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十七
程斯思欲言又止,眼睜睜看着他那個平常懶到花枯死了都不澆的師父,給植物淋水,坐下吃早餐,吃完收拾桌子。
程斯思和小張天師戳在院子裏,下巴都快掉下來,姜煥收拾完桌子,還拿了掃帚簸箕掃地清理落葉。
掃了院子,還進書房。程斯思和小張天師趕緊跟過去,擠上回廊,卡在門口一起探頭。
姜煥挽起袖子,把宣昶的藏品一件件拿出來。印章該上油的上油,把櫃子裏保濕用的水也換了。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鎮定得幾乎有幾分師叔祖的影子。程斯思背後汗毛立起來一片,這也太反常了,他生怕姜煥突然把手裏的東西一砸,開始大鬧。
小張天師仿佛想起什麽,“那啥……我記得,宣老師買完房那天,去辦了一公證,公證書好象就擱這櫃子裏……”
他當時還疑惑了那麽小半會兒,這類文檔不該放保險櫃嘛。
姜煥手上動作停住,片刻後,放下手裏的硯,拉開扁抽屜。
抽屜最上面,果然是幾份文檔。
——第一份就是房産授權委托書,這套四合院完全交給他處置。他可以代替宣昶行使一切權利,包括抵押變賣。下面是宣昶的簽字與印章。
小張天師沒想到這麽快應驗,屁都不敢放。兩個人捏着門框,已經能見到姜煥攥着授權書和公證書,咬牙繃緊的咬肌。
宣昶預料到會有事發生,所以留了授權書。
姜煥嘴上說吃軟飯,但到底不願吃軟飯,做房屋産權共有人,宣昶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處理。
他們內心叫苦不疊,也不知狂蟒之災要是上演,他們該奪路而逃還是撲上去勸姜煥冷靜。
就在這時,姜煥把委托書一扔。輕輕的“啪”一聲,文檔落回抽屜裏,抽屜關上。
姜煥抱臂轉頭,臉上沒有表情,“看夠沒有,我還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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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天師和程斯思頓時讪讪,冷汗也沒了,緊張也過去了,反思自己是不是過分敏感。
姜煥畢竟小一千歲的蛇了,怎麽着也該成熟了,怎麽會動不動就發瘋?
他們兩人心虛起來,往外退,“哈哈,這樣,那我們先走了啊,不打擾您!”
就聽姜煥說,“慢着。”
程斯思趕緊問,“您還有事吩咐?”
姜煥手裏拿着抹布,站櫃子邊,“小鳥好了沒?好了讓他回來。”
這兩人心裏更是放松了,小張天師答應,“好勒,沒事了沒事了,随時可以出院!”
這話說完,腳下溜得飛快。出了院門,小張天師給小摩托解鎖,搭上程斯思,沖進房産中介帶客戶看房的小摩托大潮,說說笑笑,朝一家炸醬面店沖去。
院子裏剩下風吹葉片的聲音,偶爾有幾聲鳥叫。
姜煥一動不動站在櫃子前。
他一直站到中午,連鳥叫都沒有了,才把抹布放下,走去廚房。
宣昶不在,他的法力被封,剩下的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把自己玩死,別叫宣昶擔心。
決定好好過日子,老實等宣昶的第三天,他晨練并且吃一日三餐。
廚房是宣昶進得多,姜煥八百年沒認真看過冰箱。拉開冰箱,是許多整齊的玻璃密封盒。
這次轉世後,用現代的話說,宣昶大概有點潔癖和強迫症。冰箱裏的食材分門別類,擺放得井井有條,新鮮蔬菜都在去貝加爾湖前被宣昶處理掉,剩下的多半是幹貨和冷凍食材。
姜煥最初沒想到宣昶會堅持下來,他叫宣昶做飯,可換了是他自己,最多一周,就拉倒了。
他理智上知道宣昶一直在用廚房和冰箱,可看到冰箱,情感上才意識到,宣昶居然一直在給他做飯。
姜煥一瞬間從面無表情變成怔住,他想,宣昶要被封三十三年,他三十三年不在,我要等他三十三年。該是彈指一揮間,此刻想起卻覺得比一千年更漫長。
出神只是幾秒鐘,他随便拿點湯底解凍,翻出面,燒水下鍋。
往鍋裏一丢就不管,支在鍋外的細面被火烤焦。姜煥直接把面中間弄斷,讓燒焦的部分滑回鍋裏。
折騰十幾分锺,潦草煮好面。湯底在微波爐裏解凍,沒把保鮮盒的蓋子取下,保鮮盒都變形。
但好在湯熱了,姜煥揭開盒,找個碗,湯底和面混一起,拿筷子就吃。
第一口就燙傷了,他放下碗,明明是宣昶用的面,宣昶留的湯底,但就是做不出他做的味道。
廚房裏彌漫燒焦味,姜煥才發現沒開抽風機。他想抽煙,可宣昶不喜歡他抽,早就逐漸戒掉了。
這時身上沒煙,只能站在竈臺邊,等那碗面涼,不浪費,全部吃下去。
這座院子裏處處是宣昶的影子,只有影子,人不在。宣昶不在,姜煥只有早睡。
他很早就洗完澡躺上床,然而上床再早,也要熬到十二點,才算一天過去。
每一天都象被拖得無止盡的長,小時變成天,天變成周,周變成月,月變成年。
巨大的架子床拉起床簾,沒有一絲光。姜煥躺在床上,無法入睡,連個“太亮”的藉口都沒有。他翻到宣昶那邊開手機手電筒翻找,掀起枕頭被子床單,哪怕找到一根頭發絲都好。
但是找了半個小時,什麽都沒有。
他貼着枕頭嗅,蛇類伶敏的嗅覺還在,勉強嗅到宣昶用的男香。
清淡的,節制的,那麽半縷難以追尋的氣味。
香水瓶裏的香味什麽都不是,只有被宣昶留下的氣味才有價值和意義。
姜煥原以為枕上的餘香能讓他好歹睡個覺,讓他的意識誤以為宣昶還在他身邊床上,伸手就能摟住,半夜能半睡半醒死死抱住。
沒想到這味道更提醒他宣昶不在,他壓根連宣昶此刻在哪裏,好不好,都全無頭緒。
姜煥躺着看了一夜床帳頂,五點左右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