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國舅爺

楚門久久沒有說話。

安清牧也并無喜悅,“其實我很敬重你,你是個有抱負的青年,可是你投錯黨派了。”

楚門搖搖頭,“我其實根本不是那個黨派的人;但即使我是,你們又為什麽一定要殺我?殺他們?而不是把兵力都用到殺日本人的戰場上?”

“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安清牧坦言,“可我只能做我的職責要求我做的事。除非,日本人在上海開戰。因為我的責任是保護上海,肅清上海。”

“包括肅清我?”

“是。”安清牧說,“我很遺憾,但我沒有選擇不抓你,也沒有選擇不執行蔣委員長的槍決命令。”

“如果你将來發現殺錯了我,會後悔嗎?”楚門問。

安清牧搖搖頭,“恐怕我沒有這個機會去後悔了——只要你一死,江海幫必定會不擇手段地追殺我。我也逃不過極端的複仇。可是,就是因為如此,我更要肅清你們——你們這樣的青幫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足以動搖政權了。如今你們只是在上海灘争搶地盤,可假如繼續坐大,将來甚至想威脅國民政府,恐怕也是可能的。”

楚門點了點頭,“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了。”

“謝謝。”

“其實我也敬重你。”楚門繼續說,“不管如何,你是難得的忠勇之士,蔣委員長手下如果都是你這樣的人才,何愁不能定國安邦。可惜的是,只有你一個——上海灘其他的官僚階層,早就被青幫和外國勢力滲透了。”

“以後會有的,會有更多的人才,輔助蔣委員長的。”安清牧說。

一切已成定局。

“我想見桑桑一面。”楚門說。

桑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警局。同時江勝彪也帶人趕到了警局外,随時等候消息。

不管外面的江海幫子弟如何騷動抗議,安清牧堅持只有桑桑一人可以進去。在狙擊手們虎視眈眈的監視下,桑桑再次走進了警察局,而江勝彪等人只能在外捶拳扼腕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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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終于沒有被安清牧多方阻撓,見到了關押多日的江楚門。

“為什麽會這樣……”她嗚咽着,“只是送一次藥品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別難過,桑桑。”楚門從牢房的鐵栅欄裏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心疼地說,“你消瘦了。”

“這個時代太荒謬了。”桑桑哭着,“他們以為自己會掌控江山,可是後來的歷史證明,老蔣不得民心,退出大陸了,別說一個上海了。”

“真的嗎?”楚門露出欣喜,“你真的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告訴我,告訴我後來的中國,是不是沒有外國人的租界了?”

“沒有外國租界了。”

“日本人呢?”

“被打跑了。1945年就戰敗了。”

“真好,原來不過區區十幾年,中國會變得這麽美好。”楚門緊緊握住她的手,“我的時間不多了,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我死了也心甘。”

桑桑搖搖頭,“我不甘心,我不想讓你死。”

話音剛落,她突然撲向在一邊監督的安清牧,同時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刀,抵到安清牧脖子上,“開牢門,放了他!不然我殺了你!”她面露兇狠。

安清牧沒有動,只是憐惜地望着她,“你以為,憑你這麽細弱的模樣,就能脅迫住我?”

“我不管!”桑桑尖叫,“我要你放了他,要不我就殺了你。如果我殺不了你,我就自殺在你面前,我要讓你永遠內疚,是你害死我的!”她縮回手,把小刀抵到了自己脖子上。

“不要!”安清牧和江楚門同時叫了起來。

“桑桑不要!”江楚門拼命晃動牢房的栅欄,焦慮而痛心,“桑桑,我要你好好活着,既然我看不到美好的未來,你必須替我好好活着,活到快樂幸福的那一天。”

“我都享受過了,我陪你死,死而無憾。”桑桑淚流滿面,“我就在這裏,我哪裏都不去了。他槍決你,我陪你死。”

安清牧無奈地閉上了眼睛,痛苦地喃喃着,“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

三個人正僵持着,老付慌慌張張地跑到了地下密室來。一看眼前的情況,吓得差點尿了,“我的親娘啊,你們怎麽搞成這樣。這麽下去,全警局的人都得給你們陪葬了。”

“別添亂了,滾回去!”安清牧斥責。

老付不滾,反而湊上來,“爺,剛才接到電話,說國舅爺到上海了,讓我們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宋子文來了?”安清牧愣了愣,“怎麽這個時候來,我要監視犯人,沒空;你去吧。”

“上面說了,國舅爺不僅要見市長,還有上海市政府的要員,還有上海各界的名人。”

“上海各界的名人?”安清牧聽出不對勁的地方了。

老付掰着手指數,“就是商界大腕,娛樂明星,青幫大佬,等等。”

他的回答讓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了過來,握着小刀威脅安清牧的桑桑聽出了一絲希望;老付立刻上前,奪了她的刀子,在她耳邊低聲說,“所以啊,少夫人,你別太激動,凡事有轉機,與其在這裏耗着陪死,還不如出去活動活動。”

這是楚門的最後一天。

最後的機會。

下午兩點,在下榻的公寓休息足夠後,一派斯文紳士模樣的宋子文,在衆人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富春樓酒樓。

富春樓是江勝彪的産業。上午從老付那裏得到消息,桑桑沖出警局告訴江勝彪宋子文要接見上海灘大人物。江勝彪一個電話打給上海市長,好說歹說,請求讓自己做東來招待國舅爺。這個面子市長還是願意給的。

于是江勝彪撤退了包圍警局的大部分江海幫子弟,留下一小部分精英,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們一定要循規蹈矩,千萬別再激怒警方的人,務必保護好楚門。

之後江勝彪調集了所有的能人高手,把整個富春樓收拾得光鮮亮麗;請了前清宮廷裏的禦廚,來做了一桌上海特色本幫菜,融合蘇浙菜的創新;還高價找了一群大小女明星作陪。終于見到了國舅爺本尊。

宋子文一入席,就笑道,“果然還是十裏洋場的經濟好啊,這種鮑魚熊掌的皇帝待遇,我是很久沒有享用過了。”

上海市長陪着笑,“哪裏哪裏,國舅爺如今是財政部部長,也就是活生生的財神爺,肯笑納這杯薄酒,就是給上海灘天大的面子了。”

幾個高官觥籌交錯着,敬陪末座的江勝彪和桑桑戰戰兢兢,察言觀色,等待着時機。

宋子文幾杯下肚,吃得暢快,話也多了起來,“哎,你們有所不知。如今東北三省淪陷,日本人還在太平洋上節節逼近;後方的地下黨又不消停,軍統大肆擴充機構——這些,都需要花錢啊。如今的國庫入不敷出,戰争又不知道打到什麽時候,我這個財神爺也是因為太窮而發愁啊。”

在座的人大略聽出了宋子文的意思來,但不便揭穿,于是使眼色給上海市長。市長會意,開口問,“不知道國舅爺百忙中來上海灘,是有什麽要事要辦?鄙人和在座各位,都願意效犬馬之勞。”

宋子文鋪墊了半天了,也不含糊了,“哎,你們從商從儒的,能有一份報國之心實屬難得。實不相瞞,我是希望上海灘能繼續好好發展經濟,為填充國庫,支援前方戰事多做貢獻。怎麽樣?”說着,他四處掃視。

話說到這裏,大家都明白了,財神爺就是來要錢的。這倒也不是第一次了。倘若在以往,大家是不太樂意的,但這一次,卻讓江勝彪和桑桑喜出望外。

“公公,咱家能出多少錢?”桑桑低聲問江勝彪。

“當然是越多越好。”江勝彪說,伸出一根手指。

“好。”桑桑說,不等其他人開口,立刻回應,“好,好,應該的,應該支持前方戰事,支持國舅爺擴充國庫,發展經濟。我們江海幫,願意援助一千萬大洋!”

一千萬大洋!全席的人都瞪圓了眼珠子,轉向她那邊。

宋子文雙眼閃爍着驚喜,忍不住站了起來,“這位是?”

“哦,她是江海幫的少夫人,桑桑姑娘。”

“哦,真是亂世巾帼。”宋子文連聲說,豎起大拇指,“好好,這位江少夫人,真是熱血慷慨,我會上報蔣委員長,授予你巾帼英雄的勳章。”

“國舅爺,桑桑一介弱女子,受不起政府的勳章,可是我真有一事,希望政府能為我排憂解難。”

于是她趁機把楚門被判槍決的事告訴了宋子文,懇求他幫忙向蔣委員長求情。

宋子文這才明白,原來江海幫想用一千萬來換楚門一命。

“這個——”宋子文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扶了扶眼鏡,一下子不知說什麽好,“這江楚門,真的只是一時糊塗,上了地下黨的當嗎?”

眼看他有意收錢換人,一直不敢多說的其他人立刻紛紛确定,“就是就是,江大公子是個挺正直的人,只是被地下黨一時慫恿,犯了糊塗而已,好好教育就是了,犯不着判死刑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宋子文心思活動起來,“那我打個電話給蔣委員長,看看能不能槍下留情。”

桑桑和江勝彪熱淚盈眶,幾乎要哭出來。

三天以後,江楚門被安清牧從警局的地下密室放了出來。

據宋子文說,蔣委員長因為看到揭發江楚門早就和地下黨勾結的密信,因此怒不可遏下令槍決。但宋子文直接和他電話溝通,告訴他江楚門是青幫大佬的兒子,是上海灘不可小觑的力量,此時得罪青幫,不利于前方抗戰。別人的話可以不聽,宋子文的話還是能入委員長的耳朵的。當然,一千萬大洋也是一筆值得重新考慮的巨款。何況包括上海市長在內的許多名流,願意為江楚門擔保。(江勝彪後來又出了五百萬大洋,送給上海市政府,算是補貼其他名流為國民政府做的“貢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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