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住在心裏

三人正喝得半醉,相互調侃着,老付急急忙忙地趕來,通知他們江家存貨的一個大倉庫起火了。三人都被吓醒了一半,顧不得收拾殘席,火速趕到出事地點。

出事的倉庫是在法租界,還沒趕到,半路上他們就望見了熊熊烈火沖天而起,照亮了半個夜空。綿綿春雨根本澆不滅。附近的居民都被驚醒了,裹着外套跑來圍觀,議論紛紛。

燒到淩晨,整個大倉庫基本都毀了,裏面的貨物點滴不存,全部燒成了灰燼。望着眼前一片狼藉,桑桑、楚門和安清牧相互對望,不知道該怎麽辦。

還是安清牧想了想說,“先備個案吧——不過不一定查得到兇手,我看十有八九是某外國勢力沖你洩憤呢。”

楚門有些迷茫,“那他燒這裏幹嘛。我的煙草廠倉庫在你的秘密監獄附近啊。”

“那裏有重警力看護,人家奈何不了啊,所以只好燒燒這裏洩憤。”桑桑說。

“都沒燒到我的啊。”楚門嘀咕。

他頭上突然被人劈了一巴掌,後面傳來江勝彪的罵聲,“兔崽子,瞞着我把事情搞這麽大,結果人家找你老子報仇呢。你還一副和你沒關系的樣子。什麽沒燒着你,這将來還不是你的……”

江勝彪唠唠叨叨地在埋怨,三人卻憋不住大笑起來。

原來縱火的人沒本事接近江楚門建立的第一香煙廠倉庫,于是找了江海幫最大的一個存貨倉庫燒了算完成任務。可這些卻是江勝彪名下的産業,而且主要是大煙。幾個月前,楚門就想讓幫會轉型,逐漸取締大煙館,把剩餘的大煙都存放在了這個倉庫裏,準備将來處理掉的。

第二天早上,各大報刊的頭條內容又是基本一致,大意是江海幫立意由黑轉白,效仿林則徐銷毀大煙。配圖就是昨晚那副熊熊大火圖,還有江家老子和小子以及兒媳婦站在大火前面的“正義凜然”的身影。

這篇新聞又讓江家人笑了足足一天。

“我還省了柴油費呢。”楚門邊看邊笑,“你也是,買通記者把報道寫成這樣,縱火的人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

“我花的錢是打賞記者辛苦跑來采訪的喝茶錢,可不是封他們的嘴。”桑桑辯解,“是記者追着要采訪我,問我對這場大火有什麽想法。我就幹脆說是我們自己燒了,表示從此不開大煙館的決心。”

“鬼精靈。”楚門親昵地擰一下她的臉。

唯一感到肉痛和不滿的,當然是江勝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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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和兒媳婦居然和國舅爺勾搭上了,還接受了一個驚天大任務,在他眼皮底下搞了那麽多事把英美煙草公司給擠兌了,結果報複的時候還拿他洩憤。

這一倉庫的大煙值多少錢江勝彪真是不敢再計算。心裏有苦說不出,面對記者和各方人士的詢問,還要裝出一副“老子不在乎,老子要從良”的姿态。江勝彪覺得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他憋悶了好多天,楚門過意不去,于是幹脆聘任他做上海第一煙草廠的名譽主席,緊接着又加了個工會主席當當。

“啥叫工會主席?”江勝彪不明所以。

“就是那些工人們,希望有個組織,有個頭兒,幫他們有冤伸冤,有苦訴苦。”楚門解釋給他聽。

江勝彪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些窮鬼,罷工上瘾了啊,動不動就要伸冤訴苦的,這不是擺明了要和老外對着幹嗎?不幹不幹。”

“爸爸,你當年帶着幾個小兄弟闖上海灘,打打殺殺搶地盤的時候,也這麽怕老外?”楚門問。

“這——也不是怕不怕的。”江勝彪嗫嚅着。

“咱們江海幫,為啥能做成上海灘第一青幫,不就是講義氣嗎?兄弟有難,老大出頭。只有同仇敵忾,才能把幫會做下去。”楚門說,“再說了,老外也不是個個都不講理。可像英美煙草公司那麽欺負人的,實在欠扁。爸爸,這兒是咱們自己的地盤,不管黑人白人,敢對不起咱們的,都該扁!”

江勝彪被兒子撺掇着,稀裏糊塗地答應了做工會主席。

與此同時,國民政府真是喜出望外,揚眉吐氣了。

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扳倒了英美煙草公司,占領了國內主要的煙草市場,這就為國民政府解決了煙草賦稅的大問題。

楚門的煙草廠遵守了國民政府的賦稅要求,于是在政府的支持下發展得更加風生水起。

而英美煙草公司意識到一切已晚後,一開始想往外地發展煙草市場,但被國民政府各種刁難,并以楚門的第一煙草廠說事,指責英美煙草公司在許多方面都觸犯法規。最後英美煙草公司不得不低頭,答應繳納一定量的賦稅給國民政府。

後來的縱火案,又讓國民政府拿來大做文章。

長期以來大煙館的猖獗,令國民政府很糾結。大煙的确是危害民生的東西,可是其中謀取的暴利卻也讓人欲罷不能。

國民政府一直受到社會各界的抨擊,指責其過度包容大煙的市場,禍害百姓。就在這時江家倉庫被人縱火,卻讓桑桑說成了自己銷煙。于是南京政府立刻大肆鼓吹政府正在開展禁煙計劃,要求其他幫派以江家為榜樣,取締大煙館。

此時江勝彪搖身一變,成了煙草廠工會主席,更加是洗白的好機會。上海政府趁機讓煙草廠的工會搞個成立儀式,弄得風風光光,轟轟烈烈,還要邀請各界名流來參觀,表示這是新國家新上海新氣象的開端。

江勝彪受邀在工會成立儀式上講話,讓他無比緊張。天天讓桑桑輔導他演講。

“Ladies and Gentlemen。”桑桑舉着一根小樹枝,吐字清晰,教江勝彪演講。

“雷帝和箭頭。”江勝彪鼓着腮幫子學。

“不對,發音完全不對。”桑桑喊,舉起了小樹枝,“打手心!”

江勝彪慌忙把兩只長滿老繭的手縮到桌子底下藏起來。

楚門在書房外聽見了,說,“桑桑,爸爸年紀大了,學不好英文了,你就寬容點吧。”

“好吧,反正你又不用高考。”桑桑說,收起了小樹枝。

煙草廠工會成立那天,熱鬧非凡。政府有意要推舉煙草廠給社會大衆當榜樣,所以不用江家自己出錢出人,主動請了許多達官貴人來,其中還包括了許多外國領事,希望他們能和本地土豪們好好相處,一起交稅,一起賺錢,相親相愛;(你不交稅,我就滅你,老子有人)。

儀式上,第一任工會主席江勝彪上臺演講,聲音小得像蚊子叫,連離他最近的桑桑都聽不清楚,就此蒙混過關。稀裏糊塗地被工人們推舉為領袖了。好多在場的人都覺得莫名其妙,青幫頭子什麽時候變工人領袖了。但這是亂世,一切皆有可能。

聽完公公的演講,桑桑随便找了幾個名流聊了聊,一眼看到安清牧在會場外站崗,于是端了杯紅酒過去,遞給他。

安清牧接過來,說聲多謝,一飲而盡。桑桑拿過空酒杯正要進去,安清牧忽然輕聲問,“那天晚上,你說要在我心裏住一輩子,真的嗎?”

桑桑愣了愣,讪笑着,“我說過這句話?不記得了,那天喝多了。”她含糊回答了就往會場裏走。

“桑桑!”安清牧在背後叫道,“你會在我心裏住一輩子的。”

桑桑聽見了,不敢回頭,快步地擠進了人群中,希望自己消失在安清牧的視野裏。

這天晚上,宴席散去,大家盡興而歸。桑桑和楚門也終于可以放松地享受二人世界。

她先洗了澡,躺在床上等楚門。

楚門很快洗完出來,身上的水珠還沒擦幹,就朝她身上爬。

“哎,讓我來服侍你。”桑桑說,把楚門按倒在床上,“今天你就舒舒服服地躺着吧。”

她先吻了吻他寬闊的額頭。

“第一次見到你,那麽高大、偉岸的一個男人,很想勾住脖子,吻到你的額頭,就是征服的開始。”

她又吻了吻他的臉頰,“剛結婚的時候,就是為了沖喜。認識不久,好害羞,不好意思突然發展那麽快。所以那時我們都有點別扭。先結婚後戀愛,慢慢地來。”

她接着吻他的嘴唇,兩只手按壓到他的胸前,“後來,就只想擁有你。讓你,填塞滿我的身心。”

她突然一口咬緊了他的肩膀,身下也迅速锲入,漲塞得沒有任何空隙,快感直線上升,直沖頭頂,讓她沉浸在眩暈般的幸福中……

事畢,兩人大汗淋漓,疲憊地閉目休憩。

桑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安清牧下午說的那句話:我願意,願意讓你在我心裏住一輩子。

她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心裏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愧疚感。

楚門的手溫柔地撫摸着她的後背,“桑桑,不知道為什麽,從煙草廠成立後,我開始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覺。”

桑桑轉過了身,凝視着他,“你怎麽了?難道害怕那些壞蛋?”

楚門搖搖頭,“不是因為他們。而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開始恐慌,不知道我們會在一起多久。”

“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桑桑說。

“桑桑,或許這個時代太混亂了。而我至今也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我似乎開始有一種感覺,我們也許将來會被逼分開。”

“不,不要這麽想。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桑桑抱住他,“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的。”

“但是桑桑,我要你記住一點:不管将來發生任何事,你的安好,是我最大的期盼。為此,我可以犧牲其他一切。”楚門說,“所以,那天在警局地下密室裏,我說的話,是真的。”

桑桑渾身一震,“你說過什麽,我都忘了。都是醉話,你也忘了吧。”

“不,我說,如果将來我需要托付你,我會找安清牧的。”楚門說,“如果将來我發生任何意外,記住我希望你能被他安全地保護起來。我不要你和我同生共死。”

“不要說了。”桑桑捂住他的嘴,使勁朝他懷裏拱……

而安清牧,正在燈火闌珊處,獨自喝着酒。

因為不會有人一直陪他喝酒,所以他只好經常獨自買醉。

心裏想的女人,此時正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中吧。

安清牧苦笑着,敬自己的影子一杯。

相愛着,就能天荒地老嗎?

從青梅竹馬到白發蒼蒼,就足夠了嗎?

生死離別,總是人間主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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