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十
這次到新疆,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弄點傳說裏喝了能懷上娃的水,拿回去給王八和他媳婦一個交代。
水到底有用沒用,不在姜煥考慮範圍內。
姜煥找到了世界文化遺産,蘇巴什古城遺址,穿城而過的庫車河就是傳說中的子母河。
這古城在大漠內,滿目金黃,枯草廢墟。
姜煥三兩下爬上高處,遮住日暮過分璨爛的霞光找出庫車河。
他眯眼看了看,用兩倍鏡頭拉近,拍了個照。
這張照片發群裏,剛好晚餐時間,程組長在誤判師父懷孕這點上心虛,立即吹捧:
哎喲喂,果然是西疆風情!随手一拍就那麽好看,大師,德味!
易一回:您找着了?
姜煥:這就是子母河。
程斯思舉着手機找了半天,愣沒看出圖上哪有河。最後兩根手指放大,看出一條黃叽叽的小土溝,原來有反光。
庫車河,古稱“東川水”,源自冰川,凜冽冰涼。
但如今,庫車河若幹河段已經幹涸。因為兩岸沙化嚴重,河水滾滾流過古城的這一段,水質夾雜泥沙,和黃河差不多了。
據說城北女兒國毀于一場洪水,子母河現在也和洪水看着差不多。
姜煥說:這水我帶回去王八他媳婦也不敢喝吧。
程斯思一想,也是。這河水眼看要經過三十六日澄清四十九道淨化七十二次過濾才能入口,就趙女士弄了點水泡土都喝不下口放着的态度,這土泡水估計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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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煥圈他:上次你說泸沽湖也有喝水懷孕的傳說。
程斯思趕緊回:對對,我後來專門搜了搜,還有幾個網頁是分享跑那喝水以後懷上了的。哦,另外好消息是泸沽湖水質屬於我國I級飲用水,絕對能喝。
姜煥:行,我明天去泸沽湖。
三分鐘後,程斯思偷偷敲易一:那誰就是趁機旅游吧???
兩天後,令兩個人民公仆上班族徒弟嫉妒的妖怪住到泸沽湖邊上。
工作日游客少,他早早傍上大款,有錢,包了艘手劃小船放舟泸沽湖看日出。
他穿着T恤運動褲,天沒亮也戴個墨鏡,潇灑得不得了。
泸沽湖的水相當一部分是冰雪融水,泛舟湖上,那叫一個涼爽。
宣昶起得早,姜煥爽着爽着就給他微信轟炸:
這裏涼快,我都不想回北京了。
水真能看到底,能見度至少十米。
人劃船小哥摩梭族的,跟我說我現在來來對了。湖上都是海菜花,就我拍給你看這種。白花黃花蕊,有個名字叫水性楊花。
啧,你說這什麽名字啊,水性楊花。
……
一路說到天亮,拍了泸沽湖上日出的照片發給宣昶。
他是條蛇,夏天自然怕熱。人身出汗不停,蛇身昏昏欲睡,總之三十五度以上不開空調不能活。
宣昶回複他:嫌熱就多住一陣子再回來。
姜煥那邊停片刻,他考慮過:算了吧,涼快是涼快,你不在。
姜煥摸着下巴想,要是夏天能找個這樣的地方,每天抱着宣昶,那該多美。
宣昶問:準備取水?
姜煥:今晚幹活,等沒人的時候從泉眼灌水。
泸沽湖部分雪融水,部分雨水,還有部分地下水。
地下水的源頭,就是泉眼,在泸沽崖下。
等到月黑風高,姜煥弄了個障眼法,爬上泸沽崖,一閉眼朝下跳。
他整個身體飛快投入湖水,身軀不斷下潛,潛到湖中,冰涼的水太舒服,終于忍不住變成龐大的陰影。
泉眼外的魚群驚恐游散,卻無法避開蛇口。血盆大口一張一合,赤紅的眼睛滿足地眯起。
湖水沖刷巨大黑蛇的鱗片,縫隙間細碎的塵土全部泡開,他多少年沒在水裏暢快游泳了,還是淡水而不是海水。
吃到三成飽,蛇才變回人身,垂直向地下的泉眼中沖去。
泸沽湖水湧出來不知道被稀釋多少倍,要是真有用,也得泉眼裏的源頭水才有用。
淩晨兩點,姜煥從泸沽崖爬上來,拎着一桶農夫山泉桶裝的5升裝泸沽湖源頭水。
從頭發到腳指甲都濕漉漉的,那模樣跟水鬼差不多。
他琢磨了幾秒鐘,要不要多留兩天,每晚下水洗個澡吞吞魚。
但轉念一想,湖邊都是賣魚的餐館,每年往湖裏放魚苗,都被他吃了生意怎麽做,能沒人調查嗎。要是再倒黴點,吃魚的時候萬一有哪個失眠的跳湖的旅客,把“泸沽湖水怪”一宣傳,豈不是熱鬧了。
這麽一想,他也只能遺撼地扛水回酒店,第二天點了二十條烤魚吃完才踏上歸途。
首都國際機場,姜煥兩手空空走出來,發送帶上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對頭等艙托運的一桶礦泉水行注目禮,他拎上水,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得意得簡直要飛上天,剛下飛機時被三十七度天氣烤一個跟頭的暴躁煙消雲散。
他三兩步大步走過去,明知故問,“親自來接我?”
潛臺詞是“這麽想我”“小別勝新婚啊”。
宣昶看他提的那桶水,笑着把鑰匙遞給他,“帶你的車給你。”
到了停車場,姜煥先說,“我先去潘家園把水給王八,你在車上等我就好。”大熱的天,他實在舍不得宣昶下車被曬。
姜煥拎着那桶水上樓進軒轅的小破店,軒轅正在盤一串僞裝老蜜蠟的貨。
一桶農夫山泉“咚”地撞上他桌面,他訝然,“你這是?”
姜煥不耐煩,“國家I級飲用水标準,泸沽湖源頭水。要不你就試試和你媳婦一起照一日三餐喝,我不擔保有用,不過比你媳婦那撮土靠譜。”
軒轅反應過來,“那……謝謝。”
姜煥一直盯着他,換了別的時候,得再盯久點,制造心理壓力,但現在宣昶還等着他,他壓根不想浪費時間。
“您到底是誰啊?”
這個“您”字就帶着故意,姜煥懶散地看他,“牛頭馬面來恭喜我,我一開始以為是宣昶,後來想起,他知道我肚子裏屁都沒有,純粹整我,沒必要連地府都宣揚。那崔判知道,是誰告訴他的?”
軒轅笑容停滞,過了片刻,又笑起來。
“你不是大概猜到了嗎。”
姜煥道,“還真是姬宮湦,姬陛下啊。”
趙女士講褒姒故事那次,軒轅神色明顯不對。他就是當年故事裏的人。
姬宮湦,最後一個字念“生”,這名字大多數人陌生,但他的谥號人人都聽過。
——周幽王。
烽火戲諸候是司馬遷的創造,周代不搞烽火,年代古早得多的《竹書紀年》記載,周幽王姬宮湦就是想搞改革,步子邁太大,被聯合推翻了。
沒想到真是姬宮湦,姜煥心知肚明,上古部落首領都有各式各樣神奇血統,天鼋的玄鳥的,那時候神和人類的王只有一線之隔。比如黃帝和蚩尤大戰的時候衆神參與戰争,黃帝後來成神;比如周穆王和西王母的來往。皇帝和神的關系變遠,是周以後的事,到秦始皇時,已經是人間帝王尋訪神仙而不可得了。
姬宮湦是周朝天子,天鼋後裔,他要是真願意拼,成神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只憑這層關系在地府走了走後門,不喝孟婆湯,投胎還當鼋。
他不想成神的原因姜煥能大概理解,凡人都覺得神好,但是象他們這樣介于神與人之間的,總隐約覺得天上那幫神不太對。
換句話說,他們看神,就象凡人看外星人,總有種淡淡的不安和忌憚,不願成為其中一員。
姜煥問,“那你媳婦就是……褒姒?”
軒轅尴尬,“不象傳說裏一笑亡國的絕代妖姬吧。”
雖說漂亮,但論不上那麽誇張的傾國傾城,屬於八分美女。
軒轅無奈,“我也不知道怎麽傳成那樣的。我每次轉世都沒喝孟婆湯,每世都去找她。有時候找得到,有時候錯過了。”他笑起來,“到後來越傳越離譜,我找到她就不告訴她她是褒姒了,反正能在一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