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
要不是因為和宣昶有關,姜煥真懶得跑一趟酒吧。
他重新開業,摩拳擦掌要賺人類的錢,結果開張不到一周,巡店發現,酒吧的名字“無人”名副其實,基本看不見人影,滿店的妖魔鬼怪,還有專門來這相親的。
來這相親的妖怪太摳門,坐了四個小時只點一杯蘇打水,跟他相親的女妖拎包而去。
姜煥看那妖怪不爽,把他拖出去揍一頓。店裏風平浪靜,別的妖怪都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倒是程斯思聽說,大驚咂舌,“您不怕他打電話投訴您!”
姜煥懶懶地活動手指關節,“他上哪投訴我,上消協說他是個妖怪,到另一個妖怪店裏消費被打了?”
程斯思一琢磨,姜煥在北京是真能耀武揚威。能跟他打個平手的都不會跟他打,會跟他打的誰打得過近兩千歲的獨角蛇。
這會兒他進酒吧院子,店裏七八個妖怪瑟縮退避。
姜煥把墨鏡一摘,酒吧是看着很象那麽回事兒又省錢的工業風裝修,磚牆,原木長臺,金屬裝飾。
偏偏吧臺邊坐着個格格不入的背影,身材清瘦,也就人類三十不到的模樣。穿一件短袖唐裝,就是五六十歲,只知道三字經弟子槼,口口聲聲國學的中年男性穿的那種,顏色黑裏帶點黃綠,還是老頭老太太摯愛的香雲紗材質。
店裏的妖怪有一個算一個都往潮流打扮,狐貍祖奶奶都沒這麽中老年審美。妖怪們平日裏在酒吧見到不熟的也會互相攀談,這次見了這小老頭紛紛躲着,生怕沾到老氣。
武星星繞出來,“老板,就是他。”
姜煥了然,“原來是個鼈。”
武星星帶點不滿低聲抗議,“您是老板,也沒道理一開口就罵妖呀。”
姜煥拉開椅子,在黑唐裝身邊一坐,“我哪罵妖了,就是鼈,古時候叫鼋。”
鼋讀作“元”,殼是軟的,屬於鼈科,但是和一般鼈長相不同,頭更寬,吻部短,頭頸帶有黃色斑點。這是現存最古老的爬行動物之一,水中上古靈物,黃帝的軒轅氏就可以寫作天鼋氏。鼋和龍有那麽點絲絲縷縷的聯系,難怪味道和宣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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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鼋變成人長相挺周正,發色漆黑,膚色白淅,帶着憂悒。
這只看上去不到一千也有八百歲,被姜煥坐在旁邊,喝着酒冒出一句,“我特別愛我老婆,我老婆特別好。”
姜煥一聽,這話說到他心裏去了,相見恨晚,“我老婆也特別好,我也特別愛我老婆。喂兄弟,遇到什麽事了?”
武星星給老板倒酒,姜煥直接跟鼋勾肩搭背起來,沒多久套出鼋名叫軒轅,八百多歲。軒轅黯然說,“我老婆特別好,但是我不行……”
姜煥表情瞬間微妙,瞥了眼他某重要部位,立刻撇清,“這方面我可跟你不一樣。我挺行的。”
軒轅道,“我不是這個不行,我是……”他痛苦低下頭,“我老婆想要孩子,我們結婚都快四年了,我沒法給她孩子。”
姜煥拍他背,“你才四年,我都一千多年了,我老婆也懷不上啊。你看我借酒消愁要死要活了嗎?”
武星星擦着杯子,暗中鄙夷,太不要臉了,這是一回事嗎?你和宣叔叔都是公的,正常情況別說一千年,一萬年也有不了崽。
軒轅含糊道,“不一樣,我們被詛咒了,和龍有關的上古水族都被詛咒了……”
轟隆一聲,軒轅倒下趴桌。
姜煥拍他一把,沒反應,轉問武星星,“你沒摻水?”
武星星板着臉,“我從第一杯就開始摻。”
姜煥啧一聲,“這麽不能喝酒,難怪怕老婆。”
軒轅醉倒了,不能就把他晾店裏。姜煥想着今天還沒運動過,索性做個好事,送鼋回去。
他半杯酒喝掉,杯子朝桌上一拍,店裏其他妖都抖了抖。
姜煥戴上墨鏡,懶洋洋抱起手臂,“你們,誰知道他住哪?”
一個兩個妖怪搖頭,膽大的補充,“真不知道……沒見過,他太土了。”
姜煥一想,這鼋多半是個良家男鼋,不泡吧。幹脆把他翻過來掏口袋,好不容易摸到一張名片。
“軒轅齋”。
“朝陽區華威裏18號潘家園舊貨市場甲排XXX號”。
他輕松把鼋拉起來,本來想扛麻袋得了,但是畢竟朝陽區,被舉報綁架多不好。
姜煥扶着軒轅開車門,把睡死的鼋塞進跑車。那輛大紅的保時捷絕塵而去。
絕塵絕不到五秒鐘,跑車在北京根本開不起來。
今天工作日,三環上堵得水洩不通。姜煥困在車裏,真成了困獸,恨不得舉起車跑。
千鈞一發之際,想起小張天師的推送:
請廣大修道者和非人類統戰對象體諒我們的工作,不要開車時使用縮地術,尤其不要在堵車中使用縮地術。一輛車突然在路面上消失,會給我們帶來非常大的工作壓力!
姜煥只能開窗抽煙,還因為聽力不錯,聽見一個開比亞迪的中年男啐了一口,“在北京開跑車,這不是純傻逼嗎!嘿,被堵上了吧!”
姜煥眯眼,恨不得吐個信子吓死他,但是那中年男子離他至少十米,大紅保時捷車窗裏飛出十米長的信子,滿街人看到,小張天師會更崩潰。
他只能在墨鏡後冷笑,什麽玩意。
六月的天氣,白天三十度出頭,在車上被陽光烤了一路。
等開到潘家園,停車把軒轅拖出去,姜煥熱得煩躁。
那狗屁軒轅齋還在二樓,窄樓道小門臉,姜煥身高腿長,扛着個人形大鼋,在樓道裏伸展不開。
等到把軒轅扶進店,扔進沙發裏,他長舒一口氣,決定下次絕對不學雷鋒了。
他大概緩過來以後環顧這小店面,一進門挂了張畫,沒看落款,風格象是宋朝的,泛黃的畫卷上是一只仰頭的大鼋。
桌上很入鄉随俗地擺着潘家園家家必備的蜜蠟南紅,櫃子裏的東西零零碎碎,半真半假。明清時的有,去年剛做出來的也有,這家底一看就不能跟宣昶比。
宣昶衣冠塚裏的陪葬品怎麽劃都得是一級文物,堪稱國寶。國寶留在私人,哪怕是兩千歲的私人手裏都不合适。
所以還是宗教局統戰部牽線,出了解決方式。
唐以後的收藏品,不具備特殊意義的可以自由交易,但是去了哪最好知會一聲,都是大額交易,就當為反貪腐反洗錢作貢獻;唐以前的藏品,走“捐獻國家”路線,“捐獻”給國家,國家發獎金。比明着說國家買了要好,非交易所得,獎金不用交稅。
姜煥不知道宣昶捐了多少,但是宣昶肯定沒捐完,現在手上東西還挺多。
這時候一打量軒轅店裏,就覺得寒碜。他随便一看,小茶幾上放有一瓶農夫山泉,最小瓶裝380毫升那種。
姜煥半點不見外,拿起來就喝。開玩笑,大熱天開車跑這一趟,喝瓶兩塊錢的水怎麽了?
等到水喝完,暑熱消解。他找了個代駕開車,自己走路回去。
一路走得飛快,到院門口看看手機,才半小時。人到了,車還卡在路上。
他是用跑步的強度走,天這麽熱,冷血動物也出了一層薄汗。
回到家就看見宣昶在給那盆骨灰文竹噴水。
姜煥直接撲上去,又從背後抱他,汗水蹭在宣昶的襯衣上。
“老婆,我累。”
他非要這麽叫,宣昶也随他,反而拍了拍他環在腰間的手,“熱就去洗澡。”
姜煥繼續黏黏糊糊在他身上蹭汗,“不去。我今天做好事了,我要和你生小蛇。”
這幾句話裏半點邏輯關系都沒有,他還講得理直氣壯。宣昶把他撕下來,帶進浴室,姜煥只能去沖水。
他沖的是冷水,走出來宣昶正脫下被他弄上汗的襯衣換新的。姜煥甩甩水啧一聲,“換什麽,浪費。”把宣昶推到床上,手臂撐在他身體兩側,四目相對,神色張狂。
水跡又沾在宣昶襯衣上,濕意剛起,下一秒,涼而滑的鱗片纏上來。姜煥故技重施,腰以下都化成原形,正蠢蠢欲動,纏上宣昶的小腿。
宣昶卻朝他一笑,眼尾帶着淡淡笑意。姜煥周身僵住,整條尾椎繃緊。
宣昶的手捉住尾尖,從細長的尾梢倒着向上撫摸鱗片。
打蛇打七寸,他的手指已經按在姜煥最脆弱的鱗片上。蛇生殖和排洩用同一條腔道,公蛇洩殖腔內的空間比母蛇深,只要撥開關鍵處的鱗片——
姜煥的尾巴在他手裏掙不開,大勢已去,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最後讨價還價一次,“明早我不吃面,我要吃煎餅。”
宣昶說,“可以。”
那條蛇尾變回有力的雙腿,主動送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