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理由

“楚門你小心!”桑桑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借着月光,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條黑影撲向江楚門。

江勝彪兩父子都坐在沙發上,但黑影撲過來時,楚門搶在江勝彪前面,攔住了黑影。二人立刻扭打起來。激烈的喘息在黑暗中清晰可聞。

“該死的小王八蛋!老子非崩了你不可!”江勝彪在一邊破口大罵着,轉身從沙發下掏出了什麽東西,“砰”地放了一槍。

“公公!你不要傷到楚門!”聽到槍聲的桑桑吓得魂飛魄散:此時客廳內一片昏暗,楚門和殺手扭打在一起,江勝彪怎麽有把握開槍呢。

她穿着睡衣飛跑下去,跑到樓梯口又不敢上前,只能看着楚門和那個黑衣人繼續厮打着。

黑衣人個子矮小,但似乎訓練有素,身手了得;楚門身材高大,也有一定的武功底子,随便打打并不弱,連續兩個背摔特別漂亮。可黑衣人還是一個鯉魚翻身,掙紮着起來繼續和他厮打。

此時客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群保镖聞聲趕來,一邊跑一邊喊,“老大,老大,大公子,你們怎麽樣了?”

江勝彪罵道,“媽拉個巴子的一群飯桶。明明讓你們小心防範了,居然還是讓殺手進來了。都幹什麽吃的,全部扣一個月的薪水!”

不知道是不是保镖的包圍讓黑衣殺手分了心,他略微分了一下神,楚門趁機反手把他扣住了。

“好好,讓老子瞄準了。”江勝彪立刻舉起手中的槍。

“公公不要傷到楚門!”桑桑忍不住又叫起來。

“爸爸,先別開槍。”楚門一邊用力扭住黑衣殺手的胳膊,一邊咬牙問,“你就是王亞樵?”

黑衣殺手不回答,令幾人都有些蹊跷:本來就是王亞樵署名的來信,難道不是他本人來刺殺江勝彪?

“爸爸,扯了他的蒙面布。”楚門說,死死扭住殺手不放。

江勝彪于是上前,一把将黑衣殺手臉上的蒙面布扯了下來。楚門立刻把殺手推到窗口,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借着月光,把這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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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江楚門一看清對方的臉,居然愣了一下。

“小王八蛋長什麽熊樣啊?”江勝彪上前來想看看。楚門卻伸手一攔,“爸爸,你先別過來。”

“怎麽了?”江勝彪不明所以。

“是你?”江楚門說。

這句話不是對江勝彪說的,也不是對桑桑,而是對殺手。

原先緊張又敵意滿滿的氣氛突然冷靜下來;客廳裏一片寂靜,只聽見被摔倒在地上的殺手沉重的喘息聲。

“怎麽了兒子?”江勝彪忍不住追問着。

楚門伸手一揮,制止了江勝彪的提問。他一直盯着仰躺在地上的殺手,原先他已經把對方壓倒在身下了,但現在他卻慢慢起身,還把對方也從地上拉了起來。

“王亞文?”楚門說,“你,你怎麽……”

他還沒怎麽問出口,一直沉默并且落盡了下風的殺手卻突然爆發了。

“怎麽,就是我!”他恨恨地說,“江楚門,你沒想到吧。要殺你爹的人就是我。”

“可是,你和王亞樵什麽關系?”楚門心中有太多的疑團了,“不是王亞樵署名要殺我爸爸的嗎?”

“他是我哥哥,也是我師父。”王亞文說,“他不是單槍匹馬地在幹。因為他的俠義威名震天下,越來越多的仰慕者希望加入他的殺手組織。我只是其中一個。我們都是王亞樵!”

此時江勝彪實在忍不住了,還是插嘴問,“楚門,難道你認識他?”

楚門沒有立即回答,可是殺手王亞文回答了,“不錯,江勝彪,我和你兒子江楚門,曾經在法國一起留學過。”

這句答案震驚了江勝彪和桑桑,他們立刻理解了為何江楚門明明已經把王亞文制服了,卻臨陣退縮了。

昔日留學同窗,今日卻要謀殺自己的父親。連江勝彪都覺得為難了。他雖然是青幫老大,但卻是很講義氣和人情的人,否則也不可能坐上第一青幫幫主的位置。

正當大家都覺得尴尬又不知所措時,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江楚門卻開口問了,“所以,你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你要殺的人,是我父親?”

“是,我早就知道了。”王亞文坦白,毫無懼色,“我比你早一年回到了上海,在我哥哥的訓練下作了殺手,那時我哥哥已經确定了接下來幾年的暗殺名單——如果都順利的話——你父親就是其中一個。那時我們調查各種暗殺對象的背景,我就知道了,江勝彪的兒子,就是你。”

“可你還是堅持來殺我父親了。”江楚門冷冷地說,突然爆發一聲咆哮,“為什麽???”

楚門的咆哮把老爹和桑桑都吓了一大跳: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楚門發這麽大的脾氣。溫文爾雅的楚門,一身的藝術氣息,即使在青幫的環境裏浸潤着,還是不失西方紳士的風度,和青年男子的朝氣和熱情;他一直以來對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和藹客氣,唯一一次爆發是上次打弟弟江仲坤。即使那樣,他看起來都沒有今日這麽痛苦。

是的,楚門英俊的臉控制不住肌肉的微微扭曲;他的胳膊上肌肉凸起,拳頭緊攥,他有繼續揍王亞文的沖動,可是他卻極力克制着。在憤怒和克制之間,他很痛苦。

他的痛苦感染了王亞文,從後者顫抖的聲音和無奈又毫不動搖的眼神裏,桑桑才明白,王亞文和楚門的同學其實交情匪淺。

“楚門,我們曾經情同手足。你也了解我是怎樣的人,我不是一個是非不分濫殺無辜的人。”王亞文說,“我暗殺,不是要獲得名利,我和我哥哥一樣,只想在這軍閥割據,政府無能,外國勢力魚肉這個多災多難國家的亂世裏,為民生殺出一條幹淨的血路。”

“包括我父親?”楚門抑制不住憤懑,“他有那麽該死嗎?在你們定義的生死标準裏?”

在一邊看了大半究竟的桑桑忍不住出聲了,為公公辯白,“我公公不是十惡不赦的人。他做了很多慈善事業的,他很樂善好施,廣泛救濟,他不該成為你們的暗殺目标。你們調查清楚了。”

王亞文聽到聲音,不由得朝桑桑望過去,看到她睜着含淚的大眼睛注視着眼前的一切,雖然害怕卻還支持着,柔弱又堅強,他禁不住禮貌地笑了笑,“原來這位就是少夫人桑桑姑娘,楚門兄實在福氣,令人豔羨。”

“我們不再是兄弟。”楚門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除非你放棄暗殺我父親。”

“不可能。”誰也沒想到王亞文居然如此固執,立刻就收回了一點點的禮節,重新回到對峙的角色中。

“理由?”楚門再一次咆哮了。

“理由就是,你父親雖然做了些慈善,可都改變不了他靠販賣煙土和開賭館來麻痹削弱我們同胞的罪惡勾當!”王亞文毫無退縮之意,而且愈發理直氣壯。

楚門一下子啞口無言。

“楚門,不管你在法國時知道不知道你父親做的事,可你如今回來了幾個月,而且外界傳聞你會成為江海幫繼承人——根據我的調查也的确如此——你如今難道還能掩蓋你父親所作的黑心買賣嗎?”

桑桑終于明白了:這是江勝彪成為暗殺對象的原因。

民國時期,許多青幫的發家致富,靠的都是不正當買賣,主要就是開大煙館和賭館。鴉片和賭博對人有什麽危害,不言而喻。可吞雲吐霧上瘾以及嗜賭如命以後,一再好的青壯年基本就廢了。然而正是這樣的買賣才能大把入錢,否則江海幫根本無法維持龐大的運營和開銷,也養不了幾千子弟。

“楚門,國家正當用人之際。”王亞文說,心痛又堅定,“你父親坑害了多少人,他還不該死嗎?”

楚門呵呵冷笑起來,“你的意思是,我該讓開,或者看着你怎麽殺害我的親生父親?”

“不要這樣,給公公一個機會吧。”桑桑哭了,在一旁哀求着。

幾人争執不下,沉默了許久的江勝彪長嘆一聲,走上前來。他先拍了拍楚門的肩膀,說,“兒子,你雖然回來的時間很短,可你講仁義,有孝心,有擔當,把江海幫交給你,我完全放心了。”

然後他又拉過桑桑,把他們的手疊在一起,一向威嚴的面孔流露少有的慈祥和藹,“你們的婚事,是我這一生看到的最高興的事。有這麽好的夫人陪着你,我更加沒有牽挂了。”

簡單交代完,他走到王亞文前面,說,“這位小壯士,你本該死在我這裏。可惜你實在太有膽量太有民族大義了,我也承認你指責我的是正當的。我雖然和青幫子弟講義氣,卻用大煙和賭館坑害了不少老百姓。我有罪,我該死,拿我一條命來償還,我沒有話說。你,動手吧。”說着他閉上了眼睛。

“不要!”楚門一步跨上前,把江勝彪從王亞文身邊拉開,他急促地喘着氣,瞪着王亞文,“江海幫是開煙館賭館了,是靠這些錢發家了,是坑人了,我父親是有罪,可是請你給我們一個機會——一年,一年的時間,我會把江海幫改造好的。我會取締煙館和賭館的。給我一年的時間,用我們前半生的同窗情誼來換一年!一年後如果我做不到,我把我的命給你!”

“給我們一點時間吧,公公他不糊塗,他會改變的。江海幫不會再做黑幫的。”桑桑也幫着求,一邊繼續哭着。

王亞文神情複雜,看看站在一邊面露愧色的江勝彪,又看看眼前這對新婚眷侶,良久,他也揚天長嘆一聲,“我,和哥哥去求求情。”說着,翻身跳出窗外,趁着月色跑了。

一些在外圍觀的保镖本來想追出去,被江勝彪制止了。

楚門一直緊繃的神經和身體終于放松下來,他頹然地松懈下來,痛苦和哀傷依然布滿了臉。不顧江勝彪在場,他轉身撲向桑桑的懷抱,“桑桑,抱抱我!”

桑桑用力抱緊他,流着淚吻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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