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馬腳
江楚門每日早出晚歸。
這不奇怪,他如今是江海幫的繼承人,當然有許多事情要忙。
可是桑桑憋在他房間裏真是度日如年。
金絲雀果然不是那麽好當的。這幾日,桑桑閑來無事,憑着逐漸練就的“順風耳”,把江家上下大致了解了一下。
江勝彪一共有三個妻妾,大老婆是名門之後,據說還是李鴻章家族裏面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才能養出江楚門這樣的兒子來。可惜大家閨秀紅顏薄命,三十多歲就因病去世了。也就是在那時,年僅十四歲的江楚門遠渡重洋,去了法蘭西留學。
江勝彪的二老婆是個比較傳統的女人,沒什麽才華,但正好是無才便是德的典範。為江勝彪生下了二兒子江仲坤,也就是昨天因為情婦被丢黃浦江從而和老爹翻臉的那位祖宗。
而江勝彪的三姨太,據說曾經是唱京劇的名角,被江勝彪籠為了金絲雀。三姨太生得十分标致,身段極好,但一直沒有子嗣;她本想過繼一個自己的遠方外甥,但江勝彪不允許,因為江勝彪自己已經有兩個兒子了。
三姨太因此懷恨在心,又不能對江勝彪發作,于是隔三差五沖着大兒子和二兒子撒氣。
而江楚門和江仲坤相比,後者已經在膽怯的母親縱容下,養成了驕奢淫逸的個性,做生意一敗塗地不說,随便一個交際花也能唆使得他暈頭轉向。因此江楚門是當仁不讓的繼承人,也就成為了三姨太的眼中釘。
三姨太對這倆兄弟都不喜歡。但江仲坤是個蠢貨,三姨太輕易就能對付;她最讨厭的就是江楚門,如果江楚門成為江海幫的繼承人,那她就沒有立錐之地了。
三姨太随時都在抓江楚門的把柄。
江楚門回來沒多久,但對家裏微妙的形勢十分清楚。他雖然已經是衆人眼中的繼承人了,但他一直小心翼翼,不得罪三姨太。但三姨太的毒辣眼光卻到處跟随着他。
自從把桑桑藏進房間以後,江楚門每天晚上都回自己房間吃飯,讓廚房把飯菜端上去,當然他要了雙份的。
廚子沒什麽意見,但三姨太很快就發覺了不對勁。
“楚門啊,你每天晚上都自己去房間吃飯,也不陪陪你爹,這是不是不太禮貌啊。”三姨太開始找事端。
江楚門看了看老爹江勝彪,“爸爸,我這段時間,趕着畫一些畫,送給安德魯大使和他的一些朋友,和法租界搞好關系,所以想自己回房間吃飯節省些時間,就不陪爸爸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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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勝彪是個武夫,一聽兒子要和外國人搞好關系,高興還來不及,“沒關系,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陪我喝酒是會耽誤事的。”
三姨太又看一眼廚子端着的盤子,“怎麽你最近胃口比之前要大啊。”
江勝彪聽了不樂意了,“他愛吃多少就吃多少,難道我還養不起自己兒子麽。”
江勝彪因為大兒子多年不在身邊,前妻又早早過世,心裏對兒子有些歉意;看他學成回來後又這麽知書達理,和不學無術的二兒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已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江楚門身上,更加想彌補虧欠他的父愛,對江楚門的任何要求都來者不拒,深信不疑他的甜蜜謊言。
但三姨太的女人直覺卻異常靈敏,雖然不敢違逆江勝彪的意思,眼神卻像毒蛇一樣,一直跟蹤着江楚門。
江楚門的所有秘密都在他的房間裏,可她卻不能進去。三姨太若有所思。
江楚門也知道三姨太對他起疑心了,這不是個好兆頭。
他從廚子手裏接過盤子,端進房間後,把房門緊緊關上,之後對桑桑說,“我三媽已經有點懷疑了,雖然她不能進我房間,可是你還是要小心,千萬別被她發現了。”
桑桑一聽,飯都吃不下去了。腦海中立刻閃回那天被‘種蓮花’的那位交際花:江勝彪對懷了自己孫子的女人都如此狠毒,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恐怕她也難逃厄運。
晚上桑桑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光着腳丫溜出衣櫃,爬上了江楚門的床,用手捅捅他。
江楚門正朦胧睡去,被她捅醒,吓了一跳,“幹嘛?”
“你什麽時候帶我離開這裏啊?”桑桑央求,“我不想再待在你家了,你另外找個地方安頓我吧。”
江楚門把她摟進溫暖的被窩裏,捂着她冰涼的小腳,“我是在想辦法,可是暫時還沒找到安全的地方。現在的上海灘很混亂,你一個小女孩無親無故的,很容易出事的。你別着急,我會想個穩妥的辦法的。”
桑桑蜷縮着身子,依偎在他胸前。聽着他穩穩的心跳,略微安慰了些。
她那麽嬌弱、輕靈,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悲苦,一臉的天真,而且來自未來,是他所向往的幸福的象征。江楚門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吻着她的額頭、臉頰。
他的嘴唇溫熱纏綿,桑桑禁不住摟住了他的脖子,微微喘息着,閉上了眼睛。
江楚門的嘴唇更加大膽地探索她的胸口,女孩子的敏感部位被觸及。桑桑陷入意亂神迷的一剎那之前,突然想起了李誠,想起來自己和他還沒有分手了斷。
她制止了江楚門的進一步動作。
“你有女朋友嗎?”她問。
江楚門搖搖頭,“在法國時有一個,不過已經分手了。”
桑桑凝視着他,心裏浮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江楚門如果活到她的時代,應該是個七八十歲的老爺爺了吧。難道和公園裏每天下象棋打太極的老爺爺一樣?
她突然別扭了:好像已經看到了江楚門白發蒼蒼,皺紋滿面的臉。
等等,江楚門生在這個亂世,又是青幫的繼承人,他的命運如何,他能活到她存在的那個未來嗎?
桑桑打了個冷顫。
“你冷了?”江楚門問,不明所以,有些歉意,“對不起,剛才。你還是趕緊去睡覺吧。”
不由分說,他攔腰抱起她,把她送回了衣櫃間的隔板床上,又把被子掖得嚴嚴實實,之後撫摸了一把她柔軟的黑發,道了句晚安就回自己床上睡了。
桑桑靜靜地躺在床上,思緒很複雜。她忽然有點想知道,江楚門的未來是怎樣的;可惜,她如今既沒有電腦和網絡,連唯一的手機都丢了。
第二天,江楚門又很早出去了。桑桑朦朦胧胧聽見他在洗漱,又蹑手蹑腳地取了一件衣櫃裏的大衣,還在她臉上飛速地印了一個吻,之後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他走了不久,桑桑也起來了,不急着洗漱吃飯,苦苦琢磨着自己該怎麽辦。
再這麽待下去,真要跟“江老爺爺“相愛了,然後等啊等,等到自己的年代,和他一起去公園打太極?
桑桑心裏發出一聲吶喊,“不要啊!”
如果人生提前知道了結局和未來,實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何況,她還沒有把握能不能跟着江老爺爺活到那個年代。這江家別墅進來容易出去難啊,虎視眈眈的三姨太,兇狠無情的江勝彪,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不行,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得想辦法自救!”桑桑一拍大腿下了決定。
吃飽喝足,桑桑聽聽門外沒什麽動靜,又到窗口埋伏了會兒,親眼看到江勝彪坐着汽車出門了;而三姨太也搖着蘇州絲綢扇去花園裏散步了。桑桑悄悄地打開了房門,溜了出去。
別墅三樓的整條長廊上都空無一人,桑桑像只兔子似得一氣兒沖到樓梯口,蹲伏在拐角處查看動靜。
二樓也沒有人,太好了;但是一樓大廳裏有兩個傭人在擦花瓶和瓷器。桑桑小心翼翼地溜到了一樓的樓梯下,也沒有被發覺。
觀察了會兒,看着她們擦完了花瓶離開了大廳,走到後院的傭人平房去了;桑桑從大廳的窗戶望過去,看到傭人們在晾曬統一的着裝。桑桑突然有了主意。
別墅的正門口有保镖把守,但廚房連着後院,只有傭人進進出出。傭人衆多,有些小丫頭和她年紀相仿,桑桑如果打扮成她們的模樣,很容易混淆視線。
大白天地要從江家別墅大搖大擺出去,恐怕不可能;但如果有了一套傭人的服裝,再了解一下傭人的行蹤,那就容易多了。
桑桑撒腿溜進了後院,趁人不備,扯了一套晾在角落裏的傭人衣服,飛速地跑了回來。
她回到別墅大廳時,一樓依然空無一人。桑桑得意忘形,飛跑上樓,結果在二樓撞到了一個人。
擡眼一看,她的小命都要吓沒了:三、姨、太!
三姨太不是在花園散步嘛,她怎麽……
桑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三姨太皺了皺眉,“你是?”
桑桑的一張小臉發白,多虧她機靈,趕緊低頭學着傭人給三姨太請安。
“你拿着衣服幹什麽?”三姨太疑心很大。
桑桑腦子轉得比陀螺還快,“我衣服弄髒了,就脫下來洗幹淨了換上。”
三姨太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也幸虧江楚門前兩天給桑桑拿了兩套碎花衫褲換穿,和這個年代的許多平常人家女孩子看起來差不多。
“可你該不會想上樓換衣服吧?”三姨太冷不丁又發問。
桑桑一聽,心想姨太太果然精過狐貍精,她差點就要暴露行蹤了。
“回三姨太太,我剛剛發現我的頭花掉了,我想是不是早上我到樓上拖地時丢的,所以想先去樓上找找,然後再下來換衣服也來得及。”桑桑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臨時把謊話編這麽圓。
三姨太果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揮揮手讓她走了。桑桑輕捷地跑上三樓,回頭張望了一下,看到三姨太沒有注意,迅速溜進了江楚門的房間。
三姨太搖着扇子下樓去,走到大廳口,停了下來,自言自語了一句,“這丫頭怎麽看着面生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