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
姜煥在小敷山舍多住了一周,身上的傷還拖着,臉上的傷總算好得七七八八。不象之前一臉的傷,他本身就長得不好惹,這麽一看不是自己混黑幫,就是狠狠惹上了黑幫。
如今傷最重的地方也就留下淡淡青影,墨鏡一遮,下巴一擡,英俊又張狂。
姜煥躺在院子裏躺椅上曬太陽,程斯思運指如飛在鍵盤上輸入,宣昶從後山拿了本古書看。
謝靈映從姜煥打量到程斯思,表情如在思索,然後招招手,“你們兩個,過來一下。”
十分鐘後,謝靈映帶他們進入一個開屏黑色底音符的app。
“大家好,歡迎來到謝道姑直播間,鐵粉們點點心。今天和我一起直播的還有兩位帥哥,煥煥和思思,喜歡的觀衆記得關注不迷路……”
謝靈映坐在他們中間比心,煥煥和思思沒想到有這一出,都沒反應過來。
謝靈映繼續和觀衆交互,“對沒錯,帶墨鏡的是煥煥,戴眼鏡的是思思。煥煥的墨鏡當然能摘下來啦……”
姜煥沒想到謝師姐還有這潛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摘下墨鏡服務觀衆。
另一邊程斯思有問就答,已經開始自發賣萌。
直播半小時,數據節節攀高。不斷有“思思好可愛~”“我喜歡思思的眼鏡”“煥煥好酷我尖叫”的評論閃過。謝靈映的目光飄來蕩去,飄到宣昶身上。
她師門長得都不差,但要說臉好看氣質佳,誰能比得過宣師叔?
她心思蕩漾,幾乎聽見打賞嘩啦嘩啦落袋的聲音,才一擡頭,就對上宣昶。
宣昶倒扣一本書,仍是神色平靜,微微擡了擡眼角,也擡了擡眉尾。
無奈宣師叔肯定嫌這種抛頭露面的賣笑勾當low,找師叔直播的可能性純粹是負數,謝靈映暗暗扼腕,死了這條心。
等到直播結束,姜煥問程斯思,“師姐開民宿還做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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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跟得上潮流。”程斯思笑得臉僵,正在揉臉,壓着嗓門唉聲嘆氣,“掌門師伯好歹有份産業,我和易一才是真無産階級。”
姜煥打斷他,皺起眉頭,“易一那個,性別,怎麽回事?”
程斯思道,“這事……”摸出手機開視頻通話,把易一拉進聊天,“您還是聽他講吧。”
易一時間有限,午休只有半小時,就長話短說了。 ゜゜
她問,“您記得您轉世投胎之後嗎?我受傷太重,根基被毀,也轉世去了。”
易一那一世像芸芸衆生娶妻生子,妻子死後才入道修仙。
此後數百年裏,易一時不時關注他在凡間留下的後代。幹隆時他的後人被牽涉入文本獄,易一出手救了他們一族。
明明是血脈之親,卻見面不相識。後代跪倒一地叫他“神仙恩公”,五十多歲鬓發雜亂的那個求他留下名姓尊號。
易一伸出去攙扶的手又落下,只說,“我姓易。”
他的後代原本姓蔣,逃過一劫,本來就要隐姓埋名,幹脆随了神仙恩公的姓氏。
等到二零一幾年,他又一次去看自己的後人,恰巧遇到自己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小孫女命懸一線。他不能逆天救命,只能從此附在她身上,完成她的遺願。
姜煥了然,又看向程斯思,“那你的身分?”
程斯思嘆氣,“具體的不多說,簡明版是兩千年初我變了個小孩,被警察叔叔當成被拐賣的孩子解救。找不到爹媽,就被我現在的爸媽領養了。”
姜煥看看手機屏幕上的易一,再看看程斯思,“就是說,你們一個借舍,一個變小孩哄人。”
程斯思嘀咕,“掌門師伯都靠直播掙錢了,您還指望什麽。也不是所有人都象師叔祖,衣冠塚裏大把古董可賣……”
姜煥知道宣昶是壽陽王以後,倒也猜到他賣的古董都是自己的東西,沒想到這麽一說,居然是衣冠塚裏的陪葬。
姜煥踱向宣昶,拿他面前的水喝。咕嘟咕嘟灌下去,趁他坐着,居高臨下湊到他耳邊,“看不出來呀,您壽陽王殿下瘋起來連自己的陪葬都挖。”
宣昶不氣不惱,澄清一句,“我的陪葬品只交易過兩次,我出手的主要是後來朝代的藏品。”
謝靈映冷冷地掃了一眼,宣昶宗室貴胄,從來不委屈自己,哪怕一個杯子一個碗都要用最好的。兩千年過去,他每朝每代用過的東西可不就都值老鼻子錢了。
她就是一門心思傻修煉,覺得什麽都是身外物,吃清風飲甘露。等到現代科技進入修道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才意識到錢的重要性,蘋果kindle衣服護膚品水電氣,哪樣不要用錢買?
這天下午程斯思有航班先回北京,他這個假休得太久,再休下去鐵飯碗都要丢了。
他拖着行李箱上順風車走人,姜煥後腳就拉着宣昶回loft。
他把宣昶往床上推,自己撲上去。
隔着T恤,摸得到他身上的厚痂,宣昶扶住他的腰,免得他崩裂傷口,姜煥的吻就鋪天蓋地壓下來。
在小敷山舍這陣子他們就沒做過全套,姜煥抓住宣昶的手就要他摸。
姜煥覺得自己有戀手癖,只戀宣昶的手,被他摸得眯眼,“萬幸你有古董賣,否則豈不是要到天橋下面擺個攤算命?”
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成了整個師門最能憑實力賺錢的一個,畢竟是前投行精英。
宣昶說,“你就這麽盼我落難?”
姜煥“哈”地一聲,“那是……本來我還能包養你,現在要被你包養了。”
宣昶從善如流,“那就換你來養我。”
姜煥貼近他的手,死死抱住他的腰,把他嵌進自己懷裏。
“……好好表現,可以考慮……”
再過兩天,姜煥和宣昶也要回北京。
程斯思上次來,除開給姜煥送骨灰,順便把他屍體身上的身分證給他。
這天早上謝靈映見到姜煥,就見他坐在椅子上,中指夾着那張身分證轉來轉去磕小桌面,他的臉已經變成身分證上的姜煥。
兩張臉輪廓氣質差別不大,但畢竟有差別。
謝靈映道,“想通了?”
“沒什麽通不通,”姜煥說,“就這樣吧。”
凡人姜煥是他無法剝除的一部分,他分不清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可無論一個人兩個人,每一個自己對宣昶的渴求都是一樣的。這樣就夠了。
謝靈映輕松地說,“你們一路順利。”
認識太久,大家的壽命漫長,一年如同一瞬。下一個瞬間會再相聚,自然可以省略一切依依惜別的姿态。
姜煥突然想起,叫她,“師姐,你那個徒弟到哪去了,怎麽我們來第一晚露了一面就不見了?”
那天晚上姜煥還沒恢複本體,只是個魂魄,辨不出小圓的真身。
這對師姐弟在大堂裏,謝靈映從kindle擡頭,指一下牆,“她怕天雷,我叫她別出來。”
朝她手指處看去,牆上挂一副畫。墨色勾線,白粉點染,淡黃的蕊。着墨疏淡,筆意高古。旁邊提着字,“丙戌年古梅花觀白梅”。
古梅花觀就是金蓋山純陽宮,全真教龍門派的江南總壇,以南朝陸修靜為開山祖師,至今一千五百年。
陸修靜世稱簡寂先生,這位簡寂先生和謝掌門差不多同代人,金蓋山又離小敷山不遠,直到現在兩派還有來往。
觀中有一株一百多年的白梅,二零零六年也就是丙戌年,被臺風連根拔起,新聞報導過,觀中道士死馬當作活馬,将它重新種下,白梅奇跡般起死回生。
原來梅小圓真是梅。謝靈映那年去古梅花觀訪友,救活了白梅,又讓她寄居在一副畫卷中,帶到小敷山來助她修煉,幾年後成了精,收入門下。
姜煥道,“早說呀。下次來給她帶點花肥營養土。”朝謝靈映揮手,正式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