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包治百病

沈家遭此一遇, 沈黎棠看起來一下子老了三歲都不止。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似乎還維持着沈南瑗出門上學前的姿勢, 面前的煙灰缸裏摞起厚厚的幾層煙蒂。

難怪房子裏的味道也怪熏人。

“南瑗回來了, 老爺, 要不先開飯吧。您中午就沒怎麽吃, 可別把身子搞壞了。”蘇氏體貼, 一雙手柔弱無骨般順着沈黎棠的胸口處婉言相勸。

“是啊老爺,警察局都已經立了案子。何況咱們跟督軍府是姻親, 絕對不敢馬虎辦的。”薛氏今兒難得穿了個素色。她是生怕穿的喜慶讓沈黎棠不順眼,觸到了黴頭。畢竟家裏遭了土匪這麽大的事兒, 擱誰也喜慶不起來。

“要我說, 昨兒個當口, 杜二少要再早一步來就好了。”薛氏心底也在念着那幾箱子彩禮,說到底是落了沈家袋子的彩禮, 說不定往後她也能分着點, 好過現在讓土匪捯饬走了, “這彩禮硬生生少了一大半,我都沒瞧清楚他們是怎麽給弄走的!”薛氏想到這裏又嘟嘟囔囔了一句。

她話音落下, 蘇氏的眉心驟然一跳,不過掩飾得很好, 低眉順眼地給沈黎棠揉胸口, “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是盯上咱們了,逃都逃不過這一劫, 好在人都沒事。”

沈黎棠黑沉着臉,每随着她們說一句,他這胸口就疼一下,緩都緩不過來。哪能想到前面的風光竟然招惹來這樣禍事,氣得話都說不出,擺了擺手,也不知道是回應哪個。

沈南瑗放下書包,沒在她爹面前多招眼,跟李氏坐了一邊,“爹,夫人說得對,人沒事才是最緊要的。”

薛氏暗暗沖地下翻了個白眼,人沒了錢還在,跟人活着沒錢花,後者可比前面的可怕多了。

人呀,要沒有過也就算了,偏偏着了眼,過過手,哪真能心平氣和地過去了。

“是啊老爺,南瑗說的對,只要咱們這一大家子人沒事就好。”蘇氏順着沈南瑗的話往下道。

薛氏不由多看了蘇氏一眼,就連她都有些心窩子難受,蘇氏那個愛財如命的倒像個看透徹的,好像已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太太心胸可真闊,說看開就看開了,還是我俗氣,唉喲,一想到就難受。”薛氏不過是随口說說。

蘇氏的臉色卻猛地一變,不悅地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種不着邊的。當時那些人拿木倉指着我跟孩子腦袋,我就想能保住命就要去寺廟拜拜好好還禮了。”

“夠了,吵夠了,就給我滾上去。”沈黎棠拼着勁兒大吼了一聲,連帶茶杯都被甩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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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和薛氏鬧了個不愉快,各自上了樓。

沈南瑗和李氏慢了一步錯開,随後才上去,餘光裏還能看到沈黎棠捶着胸口懊惱心疼的樣子。

兩人對上了一眼,李氏咬着唇,她今早上聽冬兒說的,如今心虛得特別厲害,可好歹在外面繃住了。

等一進了房,李氏就再忍不住拉住沈南瑗的袖子,緊張問,“那麽多東西,你到底藏哪兒了?”

沈南瑗領着冬兒偷偷摸摸幹了幾晚,那些偷出來的彩禮件兒藏哪了,沈南瑗連冬兒都沒有告訴過。

倒不是因為不信任,就是想着這幹操心的事情,她一人來就好。

沈南瑗最後還是忍住了沒說,從李氏那拿走了讓她早先縫制的帆布書包。

李氏做的很是用心,靠背的地方縫了一層薄薄內襯,這是害怕書本硌着她了。

就這份用心,沈南瑗會記下的。

到了夜裏,沈南瑗悄摸潛入了沈元闌的房間。

沈元闌住校,周末才回家,家裏的下人會在周五清理他的房間。在那之前,東西放在這無疑是最安全的。

而另一點,也恰是讓沈南瑗賭對的一點。

那夥土匪并沒有搜這個房間。

從一開始對幾個出入口的嚴防死守,到刻意被漏過去的沈元闌房間,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那幫人在沈家是有內應的。

春萍一個丫鬟,哪有這通天的本事。

無疑就是她背後之人。

沈南瑗從床底下扒拉出兩大布包,裏頭都是金葉,金稞,玉器銀飾,趁着夜深人靜分批存到了自己房裏。

任誰也想不到失竊的彩禮會有一大部分都在沈南瑗的手上。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用李氏做的帆布書包早出早回,做足了學習的勁頭,實則偷偷把東西散出去。家裏那氣壓低的,都沒人顧得上她。

沈南瑗把手頭的東西倒得差不多,銀行保險櫃裏多出十幾條大黃魚,一下存款就翻了好幾倍,看着那一櫃子黃橙橙的,沈南瑗差點沒樂傻。

有了這些,離了泷城不管去哪,都有銀錢傍身的底氣。

她手裏還剩的幾件,一件都不打算留。

這也是她最後跑一趟當鋪的事。

怕人多眼雜認出來,沈南瑗這些天都有作喬裝改扮,也是防備當鋪老板起疑心留意到她的樣貌。

只是剛到當鋪門口就被一人撞了下,還沒來得及看呢,就聽來人尖細着嗓兒罵她走路不看路。那一副全世界都是以她為中心的嬌蠻樣子,可不就是她那便宜妹妹沈芸芝麽。

“咳咳、我……姑娘,是你撞着我的吧……”沈南瑗套了一頭花白假發,還有灰藍布衫,刻意伛偻着身子,頭垂的很低。即使擡起頭來,她也敢肯定那沈芸芝認不出她來,她這手畫老年妝的手藝,可是跟專業的化妝師學的。雖然這裏的工具稍稍有所欠缺,但她現在看上去就是個幹癟老太婆,嗓子壓低幾分,連說話也不懼怕露餡兒。

“死老太婆,你可別想着訛人吶,走走走。”沈芸芝後知後覺地用手半掩住口鼻,嫌棄得不行,壓根連個餘光都沒分過去,急匆匆地就往裏頭走。

沈南瑗現下扮得就是個行動遲緩的老婆婆,就索性在側門邊上揉着腰坐下了,一邊朝沈芸芝那方向看去。

這會兒當鋪的人少,沈芸芝直奔窗口子,就說要當東西。

“你就看吧,看着珊瑚玉镯值當多少?”

夥計拿了镯子對着光線左看右看,“一百個大洋。”

“有沒有搞錯,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可是上等的紅珊瑚玉!”沈芸芝就差開罵了,“你要是不懂,就找你們掌櫃的看!”

夥計頂不住她叫嚷,匆匆跑到後面把掌櫃的請了出來,掌櫃的是個四五十的精明商人,先不急着看東西而是打量了沈芸芝一刻,才舉起了珊瑚玉镯,左右一陣擺弄,“姑娘,是我這夥計眼拙,東西呢,是算過得去。但是啊,有些東西是有價無市,就好比這種,我這兩天就收了好幾個,還都是不打算贖回去的……姑娘,您這可是還要贖回去的?”

“我……”沈芸芝在掌櫃的面前那就是個小嫩苗,下盤菜都不夠看的,她糾結了片刻,老實回:“不贖回了。”。

“這樣,我呢,也不跟你套虛的。這東西實價也就在兩三百銀元,您要不急就暫且留兩手,等過陣子。那時候,我就照實價給您……”

沈芸芝可等不了那麽長時間,“那我要是現在當呢?”

“現在給不到那價,夥計說一百确實也就一百,我看你小姑娘面善的份上最多給到一百五。所以姑娘,我勸你暫且留一留。”掌櫃的捋着小胡須,眼底滿是等人上鈎的精明。

“行吧,一百五就一百五。快點給我弄好了,我還有事兒呢。”

“得咧,您請好。”

在門口看完這出的沈南瑗簡直想捂眼睛了,就沒見過那麽蠢往人坑裏一跳一個準的,她當一個都起碼五百銀元起,這敗家玩意兒!

不過她可瞧出來了,就沈芸芝當的那紅珊瑚,可不就是督軍府給她的彩禮中的。

沈芸芝倒也沒傻的徹底,當的是這種市面上賣的有的東西。即使有人查,恐怕就連督軍那兒也不敢說這就是彩禮其中之一。

而後她就眼睜睜看着敗家玩意兒,歡歡喜喜拿着一百五大洋的票子往外沖,生怕多一刻掌櫃的又反悔似的。

沈南瑗等人走後,從地上揀起一張當票,趁着四下沒人注意收進了包裏。自己則走到了當鋪窗口前,捏着老太婆腔調,“掌櫃的,我要當東西。”

日頭落下,沈南瑗從學校回家,看到沈芸芝今天到的比她還早。穿了一條簇新的洋白蕾絲裙子,正拿着只包在身前比劃來去。

“姆媽,好不好看?”沈芸芝小臉上滿是欣喜得意,“這款包包一出來,我就看中了,今兒特意去買的,姆媽,你看嘛,是不是很襯我這條裙子?”

蘇氏的眉頭一擰,下意識就想問她是哪來的錢買的,正要開口,結果就看到了從門口進來的沈南瑗。

蘇氏哽了哽,先打了聲招呼:“南瑗回來了,你這每天背着那麽大個書包,學校課業很重?”

“大姐上學的時候可沒她這樣早晚不見人的,都不知道在忙些個什麽。”沈芸芝抱胸,斂着惡意打量。

“我沒大姐念書厲害,這才去上的,下個禮拜還有考試,自然得用功點。”沈南瑗裝得怯懦無辜,已經十分順手。

沈芸芝嗤嘲了聲,“算你有自知之明。”她接收到蘇氏朝她眨眼睛示意,看到了沈南瑗那只有些過分大的帆布書包,走了過去,“你這書包還挺……醜。”她差點把漂亮兩字說出口的時候,及時收了回來,遭了蘇氏一眼瞪視。

“給我看看,你裏頭裝什麽寶貝了?”沈芸芝說着就搶過了她的書包,仗着年紀小好奇心重,一點沒客氣翻起了她的書包。

“就、就一些課本,四妹,你剛買的包那麽好看,幹嘛還要搶我的書包。”沈南瑗急的想要伸手阻擋。

“誰要搶你破包了。”沈芸芝一手翻了個底,除了書就是本子,沒看到什麽值當看的,一下又扔了回去。

“芝芝,怎麽跟你三姐說話的,快別玩了。”蘇氏這時候才開腔,一個玩字就把沈芸芝這欺負行徑蓋過去了。

沈南瑗捧着書包,委屈巴巴地就上了樓去。

趁着那母女不注意,一閃身就往李氏的房中去。

——

冬兒原先在李氏屋裏,看到沈南瑗進門那一串變臉,就利落地往門口站去了。

這還是上回沈芸芝留下的後遺症,唯恐再被人偷聽。

沈南瑗回頭看一眼,不由滿意地笑,進去後把書包裏的東西倒了出來,一拉低格的拉鏈從裏面抽出一沓紙,十來張銀票,還有幾張當票。

“喏,三姨太,四百兩的銀票,四海銀行的,哪兒都能兌得着。”沈南瑗把銀票交到李氏手裏,“我手裏倒出去的東西換的,你那是你和冬兒的,我的自個存了。銀票好藏且方便,我就自作主意給你換了銀票。”這不剛好,避過了蘇氏那番搜查。

“這、這麽多!”李氏都驚了。打她入門,手裏可從沒這麽大的數目,連手都要拿不穩了。

“急着出手,要不然還能更多。”

“這都是你的彩禮,我跟冬兒不要……就是要,也要不了那麽多,你快拿回去點。”李氏說着就要往回塞。

“該有的就得有,三姨太你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你家人和冬兒的以後考慮。”沈南瑗手腳利落,往她口袋裏一塞,那些個沒用的當票,則直接擱在了香薰蠟燭上點了,不多時就燒成了灰燼,就算想要查,也無從查起了。

“咦,怎麽這裏還有一張?”李氏掃見桌上還餘下的一張,就看沈南瑗神情頑劣地伸手揀了起來,不禁好奇問,“怎麽了?”

“這張當票不是我的,我在當鋪留的也是換了筆跡的假名字,可不像她那麽蠢,留我的名字都不曉得仿冒的真一點。”

李氏湊上前看看,可因着她不認字,看了也是白看。

倒是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要是有用的話,你可得放好。”

沈南瑗彎着眉眼笑:“放心吧!”

——

沈家遭土匪洗劫這事傳得街頭巷尾皆知,丢的是督軍府給的彩禮,這就足夠有話題度的。

沈南瑗作為事主之一,在學校裏也免不了受非議,杜文玲為此都難得放過了‘神情恍惚遭了罪’的可憐蟲,倒是背地裏笑話她了無數回……笑話她根本不值那麽多彩禮,就算是硬留下了,連老天都看不過去。

實際事情順利地讓沈南瑗樂得想笑。

“想什麽那麽高興,像偷了腥的貓兒似的?”杜聿霖的聲音響起時,沈南瑗正好從校門口走出不遠,她駭了一跳。

下一秒,就被某強盜捏住了手腕,使勁一拉,徑自被扯上了汽車後座。

沈南瑗一扭頭,就看到杜聿霖放大的俊臉,以及一身筆挺齊整的灰藍色立領軍裝,縱向肩章,她不大懂這個講究,不知道這兒的軍裝是不是都這樣。但不得不承認杜聿霖穿這個特別好看,襯得痞帥痞帥的。

“別張口閉口老是貓兒的,我好好的一個人,才不是什麽你養的貓兒。”沈南瑗看到前面熟悉的許副官,對待杜聿霖早沒有之前那份畏縮客氣,反而一把不客氣地拍掉某人不規矩上來的手。

杜聿霖一點不惱,就喜歡她這種拿喬,哪怕是驕縱些,那也是他給慣的底氣,只要那麽一想從來人前一本正經的杜二少那笑容裏難得泛起一絲寬容。

“等我回來就教你練木倉,去跑馬場,順帶教你騎馬怎麽樣?”

沈南瑗眼睛亮了亮,當然說好,然後就從前面那四個字反應過來,“你去哪兒?”

“關心我?”

“不說算了。”沈南瑗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猜的對不對。

“你對我就不能再有點耐心?”杜聿霖故意氣不住似地輕輕掐了一把她的蠻腰,結果小丫頭片子當給她撓癢癢似躲來躲去,他自個卻食髓知味貪戀起手感來了,用蠻力一撈,将人扣在了懷裏,這才道:“有人活膩歪了往爺的槍杆子上撞,總要給人家一個痛痛快快的。要不然他們會當爺的泷城是好欺負的,随随便便就敢來放木倉。”

“你要去剿匪?”沈南瑗的眼睛一亮。

“嗯。”

沈南瑗在擺脫不掉某人的狼爪之後,努力忽視掉,可越一本正經越招來杜聿霖的稀罕,她秀氣眉頭一皺,道:“我同你說點正經的……你先去貓兒胡同十三號盯盯看,看有沒有一個刀疤臉的,有的話,你就把他抓起來。要是沒有,你就不要打草驚蛇……不行,還是我給你畫一個。不管是土匪窩裏還是哪兒只要逮到這個人,你都得把他帶回來給我。”

杜聿霖一愣,當即哈哈笑了起來,連聲道“好”,問也沒問貓耳胡同十三號裏有什麽,又為什麽不讓他打草驚蛇。

心裏只想着,不愧是他養的貓兒,膽子都比一般人大。

許副官透過後視鏡,掃過沈南瑗的眼神有些僵直。他一直以為的溫順綿羊,孰料只是披了層羊皮而已。後座的兩人湊在一起咬耳朵,分明更像是狼狽為奸。

有什麽崩坍掉了,他再不敢看後面專心開車。

沈南瑗跟着杜聿霖進了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館。

意式的咖啡濃厚醇香,全手工的研磨烘焙使得口感比後世不知道好多少倍。

杜聿霖喝咖啡的光景,沈南瑗就用碳素筆畫出了一張男人肖像。

吊斜眼,鷹鈎鼻,刀疤兇惡,抓人物的特點抓得極為精準,讓人一看就印象深刻,再看第二眼保準能認出來。

“巡捕房的畫師要有你這水準,就不愁抓不到犯人了。”

沈南瑗經他這一提醒,猛地也想起當初城門口貼的她的畫像,咧開了嘴角,“我還是挺感謝當初那位畫師的。”幸虧水平夠臭,要不她現在就全城聞名了。

坐在卡座裏的少女,整個人被透過玻璃的橙亮光線籠住,笑靥柔和,帶着一種直戳人心底柔軟的撞擊力就這麽撞進了杜聿霖心頭。

很多年後,杜聿霖始終都記得這一天下午的美好日光。

而現下,他們正要經歷的是短暫分別。

“我離開的這陣子,如果有事,就去清水灣江家找江潮。”臨別前,杜聿霖沒克制自己欲望,覆在了那一頭烏黑發旋上,手感果然如自己想象一般柔軟順滑。

沈南瑗一躲,把頭發擺弄齊,“你別弄亂我發型,再說我能有什麽事兒?”

“聽話。”

“……”

雖然沈南瑗嫌棄杜聿霖哄孩子似的說辭,但與自己的安危有關的事情,她到底還是記下了。

她不冒進更不會托大,知道在這地兒,是木倉杆子說道理的地方。

等回去的時候再一想江家,很快就和泷城第一大幫聯系到一塊。江曉笙好像就是那個江家的。

呃……早知道當時就下手輕點了。

——

世上到底是沒有賣後悔藥的。

蘇氏也這般想。

她只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堂哥助自己将那沈南瑗的彩禮,占為己有。

卻不曾想,事情最後會鬧得如此之大。

聽說,堂哥他們闖出城的時候,還有人負了傷。

上午出門逛街,聽相熟的太太說,督軍早就有心剿匪,正愁找不到緣由。

這下好,緣由來了。

蘇氏聽了這個,連那個什麽最新款的羊毛大衣都顧不上看了,心驚肉跳地回了家。

從沈家搶走的彩禮,多半已經被帶出了城,當初說好了一人一半的。

可蘇氏抽空回了下貓耳胡同十三號,她堂哥給她留下的,根本就沒有一半的東西,多半是些大件,不好弄出去的。可留給她,她也一樣不好出手。

蘇氏現下的心理,就是想吃的肉沒到嘴,還惹下了一身的騷。

她怕的很,一時想着萬一督軍真的派人剿匪……萬一剿匪成功……萬一她堂哥把她給賣了……

總之,太多的萬一了。

還有貓耳胡同的那些個東西,她得想辦法趕緊脫手變成現銀。要不然放在那裏,就跟定時炸|彈一樣,随時都能讓她粉身碎骨。

只不過,還得再藏上幾日,現如今唯恐當鋪裏有埋伏的警察。

想起這茬,蘇氏的眼神不由暗了暗,她想起了被自個兒寵壞了的小女兒,也不知道是随了誰,怎麽會一點輕重都不知曉,為了個什麽破包,就敢貿貿然跑去當鋪。

為此,她狠狠地教訓了沈芸芝一頓。

沈南瑗這兩天一直有細心留意蘇氏母女的動态,尤其是那個不怎麽長腦子的沈芸芝。

她準備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沈芸芝一人的身上,把她當作突破口,送蘇氏一份大禮。

也不枉費蘇氏費勁了心機來算計她一場。

那女人想要彩禮就算了,居然還想加害她,這是沈南瑗絕對不能忍的事情。

今兒是周末,沈南瑗懶洋洋地賴在床上,一心想的就是如何禮尚往來還蘇氏的“厚愛”。

說來也好笑,沈芸芝費勁了心思買來的包,不正是她和李氏推出的第一款包包嘛!這款包的用料簡單,也沒什麽花哨的圖案,就是配色大膽新穎一些。從打版到成包,不過花了三個時辰的時間。

既然她這麽喜歡包,那就給她量身定做一款更适合她的。

包治百病啊!

因着是周末,沈元闌終于能回家了。

家裏遭了那麽大的劫難,他早就在學校裏聽說了。

可上一次他沒到周末回家,被沈黎棠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說他一個學生,就應該心無旁骛。

這次沈元闌多了個心眼,先往家打的電話,一開始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蘇氏死活不讓他回來。

沈元闌下了黃包車一進門,就發現家裏彌漫着一股低氣壓的氛圍。

沈黎棠已經連請了好幾天假,對外的說辭是配合警察調查。

實際是沒有臉面出門。

他覺得自己成了同仁眼中的笑話。

他不惜背上賣女求榮的名聲,換得了督軍府那麽多的彩禮,卻給土匪做了嫁衣。

恐怕那些人都在明裏暗裏笑話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黎棠坐在沙發上,臉色仍舊陰郁。

沈元闌叫了聲“爸”正要出言勸解,卻收到了蘇氏制止的眼神。

蘇氏道:“元闌,家裏無事,上樓去做功課。”

沈元闌欲言又止,不情不願地邁腳上了樓。

蘇氏松了口氣,深怕元闌那個孩子不會說話,觸了黴頭。她一早就打發了三姐妹出門,也是為着這個原因。

她轉念又想,自己這幾個孩子真的是不如沈南瑗狡猾,彩禮丢了與她這麽切身相關的事情,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表态。

瞧瞧這大周末的,到現在都還沒有起。

蘇氏明知現在可不是找事的時間,卻忍不住吩咐春萍,“你去看看三小姐起了沒有?這廚上還給她留着早飯呢!”

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黎棠的神色,見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來,又發了句牢騷,“這要是嫁人了,也這樣的話,婆家太太…唉,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沒事,夫人很好的。”

這麽接話的是門外的一個不太熟悉的聲音。

蘇氏下意識道:“我在這兒說話,豈有你接……”

她定睛看了一下,差點沒吓死。

沈黎棠也反應了過來,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門口的管家戰戰兢兢:“老、老爺,太太,杜大少說不許通禀,他就是來找三小姐…玩的。”

他也很無奈的,也不是故意吓了自家老爺和太太一跳,可那個張副官,一手按在木倉上,他着實害怕啊!

沈黎棠沖着管家龇了下牙,管家吓得縮着腦袋,往後退了又退。

等轉過頭對上杜聿航時,又是另一幅神情,熱情寒暄,“大少,你看這家裏亂的,招待不周了。”

杜聿航大咧咧地走了進來,“不用招待,我在家吃過早飯才過來的。”

春萍本就走到了樓梯口,一見大少進來,正要快步上去,就被身後的大少叫住了:“嗳,別吵醒她睡覺,反正我沒什麽事兒,就在這等一等好了。”

沈南瑗其實早醒了,一直在樓上磨蹭到十點,才洗漱好了下樓。

她順手疊起了為沈芸芝量身打造的樣圖,準備待會兒塞給李氏。

才走出房門,就遇見了正擦樓梯扶手的冬兒。

冬兒沖她眨了眨眼睛,又朝樓下客廳的方向努了努嘴。

沈南瑗以為是底下的蘇氏又在作妖,迅速将樣圖塞到了冬兒的手裏,腳步略顯輕緩地下樓。

“爹,太……”沈南瑗看着沈黎棠和蘇氏僵硬地坐在沙發上,正覺奇怪,就看到杜聿航從樓梯拐角不知怎麽就冒了出來,吓了她一跳。

他興沖沖地抓住了沈南瑗的手,卻被她下意識甩開。

“大少,你怎麽來了?”沈南瑗客氣不自然地道。

杜聿航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顯得有些傷心,“我來看你啊!”

他早就要來的,但是他爹說沈家剛遭了土匪,正亂着,他來不好,這才刻意等了兩天。

沈南瑗咧了咧嘴角,其實她也沒有排斥他的意思,就是不太想和姓杜的熊孩子玩耍。

沈黎棠那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扯了嘴角沖杜聿航綻開了笑,“我的意思是大少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差人叫我?”

“無妨,今早走時,我差人和夫人說過。今兒來找你玩兒,中午不回去吃飯,就在你家。”杜聿航一下就忘了自己剛剛沒牽着小手,很輕快地說完,像是等着沈南瑗高興反應似的。

沈南瑗一想到杜聿航打算在沈家待一天,腦殼就有點疼了。

殊不知,旁邊的沈黎棠壓力更是大得要死。

他叫了蘇氏到一旁,從口袋裏掏出幾百塊錢,悄悄地塞給了她。

蘇氏會意,這是老爺讓置辦席面,招待這位傻女婿。

沈黎棠一共給她了四百多塊錢,蘇氏一轉身給了管家三百塊。

“食材撿新鮮的買吧,也不用那種很貴的,督軍家可不缺吃食,咱們買的再好,也比不上人家自己家。更何況,咱家才糟了難,能好到哪裏去!但要做的精心,而且不能看上去太寒酸。”

這要求……

“是太太。”管家哈着腰點頭,快步地跑了出去,張羅午飯。

沈黎棠倒是有心想和杜聿航談點什麽話題,他瞥眼看了看沈南瑗。

沈南瑗盯着手掌,呆呆地坐在那裏,魂游天外。

任憑沈黎棠嗯了又嗯,就是不發一語。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會想起杜聿霖那個王八蛋,不知道他剿匪去到哪兒了,進展得還順不順利。

這一想,心思就更不在這兒了。

再說了,她沒來這兒前,最恐懼的動物就是熊孩子。

這時,只聽樓上的房門“吱呀”了一聲,沈元闌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

沈黎棠得救似的喊:“元闌,快來。”他陪着杜聿航,原本是意思意思說說客套話,可誰想怎麽都說不到一塊去,別扭壞了。

沈元闌聽見招呼,快步走了下來。

沈黎棠搭着沈元闌的肩,如交托重負,“跟你姐姐,陪大少好好玩兒。”

沈南瑗的眼睛也陡的一亮,招了招手,說:“弟弟你來的正好……”來,陪熊孩子玩耍的艱巨任務,就交給你了。

沈元闌為了不負重任,帶着杜聿航到了院子裏玩耍,還順手用木頭塊兒,給他釘了個小飛機。

杜聿航沒有見過這種新奇的玩意兒,拿在手裏,愛不釋手。

可想也知道,杜聿航是不會輕易放過沈南瑗的。

他捧着沈元闌新做好的飛機,湊到了沈南瑗的跟前,“小媳婦,你坐過戰鬥機嗎?”

這個還真沒有。

沈南瑗搖了搖頭。

杜聿航:“我爹說了,等咱倆結婚的時候,送我們一件大禮,就是戰鬥機。現在,那飛機都運到南邊了,只等着過界蒼城,運到咱們這兒來。”

“泷城有機場嗎?”

沈南瑗先想到的是這個。

沈元闌接道:“聽說正在建。”

沈南瑗沉思,她透過杜聿航的臉,似乎看到了那個閻王杜聿霖,從而也清楚地了解到了杜氏父子的野心。

杜聿航吃過午飯才走,他有午睡的習慣,蔫蔫地準備上汽車,忽地想起來一件頂重要的事情。

“對了,小媳婦!”杜聿航說着,示意張副官拿出來。

張副官一陣小跑,到了車裏,捧出一盒子的金條。

沈黎棠倒抽了一口氣。

沈南瑗心知這金條到不了自己的手,義正言辭地道:“大少,這……我家不能要。”說着,還看向了沈黎棠。

沈黎棠前後一思索,覺得這傻小子怎麽可能知道送這些東西,八成是督軍示意,他正愁沒法表現自己的清高,順着沈南瑗的話推拒道:“大少,這金條萬萬不能要。”

杜聿航也是頭一回幹這樣的事情,撓了撓頭,看向了張副官。

張副官得到的吩咐是……意思意思。

蘇氏眼睜睜地看着那盒子金條從自己的眼前過了一遍,又進了大少的車裏,暗暗咬碎了牙龈。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九千左右,相當于三更了,我只是懶,沒有分開而已,哼哼哼哼(打滾打滾打滾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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