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殺手來信

盡管小全百般不樂意,桑桑還是執意讓他住進了百樂門。百樂門氛圍放松,不像江家氣氛凝重,大部分的保镖都神色凝重,警惕地注意着風吹草動。那種環境裏恐怕小全也不能安心養傷。

雖然百樂門的花姑娘太多了,但桑桑一個命令下來,沒有人敢不遵從的。舞女們雖然生活态度開放,偶爾輕佻,但知道什麽是輕重分寸。小全為了保護桑桑付出了九死一生的代價,這份忠誠就足夠讓江家養他一輩子;何況後來的雨夜屠殺,讓很久沒有開殺戒的江海幫着實震動了上海灘。

于是小全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一個非常安靜輕松的生活環境。

不過也苦了他。

小全住在後院,金露露只吩咐一個老婆子每天給他送飯菜來,其他的人一律不讓見也不讓接觸。而小全一只手還打着石膏,處理其他生活瑣事有些費力。不過反正眼下他也沒什麽事了,自己的生活慢慢料理不着急。

有一天下午,他正用一只手慢慢地洗着泡在大腳盆裏的衣服。搓了大半個小時,總算洗幹淨了,可是一只手擰不幹。他正在折騰,聽見一陣腳步聲輕輕地走近來。

“我來吧。”一個溫柔的聲音說。

小全擡起頭,看到六小姐清揚正俯下身來,撿起了濕淋淋的衣服,麻利地擰幹。

“六小姐,這,怎麽好意思!”小全很惶恐,黝黑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六小姐在百樂門是一種怎樣的身份,小全多少了解一些。他跟着桑桑做了一段時間的保镖,慢慢看出來桑桑很敬重六小姐,後來也道聽途說,知道六小姐是皇家後裔。

小全出身農家,祖上三代務農,連個做小生意的資本錢都沒有。他做夢都沒想到有個格格會替他擰衣服收拾。

清揚莞爾一笑,把餘下的衣服都擰幹了,一件件挂在晾衣杆上。她苗條高挑的身姿在迎風飄揚的衣服裏忙碌着,她一身貴氣絲綢旗袍,手裏卻收拾着幾件粗苯的男人的破衣爛衫。

小全在她面前不由自主矮了一大截,覺得這樣美好的女人,簡直是白日夢一樣的存在。

清揚卻毫不介意,收拾完了衣服,面對小全漲紅着臉,語無倫次的反複道謝只是淡淡笑過。可她也沒急着走,找了把椅子,在後院的廊檐下坐了下來,吹着風,很悠閑地和小全聊了起來。

“聽說你被砍了二十幾刀?”清揚問,“姐妹們經常說起你,說你太勇敢了。要不是你,桑桑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小全不好意思地笑笑,“應該的。我是她的保镖嘛,我當然要保護她了。如果她有什麽事,我這輩子就不能安心了。”

Advertisement

“你和桑桑,以前就認識?”清揚又問。

小全點點頭,把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簡單講了講。

“原來你之前就救過她啊。”清揚有些驚訝,“咳,早知道,她當初進江家時,就該找你做她保镖。要不然她也不會失蹤一個多星期了。”

“她後來又出過事?”小全很吃驚。

于是清揚把上回桑桑從游船上落水的事告訴了他,“那次落水,有點奇怪。大家私底下都認為,可能是江家有什麽人看不慣她,趁機想害她。”

“你确定?”小全問。

“嗯。因為能上那條游船的人,不是外國使節就是一些達官貴人。桑桑和這些人素無往來,這些人也沒理由找她麻煩。”清揚說。

小全聽到這裏,坐不住了,“我得回江家去。我不在,說不定那個人暗中又要搞鬼了。”

他說着就回屋去收拾東西。清揚跟過去拉住他,“你別這麽着急啊。你現在自己的傷都沒好,怎麽保護她啊?”

“可是我還有眼睛,還有嘴。”小全說,“我可以時時刻刻看着她——除了大公子陪着她的時間以外,我可以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如果有人要害她,我會發覺,我打不過人家也可以喊。”

清揚有些吃驚地望着他,“你,對她真好。”

“我是她保镖嘛。”

“僅僅如此嗎?”清揚問。

小全愣了一下,他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

清揚微微嘆了一聲,“沒什麽——桑桑真幸福——比起江家的財富和權勢,有時覺得,這種時時刻刻的保護和陪伴或許更難得。”她說着,神色有些黯然,和他簡單地告別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

小全望着她的背影,清麗、寂寞、遺世獨立。這個神秘而高貴的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麽會在他面前流露出這麽黯然的一面。

小全是個粗人,體會不出來細微的感覺。他只是久久望着清揚離去的背影。他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憐惜之情。他對桑桑其實也有一份憐惜,但似乎和清揚的不同。可是此時此刻,他分辨不出來。

有一天早上,江家別墅門口發現了一封奇怪的信。

這封信裏面并不平整,顯然不是只有信紙;摸起來還有顆粒狀的東西。守門的羅宋保镖很有經驗,一捏就知道裏面是子彈。于是立刻送了進來。

江家可不是收幾顆子彈就會吓得魂飛魄散的人家;當然了,有膽量朝江家送子彈的,也不是善茬。

江家當然有興趣知道是哪個要挑事。

“他媽的!王亞樵算個屁,老子單槍匹馬砍人搶地盤的時候,這小子還穿開裆褲呢。”江勝彪看完信件後氣得破口大罵。

楚門上前去安慰他,和他讨論了會兒該怎麽應對。而桑桑完全摸不着頭腦。一直等到江勝彪氣理順了,回房間休息去,楚門才一邊喝着他最喜歡的英國早茶,吃着松餅,一邊和桑桑簡單說明了蹊跷來信的情況。

原來,這封裝着子彈的信,是一個叫王亞樵的人送來的。

王亞樵是什麽人?

他無官,無權,無勢。可是上海灘提起這個人物,尤其是一些貪官和土豪,半條命就已經吓沒了。

因為王亞樵,是人稱上海灘超級殺手的第一人。此人行蹤不定,黑白兩道都不靠,目無法紀,想殺誰就殺誰。

青幫讨厭他,國民政府讨厭他,貪官污吏和土豪暴發戶讨厭他,可就連軍統的戴笠想抓他,還幾次落空。

王亞樵得罪了這麽多人,歸根到底就是他有自己的殺人标準:一,賣國賊該殺;二魚肉百姓的黑官該殺;三禍害平民的黑幫老大該殺……等等,總之他有很多殺人理由。

這一次,他居然盯上了江勝彪。

“他要殺公公的理由是什麽?”桑桑聽完後,很不解,“既然他似乎是在行俠仗義,那就該知道,公公雖然是江海幫老大,但一向義薄雲天,為人豪氣,大大小小的慈善事業都做。許多平民都來求助公公的。”

江楚門卻在沉思,沒有回答。

“難道是因為我?因為上次我被砍的事,那個小黑幫被滅門,王亞樵覺得太兇殘了?”

“怎麽會呢?”江楚門立刻否認,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好了,你去花園逛逛吧。”

桑桑不情願也沒辦法:這種事她的确只能束手無策地旁觀。

而江楚門因此卻一整天都沒出門,一直留在江勝彪的書房裏,重新布置江家的保安。桑桑在花園閑逛着,幾次借故走到書房的窗口張望,只看到楚門神色凝重,不斷地吩咐幾個保镖首領如何做事。桑桑心裏有些忐忑,卻實在無能為力。

這一天過得飛快,夜幕很快降臨了。

江家別墅照舊燈火輝煌,一家人還是談笑風生地吃飯,熱熱鬧鬧地聊些報紙上寫的新聞。吃晚飯,江楚門陪着江勝彪抽支煙,二姨太和三姨太在聊新的衣服式樣,桑桑喝了點牛奶幫助睡眠。

煙一抽完,江勝彪就沉着臉吩咐,“好了,你們都可以回房間休息去了。今晚上沒事不要随便出來。”

幾個女眷立刻起身回樓上去,只有江仲坤有些不滿,伸了個懶腰說,“哎,我還和富春樓的小美約了呢。”

江勝彪瞪着他,“你是覺得你老爹的命還不如一個妓女重要是吧。”

一看老爹吹胡子瞪眼了,江仲坤立刻變成了縮頭烏龜,麻利地溜上樓了。

“不成器的東西。”江勝彪罵着,轉身對楚門說,“你也回房間吧,陪着桑桑。她剛剛經歷過驚吓,這孩子膽兒也小。”

“爸爸,我還是陪着您吧。”楚門說,“桑桑不是目标。王亞樵不會找她麻煩的。”

“我不用陪,我堂堂江海幫老大,多少年風浪沒見過。砍砍殺殺的我也沒少幹,還怕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江勝彪氣粗得很,大模大樣地在沙發上攤開四肢。

“爸爸,你放心睡覺。別墅的保镖我都安置好了,王亞樵沒那麽容易進來的。”楚門說,陪着他坐在沙發上。

偌大的客廳裏,父子倆相互安慰着,彼此做着定心骨。

而樓上的桑桑,慢吞吞地洗漱完,把門窗都關緊了,窩在柔軟的大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一顆心隐隐地懸在半空中,說不出有多害怕。怕的是公公這個老大出什麽事,江家恐怕會大亂;更怕楚門出事,她更不敢設想後果。

翻來覆去的,反而覺得房間裏憋悶地很。她幹脆披上睡袍,偷偷地溜出了房間。

溜到樓梯拐彎處,她悄悄地坐了下來,依靠着欄杆。她找了個很好的角度,透過欄杆間隙能一眼看到客廳裏的楚門,卻不會被他發現,免得被他攆回房間去。

望着樓下兩父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桑桑的心裏慢慢定下來:只要能一直看着楚門,看到他安然無恙,她就沒那麽害怕了。于是眼皮漸漸覺得沉重,不知不覺靠着欄杆睡過去了。

也不記得睡了多久,忽然聽到了一點嘈雜,夾雜着輕捷急促的腳步聲。桑桑模模糊糊地半睡半醒,只覺得眼前一閃,一剎那四周黑了下來。

她突然驚醒過來。

她沒閉上眼睡覺之前,樓下客廳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二樓走廊上的壁燈也都亮着,四周一片明亮。可是她張開眼睛時,四周的燈卻全都滅了。

桑桑立刻從樓梯上站了起來,正想摸黑走下去,卻看到客廳一片漆黑時,外面的月光反而照亮了兩側的大落地窗,其中一扇落地窗突然碰撞到了什麽,發出清脆的爆裂聲,碎玻璃在月光下像冰雹四處迸射。而緊随着玻璃爆裂的,是一條矮小的身影,像蝙蝠一樣靈敏地飛身進來,直撲沙發。

楚門剛好從沙發上站起來。

“楚門!”桑桑發出了一聲驚悚的尖叫。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