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槍口玫瑰
亂世、相愛、激流、戰争。
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幾個江海幫弟子來報信,說看到有日軍進了法租界。
這個消息令人大惑不解。
“法租界是法國人的地盤,日本人不能進去的,何況是軍隊。”楚門說,“我找人再去探查一下,該不會看錯了吧。”
楚門吩咐了幾個得力的探子,叮囑他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普通的日本人,還是日本軍隊。
後半夜的時候,這幾個探子匆匆回來,告訴楚門和其他人,确定是日本軍隊。
“說日本話,帶的是有日本刺刀的槍,而且穿的是軍隊制服,還有番號呢。”
大家讨論了良久,覺得事情太過于蹊跷了。
“我把安清牧找來問問。”楚門最後說,“我們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懂軍事情報,還是把這個消息通知他吧。”
于是楚門讓司機老陳連夜開車去了安清牧的住所,把熟睡的他給帶來了。
安清牧來了以後,聽幾個探子詳細說了說他們看到的情形和日本軍隊的裝備,兩條劍眉擰成了疙瘩,“不妙,恐怕是沖十九路軍來的。”
十九路軍,即由著名将領蔡廷锴和蔣光鼐帶領,駐紮上海的國民軍隊,是保護上海灘繁榮發展的重要軍事力量。
十九路軍軍紀嚴明,戰鬥力強,中原大戰時就發揮過無人能敵的威力,名聲大噪。由這樣一支軍隊保護着,上海灘的各路人士才能高枕無憂地過着舒适優渥的生活。
但這樣一塊福地,日本人早就眼饞了;何況攻下上海,就打開了通往內陸腹地的康莊大道。
據安清牧所知,日軍早就蠢蠢欲動過,曾經派飛機來上海上空盤旋探查。可是被十九路軍發現了,當即掃中一架戰鬥機,墜落在東海。
十九路軍的威猛,令日本人不敢正面對戰。可是如果側面突襲,那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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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臨黃浦江。法租界旁邊就是十九路軍駐紮地。日軍正面出擊很吃虧,而且也沒把握打贏。所以如果穿越法租界偷襲,十九路軍就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安清牧說,“不行,我得盡快去通知蔡司令和蔣将軍。”
“我們也不能在這裏幹等着。”楚門說,“我和爸爸現在就去法租界,讓領事安德魯先生調查一下這件事。”
“那我呢?”桑桑問。
“你先留在這裏。”楚門說,“我和爸爸如果有什麽消息帶回來,你負責傳遞給安清牧,反之亦然。我們需要你做情報的中轉站。”他伸手撫摸了一下桑桑的頭。
安清牧假裝沒看見,別過頭,直奔蒼茫黑夜。
楚門和江勝彪也不含糊,立刻動身去找領事安德魯先生。
此時淩晨,領事館也是一片寂靜,人們都在熟睡。他們好不容易才說服站崗的法國士兵,的确有十萬火急的要事找安德魯,要求他立刻接見他們。
安德魯被鬧醒,十分不情願,磨蹭了半天才打着哈欠下樓來見楚門和江勝彪。
楚門立刻把江海幫弟子的發現告訴了安德魯。“我們确定過了,的确是日本軍隊進了法租界,這是違反租界條令的。請您立刻核查一下,驅逐日本人。”
“哦,有這回事?”安德魯的反應卻不太震驚,“可是他們就算進來了,也沒有攻打我們法國領事館啊。看來沒什麽企圖。或許是你們看錯了,或許他們就是路過而已。”
安德魯的回答讓楚門立刻産生了疑心:法租界是任何其他國家的軍隊都不能進入的,安德魯這樣的處理實在太反常了。莫非有什麽隐情?
與此同時,安清牧開着警車到了十九路軍的駐紮地。
營地站崗的士兵一看到安副局長半夜匆忙趕來,知道有緊急軍情,立刻通報了蔡廷锴和蔣光鼐,兩大軍事領袖毫不怠慢,馬上把安清牧請進了營地辦公室。
待到安清牧把江海幫的發現一告知,兩位将軍立刻神情凝重了,“這可不得了了。日本人分明是想殲滅十九路軍,然後徹底攻占上海。”于是他們火速下令,全軍戒備,随時準備開戰。
“先再等等。”安清牧說,“江海幫父子已經去找法租界領事了,希望能和平解決。”
江楚門父子的談判卻并沒有進展。
在和安德魯的交涉中,楚門漸漸懷疑安德魯其實知道這件事,但可能和日本人談妥了條件,才會睜只眼閉只眼讓日本軍隊通過法租界的。
楚門決定把事情鬧大些。他借口去上個廁所,然後讓等候在法國領事館外的江海幫弟子把消息帶回給桑桑。
“大公子說,法國領事可能是故意忽視的。他一個人說服不了安德魯幹預此事,所以讓少夫人通知英國美國領事館,去法租界一起商量。”傳話的弟子說。
桑桑苦思片刻,編了段蹩腳的英文,然後大半夜的開始打英國和美國領事館電話。以江海幫的名義告訴他們,有一些日本人在騷擾法國領事,安德魯請求他們前去支援。
因為江海幫和各大外國領事素有來往,也認識桑桑,因此他們不提防其中有什麽計謀,也急急忙忙地趕到了法租界領事館。
看到英國和美國領事都來了,安德魯苦不堪言,和他們叽裏咕嚕交談了一會兒。一邊的楚門卻聽得分明,盡管安德魯沒有直接說明,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別管閑事。
因為日本人真正要對付的是中國人,十九路軍,和其他國家的人沒有關系。
果然,接下來英國和美國的領事都表現出了十分冷淡的态度,以日本人想幹什麽,他們都無權幹涉為理由,表示愛莫能助,接着就都想離開,繼續睡大覺去了。
楚門把他們的意思告訴了江勝彪,問,“爸爸,我們怎麽辦?如果仍由他們離開,接下來就要開戰了。”
江勝彪發火了,“他媽的洋鬼子。來這裏拿了多少好處,現在拍拍屁股都想抽身,想得美。日本人大概和他們談好了,只打中國人不打外國人,可老子是中國人,老子什麽洋鬼子都敢打。”
江勝彪讓幾個弟子把消息傳達回江家,讓桑桑召集全部江海幫弟子:我們要暴動!
桑桑乍一聽到江勝彪的命令,心裏發怵:丈夫不在,公公不在,她一直玩百樂門玩慣了,從來沒有號令過幾千幫會弟子啊。
可是如今軍情緊急,她硬着頭皮也要上。何況楚門和公公都在法租界,他們都依賴她作為後方支援了。
桑桑咬牙傳令,把所有江海幫的元老和蝦米弟子統統找來了。不過一個小時,江家別墅門前聚集了黑壓壓的幾千弟子,個個神情焦慮,眼神迫切,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變動。
而桑桑在這一個小時裏,也讓自己沉下心來,決意豁出去十八年的勇氣,力拼這個颠覆世界歷史的時刻。
淩晨,寒氣刺骨,灰蒙蒙的城市裏,混沌迷茫,不知時間會在哪一秒停滞,世界會在哪一刻被毀滅。
桑桑穿了一件粉紅色的夾棉旗袍,像一小團躍動的火苗,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一夜未眠,她卻神志清醒,意志堅定,步履穩當。
她手無寸鐵,走向江海幫弟子,環視一圈,用嬌柔卻不乏鋼鐵力量的聲音,大聲喊道,“江海幫弟子,我們以義氣為先,才能團結一致走到今天。可義氣,不僅僅是兄弟同胞義氣,更應該以民族大義為主。如果今天,我們看到有日本人在街頭殺戮百姓,欺淩幼小,難道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不能!”低沉雄壯的吼聲回蕩在混沌的晨霧裏。
“好,跟我走!”桑桑手一揮,“我們去法租界,我們告訴洋鬼子,我們也會豁出去的!”
這一日的上海清晨,失去了繁華熱鬧的輕松氣氛。趕早的人們看到江海幫的弟子,個個手持利器,跟随着嬌小卻搶眼的江少夫人,朝法租界湧去。人們都驚呆了,不安地打聽發生什麽事情了。這一來二去的打聽,已經把日本人溜進法租界的消息給傳播了出去。戰争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十裏洋場。
當桑桑帶着一大群弟子,聚集到了法租界邊緣時,江楚門和江勝彪已經和幾個外國領事周旋了一夜,幾乎筋疲力盡。但桑桑的出現,讓他們的精神為之一振。
“好,既然你們不願意管閑事,那麽只好由我們中國人自己來管這趟閑事了。”江勝彪早已大發雷霆,顧不得往日和幾個領事周旋的客氣和面子了。
“租界是讓你們和平相處,大家一起發展的。可是你們不讓我們安寧,租界就沒什麽存在的意義了。既然這樣,在日本人打中國人之前,我先把所有的租界都毀掉!”他揮舞着拳頭,指着領事館外面,等候在法租界邊緣的桑桑和江海幫弟子。
幾個領事朝外張望,看到黑壓壓的青幫弟子,人人帶着武器,殺氣彌漫,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
而為首的居然是桑桑,年方十八,穿着粉紅色旗袍,沒有武器,卻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被一大群男人們簇擁着。她像一朵嬌豔的玫瑰花,自如柔美,綻放在低氣壓的城市。
楚門走到窗前,對着她遙遙地揮手、微笑。
然後轉身,“如果你們決意什麽都不管,江海幫的弟子,從這一刻開始,就會攻擊所有的外國租界。大家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