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七

到周五,姜煥才找宣昶去吃烤全羊。

路上經過肯德基,買了十二包薯條。

以往宣昶不喜歡垃圾食品,姜煥想吃也偷偷摸摸要徒弟孝敬。這會兒憋着氣,堂而皇之開車去買,抱了滿懷熱騰騰薯條袋子回來,一邊開車一邊往薯條上灑番茄醬。好在他一手握方向盤,一手往嘴裏薯條,沒弄得方向盤上都是油鹽。

宣昶一路上看了他的手好幾眼,眉頭微蹙,倒也沒說什麽。

到了吃烤全羊的地方,薯條已經被他往嘴裏倒了五袋。他扯紙巾擦手停車,抱着剩下的薯條下車,朝那院裏走去,“老板,烤羊呢烤羊呢?”

這家烤羊帶點農家樂的意思,烤羊爐子不夠,姜煥又一次點了五只羊,現在才好了一只,剩下的還在烤。

木桌就擺在院子裏,一棵大樹底下,老板笑道,“您先吃着,咱們後面烤羊,随好随上。”

一只羊擡上來,剖開兩扇,滋滋冒油。桌上的小盤裏各種香料粉末,配上割肉的刀,電磁鍋上還煮着羊湯。

大夏天的,本來吃羊肉的就少。這位客人還一開口就五只羊,一鍋羊湯,一盆烤囊。

老板還以為多少人來吃呢,一看這才來兩個人,嘴上不說,心裏打鼓,雖然其中一個看着挺能吃,但這吃得完嗎?

姜煥可不理這些,拿起刀手起刀落,就大塊大塊割羊肉。北方天氣乾,豔陽高照,樹下太陽曬不到的地方卻涼爽,出了汗一會兒就能吹幹。

他吃着羊,一個小姑娘又拿來他要的冰啤,深綠色玻璃瓶,鐵皮蓋子那種。

他舔舔嘴,直接上牙咬掉瓶蓋,一口下去涼氣從胃裏直透到天靈蓋。

姜煥大吃大喝,宣昶看着這些油膩的香料味重的,沒什麽胃口。

他拆了一套茶杯,就那種兩塊錢使用費的厚重白瓷杯碗,用農家樂的茶水沖洗。熱茶潺潺,霧氣氤氲,那套粗糙到他手裏都有了幾分美感。姜煥稍微看一眼,就眯眼多看了五秒,只覺得宣昶不緊不慢做這種事的時候,還真招人。

這一桌菜沒幾樣宣昶會吃的,他只偶爾動一筷子涼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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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煥風卷殘雲,吞下半只羊。再看宣昶,就見他微微擡頭看天色。

兩分锺前還是晴空萬裏,須叟間烏雲密布。

姜煥在心裏說,這肯定有事,不知道何方神聖呼風喚雨。

換了平常,他早就出去打架了。不管是誰,來者不善先揍一頓。打架他來,宣昶坐着就好。

但是現在嘛,他肚裏憋着氣,放開肚皮吃。眼見着天黑下來,爽快地叫,“老板,雨棚該支起來了!”

老板來送第二只烤羊,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把第一個烤盤收走,直犯嘀咕,這羊雖然扒皮了顯小,一只也二三十斤肉呀。這才幾分鐘,只剩下骨頭架子了。

第二只羊上桌,姜煥沒那麽餓,可以開始品一品。他用刀切了一大片肉,頂在刀尖上蘸香料吃,“那什麽,您不去看一看,畫個符停雨?”

這話語氣擺明了犯欠,宣昶看他,“畫符?”

那意思是農家樂,烤全羊,哪來的朱砂和筆,畫哪門子符?

姜煥掃視桌上,看見蔫了的兩三包薯條和番茄醬,“要不你将就将就?”

薯條蘸番茄醬畫符,宣昶理都沒理他,起身出雨棚。

農家樂的老板和小工都在後面廚房裏聊天,沒人叫誰出來呀。

于是也就沒人看見,宣昶走入雨中,全身上下,從頭發絲到鞋尖,包括那一身訂制西裝,竟幹爽筆挺,連一滴水都沒沾上。

姜煥切着羊肉,美滋滋大嚼,轉瞬之間,宣昶的身影消失不見。

下午兩點的漆黑雲層之上,一條青龍盤旋,在高空上須發飄散如同在水中。

宣昶飄到與龍首等高,相距十丈。青龍俯首張口,吐出龍吟,“壽陽王,我今日來不為争鬥。”

這天下午,北京的雨來得邪門。幾分鐘天昏地暗,大雨瓢潑,馬路上雨水濺起老高。

大風大雨中,姜煥所在的雨棚奇跡般不被風雨摧折,他就着這一時的涼爽吃肉喝酒,還盛了一碗羊肉湯。

塑料雨棚邊緣的雨滴從幕變成線,又漸漸稀疏成滴,突然雨停了,只剩下偶爾樹葉上的水時不時落下,拍打棚布。

宣昶不想引發不必要的驚異,現身後從門口走進,刻意沾上幾滴雨。

宣昶衣領上帶着雨水痕跡,姜煥特別大爺地招呼,“回來了?別客氣,趕緊吃點。”

話說完驟然發現,桌上的羊被他敞開吃過,割得慘不忍睹,處處見骨,涼拌菜全掃光,碟子裏一層醬汁蒜末,肉只剩一條羊腿。

他索性把手裏的羊腿朝宣昶舉了舉,“要不你來一口?”

宣昶看了看那條烤羊腿上撕得亂七八糟的牙印,理都不理他,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姜煥問,“誰呀。”

宣昶端着茶杯,“一條龍。”

姜煥嚼着羊腿,頗為惋惜,“沒打起來?我可好久沒活動手腳了。”

宣昶眉角輕擡,“來講和。”

他看着姜煥一臉驚奇,從容說,“龍族聽說你懷上了,他們也子嗣艱難,所以提出在五十年內免戰。”

一大塊羊肉卡在嗓子裏,饒是他喉嚨眼大也嗆咳幾次,手上的羊腿都不香了。

姜煥心裏“操”了幾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喲,合着龍族都知道了。”

他再吃不下去,把手一擦,站起來大步出去叫老板,“老板,我們有事出去一趟,剩下的羊給我烤好打包!”

他開手機發語音,“你們有一個算一個,給我滾到酒吧。老子有話要說!”

這一天下午,酒吧的常客齊聚,梅小圓也搬了個板凳坐在酒吧裏。

姜煥抱着手臂,瞥過所有人。宣昶早已坐定,儀态優雅,在喝一杯俱樂部蘇打。

姜煥一個字一個字咬着牙根往外冒。

“我告訴你們,都給我洗幹淨耳朵聽着。我沒懷孕,我——沒——懷——孕——聽懂沒?”

妖怪們點頭如搗蒜,程斯思說,“師父,那個,懷上了也不丢人……”

姜煥暴躁,“丢你祖宗!這和丢人有關系嗎,沒有就是沒有!”

程斯思發愁,“動不動就祖宗,您這胎教可怎麽辦哪。”

姜煥怒極反笑,“胎個屁!我告訴你們,我肚子裏除了十包薯條兩只羊,連個屁都沒有!”

從妖怪到修道之人大氣不敢喘地聽着,姜煥目光像電光掃過,沒反駁的可也沒相信他的。

他一直盯到宣昶,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事還得宣昶開口。

姜煥大步搶到宣昶面前,“我沒有。我告訴你,你們再逼我,我現在就拿把刀把肚子剖開!”

他打定主意撒潑犯渾,滿酒吧找利器,妖怪和徒弟們跟着他亂竄,七嘴八舌勸,“使不得使不得!”

他找來找去找不到,索性一把抓住宣昶的手,把他手上龍血劍化成的指環撸下來,“你們信不信,啊?你們信不信!”

那柄劍只有在宣昶手上才能顯露劍形,姜煥以法力催動,劍卻還是個殷紅指環。

宣昶看他一眼,一彈指,姜煥搶走的指環立即轉為長劍。

姜煥雙手握劍,對着劍鋒愣了一愣。

宣昶重端起那杯俱樂部蘇打,甚至還帶一點淡淡笑意,“你剖。”

姜煥握着劍變換幾次握法,上不來下不去。

“……你這是逼我抹脖子,謀殺親夫啊你!”

姜煥把劍架在脖子上,宣昶壓根不理他,說一聲,“抹完把劍還我。”放下杯子迤迤然離去,把姜煥瞪大眼晾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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