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十八

天色晦暗,入秋時節,天色卻暗得像深冬的傍晚。

床帳裏透入一點光,象螢火蟲。姜煥猛然睜眼,自己移動的速度都遲緩下來。時間好似變成實體,變成浸浴他的水。

熟悉的感覺叫他想起上次地藏王真言裏的精魄,果不其然,他穿着T恤睡褲盤腿坐在床上,光點越浮越近,符咒飄到他面前,又是那個圓寸帥哥。

“宣昶返祖化龍,被封三十三年。三十三年後,你們會與神仙有一戰。”

姜煥盯着他,“為什麽?”

圓寸帥哥一笑,“神仙讓龍族繁衍艱難,以此滅絕龍族。但據我所知,龍有某些無法替代的能力,所以神仙需要一個能被掌握的龍族傀儡,宣昶早就被選中。”

姜煥對此不意外,龍莫明其妙就滅絕了,水族也都不孕不育,實力大減,很容易陰謀論到神仙上。

柳類為什麽對返祖深信不疑,他怎麽能從地府脫身,蛟龍怎麽就都信他?

如果真言裏的精魄說了實話,那麽一切都是神仙的謀劃。蛟龍和柳類都是讓宣昶返祖的藥引子,用完就成藥渣了。

可說得合理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姜煥笑,“喂,我怎麽知道你不是跟神仙有仇,挑動我們去跟神仙鬥?”

圓寸帥哥有點無奈。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的時間不多,把我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

姜煥沒反對,圓寸帥哥說,“三十三年後,是他們推算出的關鍵節點……”

大概的意思舉個例子,就是神仙們一直在準備一個核彈——核彈這玩意兒可不是随随便便想發射就發射的,他們從選中宣昶起,就在準備發射。

這顆核彈足夠讓宣昶成為一顆聽話的棋子。

姜煥腦海內閃過無數有宣昶的畫面,他們會對他做什麽?宣昶可不是一個會被操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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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再聽到圓寸帥哥的聲音。

“……你是個意外。你父親盜給母親服下的仙藥是火中之精,原本還需要兩千年煉成。為了操縱宣昶,他們連他的姻緣都不會放過。宣昶的姻緣必屬火,鳳屬火,他們就為他造出鳳種。原定要讓鳳種之母服下火中之精,早早返祖成為赤鳳……”

但是陰差陽錯,被姜煥搶先一步。

“計劃都被你攪亂,所以他們在你身邊留下耳目,你的弟子——”

姜煥道,“打住,我不想知道。”

圓寸帥哥嘆口氣,身影漸漸變淡。

天色也已破曉,日出東方,寄居在真言裏的精魄即将散開,徹底消融。

姜煥和他兩兩相對無言,這位兄弟也該是神中的一員,高高在上,怎麽背叛了自己的階級陣營?

凡人壽命不過百年,三四十年,最多五十年,足夠一個人變成親友摯愛都完全陌生的樣子,變作另一個人。而神的壽命動辄以千年計,壽命太長,就意味着可能發生各種各樣的改變。

姜煥抱起手臂,“你到底是誰?”

帥哥笑,“我在真言中,你說呢?”

姜煥用法力探尋過他的真身,什麽都沒看到。

地藏王失去了聽谛。聽谛剛好有個特性,任誰也無法看出真身。

姜煥問,“聽谛?”

那帥哥閉上眼,竟有幾分寶相端莊。光照在面上,象愉快的笑,又象沒在笑。

“我不是聽谛。現在的聽谛,在代替我。”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他是地藏王?

姜煥倒吸一口氣,要再仔細看,真言中殘留的精魄已經灰飛煙滅。

早八點,姜煥又做了一碗失敗的面,三兩口吃完,去醫院接小鳥。

小鳥住在中日友好醫院,早八點堵得一塌糊塗,醫院門口還限流。

姜煥那輛蘭博基尼卡在路上,成為大馬路上的焦點。

道旁樹見黃,他記起小張天師絮叨過,金鳌大爺在醫院旁邊開瑞蚨祥賣壽衣,路過就掃了一眼,壽衣店重新開張。

路上車水馬龍,行人紛紛擾擾,一切都回到事件以前,回歸平靜又熱鬧的人世生活。

姜煥長驅直入停了車,和他搶車位的本田灰溜溜挪走。

他走進病房,“收拾好沒?”

小鳥背上書包,坐在床上,聽見聲音就往地上跳。

畢阿寶小同學還是白皮膚丹鳳眼,頭發稍微長了,梳得整整齊齊。

小同學白又瘦,以前像根花生芽,現在身上瘦了一圈,顯得不大的腦袋都大了,活象一顆綠豆芽。

他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但聽小張天師說,他和姜煥打了一架。事後宣昶還回不來了。

小同學想說話,死死繃着卻說不出來。

姜煥看他頭頂,小同學不知道他會一大早來接他,卻把自己的東西都打包收拾好。他想回那個院子,想過之前幾個月習慣了的生活。也許他在害怕再被扔開,扔回無親無故的嶓塚山。

姜煥想起真言中精魄的話。

小鳥居然是給宣昶內定的對象。

姜煥忍不住嘲笑,“龍配鳳,他大爺的太俗了。”

畢阿寶困惑擡頭,姜煥揉亂他的頭發,把書包一提,從他背後提過雞窩似的頭頂,拎着小同學的書包,“走,我帶你吃飯,吃飽再回去。”

小鳥要吃素食飲清露,姜煥帶他到雍和宮旁邊吃素。

兩個人也要了一個小包間,侍應小姐以為是媽媽不在,爸爸帶娃,瞬間多了幾許溫柔周到。

包間裏有香道表演,小鳥受不了熏,姜煥請表演的小姐停下。

侍應生一道一道上菜,都是新鮮應季的瓜果蔬菜,小鳥乖巧地一道一道吃,看得出還挺喜歡。

要在平時,姜煥早就叫起來,沒肉,一道菜就一口的量。可這幾天連胃口都沒有,往嘴裏塞東西也就是安慰肚子。小鳥沒聽見他說話,三番五次悄悄看他。

經此一變,小赤鷩沒有當時說縱火就縱火,趾高氣昂的模樣,更沉默內向了。

姜煥開口找話茬,“怎麽瘦了這麽多?”

畢阿寶低聲說,“疼。”

疼到吃不下,睡不着。

姜煥停了片刻,才放下筷子。

“返祖的時候,很疼?一直疼?”

畢阿寶有些吃驚,又有些茫然。姜煥聽着是在關心他,可是他清楚知道,姜煥此時說是感同身受都輕了。

畢阿寶說,“一直疼,要到返祖結束才沒那麽疼。我疼得難受……疼到想把骨頭都弄斷。”

返祖是一種進化,人類無法在朝夕間完成進化,因為身體的細胞不能快速發生改變,變成另一個物種。

即使他們不是普通人,在催化劑作用下可以發生那樣的改變,也必将經歷劇烈痛楚。

姜煥沒有再說話,畢阿寶看見他咬牙。他的手握住筷子,幾乎要将筷子折斷。但幾秒後就恢複平靜,好象一切沒有發生。

姜煥看畢阿寶吃完飯,給他打包了這家店的各色小點心。

畢阿寶端着點心盒,姜煥拎着他的書包,走出餐廳小院青石路,繞過修竹叢,上車回家。

時間到下午,姜煥接到電話,畢阿寶聽着是快遞需要他簽收。

他們還有幾分鐘就到,姜煥讓快遞員在四合院外等一等,到地方下車就拿過快遞員遞的筆簽收。

那是一個頗大的盒子,收件人姜煥,但他沒買過什麽。

小鳥跟他進去,看他坐院子裏,把盒子放石桌上,随便拿個什麽劃開封箱帶,把最外層的快遞盒拆開。

裏面是兩個硬質方盒,兩個印有品牌标志的平整提袋。

姜煥僵住,沒有再動。

畢阿寶走上去,看見兩個盒子裏裝的都是手表。

——他在飛機上雜志裏恰好翻到的廣告裏的那款,開玩笑問宣昶,“你送我?”

宣昶笑笑而已,沒想到真的送了。因為有兩種顏色,所以送了兩塊。

他十有八九在飛機上就下訂單。

姜煥手指碰到表帶,指腹貼着。這支表沒被宣昶觸碰過,但他就是想這麽荒謬地從表上觸到宣昶的體溫。

姜煥突然問畢阿寶,“真的很疼,返祖的過程每分每秒都很疼,醒不來就一直疼下去?”

畢阿寶點頭。

姜煥一瞬間閉眼,他在懼怕,宣昶現在,此時此刻,是不是也在疼?

第二天一早,四合院裏靜悄悄的。畢阿寶用臉蹭了蹭枕頭,看向小鬧锺,才驚覺快十點了。

他睡了一個非常好的懶覺,整個院子只剩下他。微信裏有姜煥的轉賬和留言:

“自己照顧自己,別省錢,有事找小狐貍。”

小鳥臉色大變,飛快撥通小張天師電話。

“他走了!不知道昨晚還是今早什麽時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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