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八
宣昶走了。
……走了。
在姜煥要死要活的時候走。
酒吧裏的妖怪面面相觑,姜煥一時半會下不來臺。
他把劍反手一握,劍鋒過處,妖怪們扇形倒了一片。
姜煥擡高嗓門,“看什麽呢?一天到晚湊熱鬧,一個個的唯恐天下不亂!”疾言厲色,把酒吧裏的妖怪訓了一頓。
他本來就英俊得有幾分兇悍,這會兒怒氣如暴雷,把妖怪們訓得發懵。等他也腳底抹油走了,妖怪們才咂摸出來。
武星星說,“老板剛才是不是……在找補面子?”
“嗐,這……”
“啧啧。”
“您說至於嗎。”
“唉。”
妖怪們嘆息四起,有志一同地想:有本事你沖你老婆發火呀!
姜煥确實不敢沖宣昶發火,易一還在為人民服務,程斯思和梅小圓尾随他回院子。
一進院門,就看見院裏擺着三只烤羊,姜煥屁股坐在桌子上,正在用牙撕一條羊腿上的肉,龍血劍就擺在他身邊。
程斯思伸脖子望了望裏面,師叔祖根本不帶理他師父的。他心裏七上八下,姜煥孕期暴躁就算了,孕期和師叔祖失和,這小師妹或者小師弟生下來,脾氣別比姜煥還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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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敢說話,梅小圓更是左看看右看看,一個字不敢冒。
院子裏只剩姜煥洩憤似的吃,他大吃大嚼,半小時把三只羊都塞肚子裏了。這才覺得哪不對,他方才,好象,似乎,大概,隐隐約約吞了根羊肋骨。
這東西不消化,蛇的常槼操作是把骨頭嘔出來。但是他現在要是把骨頭嘔出來,姜煥的臉色鐵青,那不是做實他懷上了?
小院裏的氣氛一時十分的尴尬,宣昶在房中,院子裏兩妖一人,三雙眼睛六目相對,一地羊骨頭。
姜煥把龍血劍往程斯思懷裏一甩,偏個頭。
“去,送進去。”
程斯思差點被砸得坐地下,這哪是劍,分明一個20kg的杠鈴。
程斯思扛不動,梅小圓去搭了把手,抱着劍尖,一人一妖吭哧吭哧往游廊上送。
程斯思敲門,“師叔祖,師叔祖,我們來還劍。”
畢竟是兩個小輩,門打開,他們手上驀地一輕,龍血劍飄起入內。程斯思長出一口氣,反手擦了擦汗。
氣氛壓力太大,程斯思天沒黑就溜了,梅小圓也連晚餐都不敢提,啃了兩根火腿腸,喝了一瓶礦泉水,老老實實挂牆上。
姜煥待在客房裏,半夜實在頂得慌,到院子裏化出原形。
他真化出原形這院子裝不下,唯有縮小許多,在這光線熹微的夜裏,周身巴掌大的黑色鱗片幽幽反光,如一座陰影堆起的山巒。
他先是盤旋在院中,扭動身軀,可胃裏的羊肋骨擠不出來。尾巴拍地無濟于事,索性撐起頭來,一長條游上長廊,反複把肚皮壓向石階。
折騰二十多分锺,張大嘴,月光下,一根羊骨折斷成骨渣,還完整的部分閃閃發光,帶着胃液,從蛇大張的喉嚨裏擠出,墜到地上。
巨大的黑蛇還幹嘔了幾下,這才把頭靠向又小又矮的石桌。
巨大的身軀縮小,變成人的大小,頭臉手臂恢複,下半身暫時懶得變,還是盤成一團的蛇尾。
長廊上響起輕輕腳步聲,宣昶向他走來,把一杯水放在石桌上。
姜煥先不擡眼,他的瞳仁還是赤紅豎瞳,泛出濃濃的野性。 【但為君故,沈吟至今。】
他的舌也還是頂端分叉的信子,從嘴裏彈出碰了碰水面,竟是一杯溫水。
姜煥懶洋洋地端起水咕嚕咕嚕喝,喝水之時,蛇信子已經變成人類的舌頭,眼睛也與常人無異。
他舔舔嘴,“還是你對我好。”
宣昶收回杯子,“你知道程斯思看到會說什麽。”
還能有什麽,姜煥一想那場景,程斯思嘴裏吐不出象牙,八成得震驚,“才一個月,就害喜那麽厲害?”
他背後一陣寒意,大夏天的雞皮疙瘩滿身,“得了吧。”想想又說,“喂,龍講和,你信不信?”
軒轅說上古水族都繁衍艱難,龍族也難。但是信他們會那麽好心講和,就是癡人說夢了。
宣昶說,“緩兵之計。”
姜煥不由得咧嘴笑,宣昶和他跟龍族結的是不死不休的宿怨,現在八成龍族在悄悄搞點什麽,所以高挂免戰牌。騰出手來了該你死我活還是你死我活。
他厚臉皮說,“英雄所見略同。”月光下,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尾巴尖稍已經輕輕撩動宣昶腳踝,朝着他的小腿向上纏。
可才纏到大腿,就被宣昶按住,五指微張,抓住那截尾巴。
姜煥不滿,“幹嘛啊幹嘛啊,這事過不去了是吧。”
冷戰半天,宣昶主動來給他送水,他打蛇随棍上,還以為翻篇了。
宣昶稍一低頭,在他耳邊說,“你的師侄還在。”
姜煥的目光像雷電穿過雲層,透過關閉的門,射在挂畫的牆上。
梅小圓在畫裏半睡半醒,抖了一抖。
姜煥切一聲,趴在石桌上盤算一會兒,蛇尾變回雙腿,支起身體大搖大擺回卧室吹空調了。
次日一大早,梅小圓的北京之旅就結束了。
雖說她事先說過今天走,但也沒想到,一大早姜煥就叫了個快遞。
姜煥道,“來的時候中國郵政,回去順豐吧。我給你發航空件。”
還順便給她裝了半箱營養土緩釋肥,半箱零食大禮包,保價寄出。
梅小圓看了看那箱子,良心未泯地提醒姜煥,“師叔,郵費可以問我師父要。”
十點多就發貨,同時順豐小進程微信通知好友,推送單號給謝掌門。
姜煥自覺仁至義盡,吃了早餐就去纏宣昶,“現在可就剩我們兩了。”
宣昶笑,“你徒弟。”
姜煥嗤他,“昨天被冷戰吓到了,今天肯定不敢上門。”
他把宣昶推上床,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怎麽我主動送上門,宣昶還半推半就?
但是一旦跪了就起不來了,反正他臉皮比牆厚,低聲下氣,粘粘糊糊,“我發誓,我保證,今天你想怎麽樣我就怎麽樣,絕對老老實實。我知道錯了……”
宣昶問,“知道哪裏錯了?”
知道錯了就是一句套話,還有什麽哪裏錯?但姜煥見風使舵順杆爬的技能還是有的,他考慮,“錯在不該編你的瞎話?”
宣昶倒來了興致,“什麽瞎話?”
姜煥搜腸刮肚,“不該編你在我懷裏哭……不該編你賢良淑德……不該編你千依百順?”
宣昶不痛不癢地“嗯”了一聲。
這顯然沒答到點上,姜煥絞盡腦汁,把那天跑火車的話回憶了一遍,還是沒收獲。
他當機立斷,死死抱住宣昶,“不管是什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宣昶這才說,“不說我不育了?”
一道霹靂在腦海裏炸響,姜煥這才明白哪惹了宣昶。
原話是不孕不育,宣昶是男的,本來就不孕,但是說他不育,不是說他床上不行,就是說他精子不行。
難怪這陣子睡宣昶睡不上,還被他說成懷上了,有口難言。
姜煥立刻接上,語氣誇張,聲情并茂,“誰說你不行,你特別行。是我不行,我沒用,不能給你生孩子,你們家是真有王位要繼承。”
他說得抑揚頓挫,宣昶不知好氣還是好笑,“你還是閉嘴吧。”
姜煥一條兇猛大蛇,擺出委屈,“那我閉嘴,我們能不能……”人類的身軀暗示性壓向宣昶。
他的腰被宣昶扶住,正蠢蠢欲動,眼看就要久旱逢甘霖,卻感覺宣昶的手施力,輕描淡寫地說,“變回去。”
他看了看下半身,确實是人類,那變回去指的就是……
姜煥了然,喉嚨一陣幹渴,喉結滾動,眼裏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