淵。
芝芝瞧着江慕因掙紮鐵鏈脖頸的紅印,背上的鞭傷也因沒人處理,化了膿,想必定是疼的很。
她這幾日也糾結了,如今江慕失憶,那時的江慕還尚存的良知。
可她如今到這,瞧見江慕那刻什麽憐憫心都不甚存在了,失憶的江慕骨子裏也是瞧不上她的,她從前便是太過仁慈。
見江慕可憐,便好生好氣照顧他那般久,可人卻将他随意丢棄。
幸得上天眷顧,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算是知曉自己從前有多傻了。
給江慕喂了水後芝芝沒處理他的傷口便走了。
江慕昏昏沉沉再度醒來時,見他還身處那間暗無天日的屋子,只當自己還未清醒,閉上了眼又昏睡起來。
也不知是何時辰,江慕總算驚醒,他鞭傷附近生的膿包破了,疼醒的。
他猛地睜眼,想要斥責跪在塌前的太醫。
話還未說出口,他這才發覺自個還在那暗無天日的屋裏,像狗一樣栓在地下。
除了鐵鏈束縛更緊外,其餘的別無變化。
江慕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切事。
睜眼閉眼,可無論試多少次,他還在那間暗無天日的屋子,以如今屈辱的姿勢被栓起。
芝芝故意晾着江慕,呆在那樣沒有光亮的屋子,沒水沒吃食,普通人都熬不住。
更別提天子驕子江慕,芝芝一想到他那滿背膿包,便忍不住想笑。
這麽些日子未清洗,想必定是渾身上下馊極了。
芝芝倒有些期待下次同江慕的見面,他會不會大小便失禁,渾身騷臭,胡子邋遢,看她像個救世主般。
芝芝這幾日被困在了柳府,本想出府給江慕送些吃食。
無奈,柳南之同前兩世變化頗多,不止花燈節未去,還時不時去柳夫人院中請安。
芝芝能感覺到柳南之這厮定是也像她這般重活了,人家才是這話本子中的主角。
她像往常那般做好個丫鬟該做的事,如今她不是柳南之的對手,她上一世唯一能近身的便是柳南之。
柳南之愛的不是謝小姐,也不是何梅王姬,而是宰相府姨娘生的一房庶女,名諱溫靜怡。
靜怡小姐生的極美,謝小姐比不了,梅王姬更比不得。
芝芝曾以為柳南之是真心歡喜謝悠,捧着她屍骨為她尋遍名醫。
後來謝悠慘死,芝芝以為他是歡喜梅王姬的,為替她腹中胎兒報仇,将她活活打死,将郡主折磨的沒了人樣。
再後來,柳南之同靜怡小姐相遇,一見鐘情,這回芝芝可真真切切感受到何是愛了。
靜怡小姐心底喜歡新帝。
柳南之這回呢,畢生溫柔都給了靜怡小姐,也沒做出将人囚禁府中的荒唐事。
他為靜怡小姐遣散後院,這對已出嫁的女子可謂是恥辱,實屬天下之大稽。
梅王姬一時沒想開,投江自盡,柳南之得知後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了。‘’連屍首都未派人打撈。
真是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如今看來,她們這些生來便是配角的,最後都逃不過一個不得善終的結局。
尚在花季便被折磨慘死的謝小姐,投江自殺的梅王姬,以及她活了兩回,為人撐起柳家,卻被剁了手指頭,拔了舌頭,被扔去亂葬崗。
她們都是有血有肉的。
芝芝送完茶水,急忙退下,她在那屋每待一刻鐘,都有同柳南之同歸于盡的念想。
柳南之掃了眼芝芝,‘’将我這茶水換一杯。‘’
芝芝臉上沒怨言,乖巧地端着茶水退下。
柳南之視線卻從未離開過芝芝。
柳夫人掃着自家兒子,喝了口茶道,“近日裏怎來的這般勤。”
“本就該晨昏定省的來看母親。”
柳夫人笑了笑,“是來看我這老太婆,還是瞧旁人的。”
柳南之冷着一張臉答道,“自是來看母親的。”
柳夫人示意身邊丫鬟退出,她試探道,“你這幾日來目光可一直放在芝芝那丫頭身上。”
她細想着自己這兒子這些年連個通房丫鬟也未曾納過。
這麽般歲數,也該成家娶親了,就算不娶妻,也該有個妾室了。
“若是喜歡,便納了,芝芝那丫頭雖容貌上差些,人踏實可靠,算的上貼心人。”
柳南之怔了好一會,無聲笑了笑。
他眼神晦暗,說來可笑,他前兩世癡迷兩個不愛自己之人。
溫靜怡自己将心都掏給她了,可人家呢,心裏裝着新帝,他本以為他想坐上皇後寶座,未曾想人家只是想坐新帝的皇後。
也怪他像着了魔般,為她起兵謀反,人轉頭就将此事告知新帝,他到最後落了個衆叛親離,戰死沙場的結果。
直至他臨死,才發覺自己是身處話本子中,所以他癡迷着謝悠,癡迷着溫靜儀,真是可笑至極。
細想這兩世,唯一待他好的竟只有芝芝,想到這,柳南之諷刺一笑。
上一世,他重生時,芝芝可也重生了,躲得他遠遠的。
他眸光微暗,沉默良久,怎麽這回還跟沒事人一樣。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冷丢出幾字,“是挺喜歡的。”
這回輪到愣的是柳夫人了,終歸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芝芝出身雖低些,但在我這也侍奉這些年了,位分便擡到妾……”
“母親,日後我總是要娶妻,芝芝出身低,若真擡妾成何體統”柳南之打斷柳夫人的話。
柳夫人秀眉皺了皺,點頭嘆氣道,‘‘終究是委屈芝芝那丫頭了。’’
柳南之笑了笑,委屈他想起芝芝吃的苦,當他的通房已是恩賜了。
柳南之起身,‘‘那就勞煩母親同芝芝說說。’’
他大步出了門,掃了眼在門口乖巧守着的芝芝,嘴角勾起嘲諷笑。
唯一真心待過他,竟是芝芝,真是荒唐至極。
如今溫靜怡也不知夜裏睡的是否安穩,想到她,柳南之臉色沉了下去。
芝芝不知柳南之前世死的凄慘,只當他不去花燈節,應是等着同溫靜怡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可柳夫人喚她進去,說的那番話卻令芝芝變了臉色。
她直直跪地,态度堅決,‘‘夫人,芝芝只想嫁個尋常人家,相夫教子。’’
柳夫人未料想到芝芝不同意,柳家哪是尋常人家能比的了。
她臉色變了變,嘆了口氣,勸道,‘‘芝芝,雖說現在分位低些,待日後公子娶了正妻,定會将你擡妾的。’’
她拉起跪地芝芝,摸着她的發,‘‘你是打小在我身邊長大的,夫人疼你,不會虧待你的。’’
柳夫人接着道,‘‘日後若是給南之生個大胖小子,夫人便做主擡了你貴妾。’’
芝芝胃裏反着酸水,她心底知道柳南之瞧不上她,此番只是想試探她的反應。
可哪怕僅僅只是聽見同他生孩子,她便想吐,芝芝強忍下不适,委屈巴巴地搖頭道,‘‘夫人,芝芝不是嫌位分低。’’
她眼神堅定,一字一句道,‘‘寧為窮□□,不為富人妾。’’
若是平時柳夫人定是不勉強,而是自家兒子已這般歲數,房裏連個貼心人也未有。
這好不容易瞧上芝芝,柳夫人已有些不悅,‘‘芝芝,公子的才能你也知曉,日後定有番大作為。’’
‘’保不準會封異性王,那時你怎能叫妾室呢?‘’
‘‘若是公子喜愛你,你有孩子傍身,當個側妃也是極有可能的。’’
她拉芝芝的手,‘‘聽句勸,公子生的俊俏,為人也是正直,後院也未有一人,雖說是通房丫鬟,可也是能執掌中饋。’’
‘‘不過那也是在夫人未進門前,你是個懂規矩的孩子。’’柳夫人松開了手。
芝芝面上還是挂着笑,若是果斷拒絕會顯得她的太過不知好歹。
芝芝心裏自嘲笑着,是啊,以她這等身份來講,能嫁與柳南之是多大的榮譽。
真是令人作嘔,芝芝猶豫着,‘‘夫人,我再考慮考慮,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
柳夫人溫聲細語道,‘‘你從小便在我身邊長大,我也是将你這孩子當親女兒看了。’’
芝芝點頭,便退了出去。
她心口堵着口氣,不管何時柳南之都能輕易決定她的生與死。
芝芝指甲深深嵌在肉裏,她克制着自己恨意 ,也不知這話本子究竟有幾個女主,她也沒找那女郎細細問清楚。
若只有溫靜怡,她眸光一轉,納妾的事若傳到她耳裏,她不信柳南之坐的住。
以他那癡情性子,芝芝冷笑,只覺得胃裏反着酸水,惡心至極。
回了院,她滿心歡喜,一臉嬌羞同紅杏說這此事。
紅杏自是不信,只當芝芝瘋了,“公子怎會看上你?別在這白日做夢了?”
芝芝一副沉浸喜悅的模樣,“你怎不信,夫人今日親口同我說的。”
紅杏冷哼,只當芝芝瘋了,可直至午時,柳夫人送來绫羅綢緞,金銀珠寶。
紅杏目瞪口呆,只當自己還未睡醒,她用力捏着自己,是痛的,不是在做夢。
紅杏見芝芝一臉嬌羞的模樣,更覺得不可置信,她生的比芝芝好看那般多,為何夫人會瞧上她,許她做少爺通房?
芝芝看出了紅杏的心思,紅杏生的美,不管前世今生都未嫁個好人家,心中自是不平。
芝芝拿着玲珑瑪瑙镯子,那镯子顏色通透,樣式精美。
她走到她面前,塞給她,“這些日子,你也照顧我不少。”
芝芝眼神有些期待,故意道,“日後若我成了主子,你可願來照顧我?”
紅杏一把甩開她的手,翻着白眼,出了門。
她越想越覺得火冒三丈,芝芝長的那般醜,憑什麽她能給公子當通房丫鬟。
芝芝看着手上镯子,心裏有些滋味,她此番算是利用的紅杏的嫉妒心。
以紅杏的性子知曉這事,定會去勾搭柳南之,認定柳南之連她這般醜的人都收,自己定是更是能飛上枝頭。
以柳南之那陰郁脾性,應是不會放過紅杏的。
芝芝猶豫良久,終是在紅杏有這心思,及時阻攔了她。
見她消停回屋,芝芝心才安不少,有些慶幸,若是紅杏因此慘死,她同柳南之等人又有何區別。
如今,只好自己想辦法。
柳南之此番也只是試探,若她表現的像個嬌羞少女,他消了疑心,自是不會讓她當何通房丫鬟。
可芝芝還是沒攔住紅杏,她只覺得芝芝是怕她被公子看上,所以才在少爺回房路上攔住她。
紅杏在芝芝熄燈後,又偷偷溜出去,許是該着了,柳南之正巧那夜回府晚了。
他瞧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紅杏。
次日,芝芝再起身,丫婆們議論紛紛,紅杏的屍首從江中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