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品茗大會進行的熱鬧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只煩不奇了。
與他人相互寒暄不同，沈碧芊的注意力僅限在三美之上：美女，美茗，美食。
美女清秀漫舞，美茗甘鮮醇厚，美食則種類繁多，除平時的乾果四品，蜜餞四品，饽饽四品
外更有一品官燕，慧仁米粥等佳肴，豈不讓沈碧芊感嘆：‘每逢佳節胖十斤。’
忽然絲竹之音消失，衆人面面相觑，連太後的眉頭也微微皺起，就在大家都以為出什麽岔子的時候，鼓點響起，琵琶曲随之而來，只見一妙齡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面，手指靈活的撥弄着琴弦，猶如天上司樂的仙女，另一少女從殿外而來，少女一身打扮類似江南采茶女，動作羞澀含蓄、細碎輕盈，時而十字步時而踏步轉，步履輕如蜻蜒點水，急如流水疾風配以鼓樂，場面氣氛熱烈，讓人深覺輕快明朗。
那采茶少女手中彩扇輕揮疾攏，有如雲朵飄舞、柳絮輕揚，舞姿婀娜，儀态萬千，充分表現出少女的天真爛漫、活潑可愛，讓人不忍移開目光，連一直視美色如糞土的楚序也目不轉睛直到歌舞結束。
樂曲戛然而止，舞蹈也停在結束動作，大殿上十分安靜，衆人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沈碧芊從美食中擡起頭，鼓起掌，道：“好。”
突兀的聲音打破了大殿的沉靜，沈碧芊似乎也感覺到不妥，捂上嘴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楚序看向沈碧芊勾起嘴角，略帶惡意的微微一笑，“沈美人說說哪裏好啊？”
林貴妃媚眼輕佻，臉上略帶冷笑，“皇上還指望着能從沈美人嘴裏聽見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她抿了一口茶，等待着看沈碧芊的笑話，心裏想着：不過都是一樣的狐媚子，只懂得用這些個不入流的手段勾引皇上罷了。
沈碧芊本是不想開口，林貴妃的諷刺倒激起了她的好勝心，“臣妾覺得這采茶舞極好，人美舞也美，靜如處女動如瘋兔。”
此話一出，引起殿上騷亂，每個人都略帶譏諷的笑意，至慧在沈碧芊耳邊道：“美人，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沈碧芊嘴角動了動，眯起眼睛強裝笑意，“臣妾開個玩笑，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嘛！”說完她擦了擦頭上的汗，對于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沈碧芊只想說：‘沒文化真可怕！’
“沈美人真是時時都為朕帶來歡笑啊，愛妃你看呢？這舞蹈如何？”楚序轉向身邊的林貴妃問道。
林貴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着道：“皇上您說好，那便好，愛屋及烏，皇上喜歡的，臣妾自然喜歡。”表面上讨好，心裏倒是恨極了那搔首弄姿的賤人，剛才皇上的眼珠只怕都要貼到她身上去了。
“母後和皇後呢？”楚序又問道，太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這采茶舞新穎獨到，哀家十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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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也是。”皇後笑着恭順道，楚序點頭表示贊同，想殿上的人問道：“自報門戶，朕重重有賞。”
“奴婢儲秀宮陸晼晚，是今年選進宮的秀女。”那采茶舞女聲音溫柔婉轉如同，比黃鹂還勝三分。
“秀女？”楚序來了興趣，“擡頭給朕瞧瞧。”
陸晥晚應聲擡頭，一張秀氣瓜子臉，兩縷似皺非皺眉，一雙明亮清澈目，眉清目秀，清麗可人，說不上哪裏美，可卻給人種舒服的感覺。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皇後，你說朕該賞什麽好呢？”楚序問道，皇後想了想，看了一眼林貴妃快要氣竭身亡的臉，回道：“皇上不如賞個位分，這樣的美人埋沒了倒是可惜了。”
“有理有理，那皇後便替朕賞了吧！”楚序大笑了幾聲，似乎在為抱得美人歸而高興，心裏卻十分明淨，皇後主持這品茗大會又怎會不知這采茶舞，只怕這陸晥晚也是皇後的人罷。
“謝皇上，皇後。”陸晥晚輕聲應道。
“退下吧，朕該要嘗嘗，衆愛妃衛母後搜羅來得香茗了。”楚序揮手道，然後征求太後意見，“母後，你宣布開始吧。”
太後拍了拍楚序的手，看似母子情深，“上茶。”
說到上茶，沈碧芊心裏開始打鼓了，兩手攥着衣服，緊張直冒汗，沈行之這是帶自己劍走偏鋒，一個弄不好，自己可能就進冷宮了。
冷宮沒有至清至慧，沒有美味佳肴，更沒有錦被軟床，只能與老鼠為伴，想想沈碧芊忍不住顫抖了兩下，趕緊閉着眼睛搖了搖頭。
暖茶一杯一杯端上來，太監大聲念道：“皇後娘娘，洞庭碧螺春。”
太後漱了漱口，抿上一小口道：“清淡爽口，留有餘香，皇後果然了解哀家。”
楚序唱上一口，微微颔首，“連這泡茶的水都有講究，果真是朕細心的皇後。”
坐在一旁的林貴妃臉色更難看，帶有明顯的不屑，随後太監繼續吆喝道：“林貴妃，靈岩茶。”
太後飲茶前笑了笑，“這可是哀家最愛的茶，可要好好嘗嘗，都說今年旱災，這靈岩茶的産量更是少之又少，此等珍貴，林貴妃真是有心了。”
“太後喜歡便是臣妾最大的歡喜。”不得不說，林貴妃那張嘴生得巧，至少不只是會吃，會誘引，還會說話，說到人心坎裏頭。
“茶不錯，只是這水溫有些涼了。”太後笑着把青瓷茶杯放進托盤中，林貴妃攥起了拳頭，指甲都紮入肉中，這妖婆娘就從未誇贊過自己一句。
倒是楚序點頭道：“只要是愛妃的，朕都喜歡。”今天的楚序倍顯風流，似乎風流就是皇家的天性。
“李昭儀君山銀針，顧修儀湄潭翠芽，宋婕妤都勻毛尖，姜婕妤六安瓜片......”
按位分越往後，沈碧芊越緊張，想要躲在桌子下，無奈自己體格太大，幾欲起身，被至清至慧按住，“美人，馬上到你了，你去哪？”
“我尿急。”沈碧芊捂着小腹，低聲道，只聽太監高聲念叨：“沈美人，神仙茶。”
殿上紛紛小聲議論起來，楚序看了一臉尿急的沈碧芊一眼，想着到底她到底在盤算什麽，茶端到太後面前，太後笑着道：“哀家在宮中這般久，還從未聽說過神仙茶。”
說着太後端起茶碗，笑着喝了一口，随後臉色大變，宮女趕緊端來瓷盂，太後一口全塗在內，又漱了口才道：“這哪是什麽神仙水，哀家看是乞丐水吧。”
楚序趕緊嘗了一口，勉強下咽，問道：“沈美人，若是找不到何必拿過夜的茶葉水來糊弄？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沈碧芊內心鄙視了楚序一眼，扭扭捏捏從桌後走出，跪在大殿之上，道：“皇上太後有所不知，這雖不是皇宮裏的神仙水，确實民間的神仙水，百姓們的神仙水，今年适逢旱災，天旱失收，百姓們也只能喝清水，甚至連清水都喝不上，而這過夜的粗茶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奢侈之物，就算不失收，只怕能喝的茶葉只有粗茶。”
“臣妾想着衆人搜羅名茶，難免有重複，況且名茶再香，也不過是茶，充其量是一段歷史，可這粗茶卻代表着老百姓的真實寫照。都說與民同樂，卻沒有人說與民同苦之理。”
太後臉色好了一些，但心裏還是別扭的，這沈美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真叫人搞不清，說起大道理還頭頭是道，難不成吃了聰明豆？
楚序則一直盯着沈碧芊，眼中多了幾層深意，大智若愚不像，可她确實做到了別人不敢做的，讓自己看到了別人不想讓自己看的，果真是沈家教出的好女兒，“這是誰教給你的？”
沈碧芊道：“是臣妾自己想得。”她心裏自豪着，主意是別人出的，臺詞是自己想得，忽悠人誰不會。
在座諸位大臣也頻繁點頭贊賞，楚序沉聲道：“沈美人确實用意頗深，讓朕品嚐百姓的辛酸，從而體恤民情，與民同苦，不僅勇氣可嘉，更是衆人的榜樣，有些人還不如一個女子。”
最後一句是說給在場的各位大臣聽得，有些大臣甚至羞愧的低下了頭，竟然還不如一個女子來得為國為民。
沈碧芊忽然道：“皇上，臣妾能否有一事相求。”
“何事？”楚序問道，本以為又是憂國憂民的大事，誰知沈碧芊道：“能否讓臣妾落座，臣妾跪不住了。”
見沈碧芊沒出息的模樣，楚序只有深深的鄙視，外加苦笑不得，“沈美人落座吧。”
沈碧芊慢慢起身，以‘夾着尾巴’的姿态緩緩走回座位，在至清的耳邊道：“若是再不讓我起身，只怕我是要尿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