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土匪來了
沈南瑗都快郁悶死了。
這個自大的男人哪裏看出來的!
“我一點都沒有想見到杜、二、少!望二少記得我是你未來……”她後面的話突兀堵在了杜聿霖倏然沉黯危險的目光中。
仿佛她說出來, 他能當場把她辦了的危險預感。
她咬了咬牙,不得已轉了話鋒:“請杜二少高擡貴手, 發發善心放過我吧。”
杜聿霖黑眸裏倒映出她的身影。
殊不知她此刻的反應到他這裏, 像多了個不可多得的新鮮玩意兒, 越來越看不夠。
“我說沒說過, 招了就得認, 你招了我在先。”
“我也說了前面是為了自保,是誤會, 二少……”沈南瑗想說,但發現了杜聿霖眼光裏湧動的興趣。
她臉龐更豔, 狠狠跺腳踩他想脫身, 結果發現那人早有防備, 踩了個空不說,還被人抱上了鋼琴架。
這人壓根就不打算好好聽她說話。
四五十平的教室除了她現在屁股坐着的這臺鋼琴, 沒別的了。
她記起盧蘭學姐說過, 學校的琴房是不對外開放的, 需要向安娜老師申請才可以拿到鑰匙使用。
結果讓她誤打誤撞闖進來,進退維谷。
“杜二少, 我跟你不一樣,我玩不起。”她擡眸, 坦蕩而直白得迎上了他的目光, 異常鄭重。
她不是他狎玩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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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非必要,我也不願和你妹妹起沖突,如果你是為了她來的……”她再啓口, 莫名湧上一絲委屈,啞了啞聲,最後賭氣似的沖口:“你們兄妹倆一樣混蛋。”
杜聿霖的心髒快速收縮了下。
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心疼的感受,他解釋:“不是因為她。”
“嗯?”
沈南瑗擡首,覺得杜聿霖此刻的反應有些奇怪,但撲鼻而來的清冽味道,專屬于杜聿霖的氣息還是讓她晃了下神。
“我要做什麽,想做什麽,從來沒有人能動搖左右。”杜聿霖摩挲着她弧度優美的白皙後頸,幽幽開口。“我想要的,也從未失過手。只是現在你放心,我不動你。”
沈南瑗心口一緊,仿佛自己逃跑的意圖被人看穿。可更多的,是對杜聿霖的怨,要不是他,自己哪至于動辄擔驚受怕的!
冷不防手裏就被塞了一冰冷金屬物。
一把袖珍勃朗寧。剛好女士手心大小,握着不費力。
杜聿霖道:“這玩意兒比拳腳可靠。”
沈南瑗心裏想着他總算是辦了件人事,她拿着勃朗寧,翻來覆去地看,再一擡手就對準了杜聿霖。
她其實只是試一試他的反應,就是下意識的勃朗寧握在了手中,找個靶子瞄準一下。
杜聿霖并無反應,“彈匣容量6發,單排單進,純雙動扳機扳機行程長,扣力大,手感可能不會特別好,不過有做過改進。”
沈南瑗因為他的平靜微微不爽,把槍放下來拿在手裏把玩研究。
她不會射擊。即便是動手,只怕一秒就被杜聿霖制服了,這叫來自VIP玩家對普通玩家的藐視?
可沈南瑗是真喜歡手裏這把。亂世裏,木倉有時候比錢還有用。
而且這樣子的,可不是一般能弄到的。
“咳咳,我準頭一般,上回在梨園,我都是亂打。”
“我可以教你。”
“許副官教就可以了。”
“把木倉還給我。”
“……”
最後大概是一把勃朗寧達成的暫時和解。
當然,沈南瑗為此沒少被占了好處。
只是杜二少說話算話,說不動,就不動。
最大的限度也就是親親摟摟抱抱,竟然對沈南瑗來說覺得這人還算有點良心。
杜聿霖又在學校裏逗留了一會兒,撩了把她的下巴,大剌剌地從窗戶翻了出去。
“哎——”
沈南瑗都來不及阻止,只想說蠻子就是蠻子。
不過,翻窗戶的姿勢,還是很帥的。
杜聿霖今日本來是要去營房練兵的。
這前後一耽擱,竟過了往常練兵的時間。
杜聿霖一矮身進了汽車,吩咐:“回家一趟。”
他下午要去見市長,和政府官員開會。
去和那些兵痞子練兵,什麽樣的穿着都行。
可去見那些政府官員的話,最好還是像他們一樣西裝革履,若不然他怕自己會吓壞了他們,到時候要沒一個人敢說話,那就尴尬了。
很快到家。
杜聿霖要了熱水,換衣之前,他準備先泡個澡。
親兵将熱水打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杜聿霖脫掉了衣服,寬肩窄腰,完美的倒三角比例,看着瘦高瘦高,脫了之後才見真章,因為常年拉練,腹部的肌理分明。
他邁腿進了浴桶,沒入水中,一瓢一瓢的水下去,熱水氤氲間,男色惑人。
可能泡了有三兩分鐘的時間,只聽門“吱溜”一聲響。
杜聿霖的反應很快,白色的浴袍一轉,遮擋住了身體的同時,一手握住了配木倉,一手上了栓,看都沒看,木倉口精準地指向了來人。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手中還捧着白色的毛巾,她吓得牙齒發抖,“二,二少,是,是夫人派,派我來的。”
“作甚?”杜聿霖厲聲喝問。
丫頭委屈至極,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抽抽噎噎地說:“夫,夫人說,要是二少喜歡……”
“滾!”不待她把話說完,杜聿霖像受到了侮辱似的,又大喝了一句。
丫頭渾身一抖,毛巾落在了地上,可她顧不上撿。二話沒說,轉身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杜聿霖再也沒有了上午的好心情,氣急敗壞地朝着門外喊:“許副官!”
“在!”許副官的後背一凜,他瞧見那丫頭跑出來的那一瞬間,就知大事不好。
“領軍法十棍!今日打五棍,另五棍七天之後打。”
“是!”
許副官欲哭無淚,少帥算的可真準,他挨上五棍,疼七天,然後還得挨五棍。
這是讓他長記性的意思嗎?
可他也不知道啊,他還以為那個沈南瑗行,其他的女人沒準兒也行呢!
又是夫人派來的人,夫人那兒都找了他好幾回了,他一想這種事情,男人不吃虧的,他左右也是為了少帥好,這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阻攔。
再說,那丫頭模樣雖算不得頂好,但秀氣斯文,最重要的還是長相幹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跟那沈南瑗差不多,清透撩人的緊。
誰成想,怎麽還是不成呢!
——
沈公館,李氏仍是在客廳等沈南瑗放學。
不過今天是有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
沈南瑗進門就瞥見了李氏難掩激動的神情,迎上來,“南瑗,走上樓,看看我給你改的衣服。”
“好呀。”沈南瑗反應也快,虛扶了李氏一把,一塊上樓去了。
薛氏也在,在剝桔子,看着兩人結伴離開,啐了一口,“瞎殷勤,還真是鄉下人跟鄉下人,處一對去了。”
“三姨太原來不是這性子的,再說巴結三小姐有什麽用?”不都是潑出去的水。旁邊侍候的丫鬟夏荷問。
“誰知道她腦子裏想什麽,嗳,我剝橘子手都酸了,你幹嘛啦。”薛氏一下就調轉槍口,怼上夏荷了,“剝個橘子都不利索。”
“二姨太,您不覺得酸倒牙麽?”夏荷剝得可是青皮橘子,淮北的,拿蜂蜜腌漬過還能好點,這麽個吃法,尋常人的牙口哪受得住。
“沒啊,挺好吃的。死丫頭,你是不是又想躲懶吶。”
“二姨太,你最近挺愛吃酸,該不會——”
樓底下乒乒乓乓的動靜,沒引起上面一點關注。
因為沈南瑗對着面前的兩根黃魚,欣喜的呆住了。
李氏喜笑顏開,真真是高興極,“這是上次那件毛呢大衣的錢,裏襯是羊絨的,不少太太來問,趙太太出價最高,我才‘忍痛’舍的。”
其實這也是沈南瑗想的主意,李氏今兒才鼓起勇氣,穿戴着沈南瑗設計的,去了一趟錦緣珠寶,衣服套了塑料膜封着讓冬兒一直在後頭舉着。
上好的料子就得這麽仔細打理,人家一看她派頭只當是哪位新來的富太太,圍着她就讨論起她的衣着配飾,當然就有人過問那件大衣。
“三姨太一開始可緊張,可那些太太的眼睛光在那些衣服配飾上也沒注意,一勁兒問是哪兒做的。”冬兒興奮地做補充,“咱們照三小姐吩咐,說是泷城有名的大師傅定做的,都上趕着要地址。”
“我沒說,想着等落了鋪面再說,眼下還是穩妥點來。”李氏柔柔說道。老實說,東西這般搶手倒是給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沈南瑗并不意外這效果,而且李氏做的,就是商家所謂的‘饑餓營銷’,李氏的手工萬裏出挑,和她的新式設計,加上僅此一件,獨一無二的噱頭,就能引得那些名媛太太們瘋狂了。一件大衣的成本也就十塊錢銀元,現在翻了六七倍,還是超了沈南瑗預想的。
“這兩根小黃魚僅僅是開始。”沈南瑗發現兩人都屏息看着自己,才後知後覺兩人是在等自己的欣喜反應,不由笑了起來。
“鋪面的事确實得聯系,不過什麽都靠咱們人工,先不急着出量。”沈南瑗老神在在,“就像三姨太說的,咱們的身份确實不合适,穩妥着來才行。有事兒就讓冬兒出面去,記得低調,別引人注意就行。”
“四小姐?您在這兒做什麽呢?”冬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着詫異。
沈南瑗當即上前拉開了門,就看到沈芸芝站在那,正一副被抓包後惱羞成怒的模樣,不知什麽時候躲在門口偷聽的。
“咋咋呼呼,我不就路過,你們這麽緊張,幹什麽虧心事呢?”沈芸芝悻悻地倒打一耙。
冬兒的嘴笨,一時竟被唬住了。
沈芸芝拿住了勢,心知那沈南瑗狡詐的很,并不戀戰。
她匆匆下樓,一轉身就撲進了蘇氏的懷裏,同蘇氏嘀咕了好一陣兒。
冬兒把門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沈南瑗聽。
李氏先變了臉色,她揉着帕子,焦慮地說:“南瑗,這可怎生是好?”
“沒事的三姨太。”
三姨太哪兒哪兒都好,就是膽子太小。
敵人都還沒有殺到,她自己就先亂了陣腳。
李氏卻已經想哭了:“四小姐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哎呀,你管她呢!又不是蘇氏親耳聽見的。再說了,哪怕是蘇氏親耳聽見,我那個好爹爹又沒親耳聽見。”
沈南瑗的神理論成功繞暈了李氏。“這……”
她想提問都不知道該怎麽出口。
沈南瑗擡了擡手,勾了勾手讓李氏附耳來聽。
套詞而已,只要套對了,就是來個妖怪,只要不會讀心術,就沒什麽好可怕的。
可沈南瑗居然又多想了,晚飯的時候,蘇氏母女居然一字未提下午的事情。
難不成是一個字都不曾聽到?
沈南瑗本就疑心病重,難以置信安安生生地又過去一天,倒是越發地覺得蘇氏母女在憋什麽大招。
猜不透的事情,索性不猜。
沈南瑗蹬蹬腳,恨不得連睡着的時候都睜着一只眼睛。
功夫不負疑心人,到底還是讓沈南瑗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上學的路上真有人在跟蹤她。
杜聿霖讓人在跟着她這事兒她早就發現了。
可那些人都是騎着自行車尾随。
而早上她看見的那個男人,拉着個黃包車,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她故意裝着系鞋帶,等那人從她的面前過去,他的帽檐壓的很低,她壓根就看不清他的臉。
沈南瑗恍惚了半節課,連蔣子玉興沖沖地說了什麽,她都不知曉。
蔣子玉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沈南瑗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幾天有點緊張。”
雖然杜文玲受罰,安生了不少。
但她刀子一樣的眼神,時不時投遞過來,就連和沈南瑗坐在一起的蔣子玉都感覺不痛快,更別提本人了。
蔣子玉很同情地說:“我懂。”
她若有似無地瞟了眼後面,沈南瑗便知道她想岔了,倒也不解釋,捂着嘴笑了起來。
蔣子玉撇了撇嘴,接上了方才沒說完的提議:“我剛才跟你說,放學咱們去逛書店吧!”
“可以啊!”沈南瑗點了點頭,同意。
中午休息的時間,沈南瑗到學校門口打電話,把今天會晚回去的事情告訴了李氏,讓她代為轉達給蘇氏。以防蘇氏作妖。
又随便看了下等在學校門口的那些黃包車夫,沒有早上尾随的那個。
下午四點半放學,沈南瑗和蔣子玉一起出了校門。
聖約翰學校附近的書店有好幾個,兩個人不用坐車,就沿着學校前面的林蔭路,邊走邊說笑。
路過一個賣芝麻酥糖的攤子,沈南瑗走了過去,又折返了回來,“要半斤酥糖,分開裝。”
老板應了聲“好嘞”,一掀開遮蓋酥糖的棉布,空氣裏都是芝麻的香甜味道。
一輛黃包車從她的背後跑了過去。
沈南瑗只悄悄地斜睨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果不其然,那人對她甚是了解,知道她中午不會回家,看來跟着她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沈南瑗不動聲色,付了錢,将其中的一份酥糖遞給了蔣子玉。
蔣子玉道了聲“謝謝”,指了指拐彎的地方,“走,咱們先去那家思源書店。”
好巧不巧,那帶着寬大帽檐帽子的黃包車夫,剛好把車停在了拐彎處的路邊。
他則蹲在車前。
沈南瑗慢悠悠地從那人的身邊過去,卻忽地聽到那人說:“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沈南瑗好奇地低下頭,只見她的腳邊有一團紙,她原想說這不是她的東西。
可是那個車夫壓了壓帽檐,拉起車快速地離開了這裏。
沈南瑗狐疑地撿起了紙團,撐開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貓耳胡同十三號。”
蔣子玉見她沒有跟上,折返了回來,“南瑗,這裏。”
沈南瑗按捺下紛雜的思緒,将那紙又團成了一團,塞進了書包裏。
貓耳胡同是什麽地方!別看沈南瑗對泷城還不熟悉,卻也是知曉的。
那裏魚龍混雜,做什麽買賣的都有,聽說還有不少暗|娼|館。
那個黃包車夫跟了她這麽久,就為了為她傳個紙條?
沈南瑗的心不在此,沒逛多久就和蔣子玉告別了。
她叫了輛黃包車,說了沈家的地址後,又改了主意:“去貓耳胡同。”
車夫還愣了片刻,心想着好好的一個女學生,怎麽去哪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他好意問:“姑娘你一個人去哪裏?”
“哦,有人在那兒等我。”沈南瑗随口回答,下意識摸了摸裝在書包裏的那把勃朗寧。
她思來想去,不去看一下,不甘心。
至于她為何如此大膽?
說到底還是勃朗寧給她的底氣。
貓耳胡同離的也不算遠,車夫拉着沈南瑗七拐八拐,很快即到。
沈南瑗付了車錢,從巷子口的門牌號數起,數到十的時候,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大門吱溜一聲,她迅速轉身,快步走出了巷子,躲在了巷子口電話亭的後面。
這一氣呵成的動作真的只是下意識。
等到躲在電話亭後面的沈南瑗看清楚從巷子裏走出來的人,頓時倒抽一口氣。
居然是蘇氏的心腹丫頭春萍。
春萍和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站在巷子口又說笑了幾句,這才叫來了一輛黃包車。
沈南瑗看着她走遠,自己也招手叫來了一輛車。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沈公館。
正值晚飯時間,沈黎棠一見她進來,招招手道:“回來了,趕緊過來吃晚飯。”
沈南瑗瞥了眼立在蘇氏後面的春萍,笑着說:“爹,我在外面吃過了。我上樓做功課。”
說罷,轉向了在三姨太身邊伺候着的冬兒:“給我送一杯花茶上來。”
冬兒道了聲“好”,轉身便去沏茶。
沈芸芝撇了撇嘴,心想着這土包子上學沒兩天,倒是學會了大小姐的派頭了。
且看她還能嚣張幾天。
冬兒端着花茶,輕輕地敲了敲三小姐的房門。
房門閃開了一條縫,從裏面伸出了一只胳膊,快速地将她拉了進來。
冬兒險些端不穩茶杯,佯怒地說:“三小姐,我打碎了東西,可是要扣工錢的。”
沈南瑗“噓”了一聲,悄聲問:“都還在吃飯嗎?”
“對啊!”
“那我問你,那個春萍的家人可是住在城中?”
“沒有,她是太太老家的人。”
“那她在城裏可有什麽相好?”
“三小姐,你這話問的也太那啥了!”冬兒的年紀小,看着比她還小的沈南瑗有些羞澀地嗔說道。
“就問你有沒有?”
“沒聽說過。”
“那你見過臉上有刀疤的男人來沈家嗎?”
“沒有。”
冬兒一五一十地答了,擰了擰眉,又道:“這年頭年上有刀疤的除了土匪,好端端的人怎麽可能呢!”
“土匪?”沈南瑗驚訝的不得了。
“是啊,年前我聽人說少帥在城門口貼了土匪的畫像,就有一個是臉上有刀疤的。”
沈南瑗頓時想通了很多事情,她一把握住冬兒的手,“好冬兒,我剛剛問你的事情,你誰都不要說,連三姨太也不要講,她的膽子小,不要吓壞了她。等今晚家裏人都睡了,你到我房裏來。”
冬兒是個膽子大心細的,且李氏說過,冬兒是她買回來的丫頭,別的不說,對李氏是絕對忠心的。
冬兒見沈南瑗的神情嚴肅,重重地點頭,應下的很是利索:“三小姐且放心。”
沈南瑗有想過這事要不要請外援,可她仔細想了又想,欠誰的人情,都不能欠杜聿霖的。
蘇氏那邊跟土匪扯上聯系,再想想家裏剛搬進的幾口大箱子,還有什麽好不明白的。
也難怪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蘇氏這招釜底抽薪也确是狠的。沈南瑗敏銳的嗅出一絲危機外,同樣的,也從中獲得了某些啓發。
這算不算,瞌睡了有人給遞枕頭。
沈南瑗帶着冬兒偷偷摸摸連續幹了兩個晚上,心裏還想着,怎麽還沒有動靜。
這天的後半夜,沈南瑗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只聽院子裏“咚”的一聲,将她從混沌中驚醒。
沈南瑗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從枕頭底下拿出了勃朗寧。
她快速地下樓,鑽進了李氏的房間裏。
“噓!”
今日沈黎棠宿在了二姨太薛氏的房間裏,李氏一人獨守空房,剛聽見外面的聲響,就只來得及看見一晃進來的人影,吓得她差點大叫了出來。
幸好,沈南瑗手快,一手堵住了她的嘴:“三姨太,是我。”
李氏聽見她的聲兒驟然松了一口氣,戰戰兢兢地拉下她的手問,“外、外面怎麽了?
“要是沒猜錯的話,土匪上門搶劫了。”她說得篤定,卻把李氏吓得不輕。
“那怎麽辦?”
“快把門鎖死!”
李氏依言才将鎖死了房門,客廳裏就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
還有人在踹門大吼:“人呢?人都出來!”
沈南瑗隐在黑暗裏,一語不發。
李氏見她吃力地挪動着梳妝臺,立刻上前幫忙。
兩個女人合力将梳妝臺堵在了房門後,這才喘勻了一口氣。
沈南瑗盤算過的,李氏的房間比較偏,一時半會兒,搜不到這裏來。
政府官員沒有配木倉。
薛氏搖醒了沈黎棠之後,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也沒能找到一件防身的東西。按理說城裏的治安在杜聿霖統轄下,不至于出亂子,唯一可能就是山城外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他想到了幾個月前程大戶家的慘案。
錢沒了,人也都沒了。
薛氏随着外面粗暴的踹動身子發顫,一邊衣襟散亂的,沈黎棠看了她一眼,低喝:“還不快把衣服穿好躲起來。”
“老爺,這外面到底怎麽了?”薛氏抓着睡袍領子緊緊貼着沈黎棠,也慌得六神無主。
“八成是來土匪了。”
他的話音剛落,門便被一腳踹開。
來人蒙着臉,拿了把長木倉,一下子頂在了沈黎棠的腦門。
薛氏頓時吓得嗷嗷直叫。
那人惡狠狠地說:“再叫弄死你!出去!”
沈黎棠雙手舉過了頭頂,同那人道:“這位兄弟,錢財盡取,不要、不要傷人。”
那人不欲同他廢話,擡腳踹了上去,“快點。”
沈黎棠出來的時候,蘇氏和女兒們已經抱成一團縮在客廳的沙發上,而下人們則被趕到另一個角落。家裏但凡是挨着門的都站着拿着木倉,蒙着面的男人。
蘇氏一見他,顫抖着聲音喊:“老爺!”
沈黎棠這個時候還是有些血性的,他将老婆孩子護在了身後,對那些蒙面人說:“各位兄弟,我保險櫃裏還有十數條小黃魚,都拿、都拿走,千萬不要傷及性命了。”
為首的黑衣人哈哈笑了起來,“兄弟幾個下山一趟不容易,沈部長十幾根黃魚就想把我們給打發了,也未免太看不起兄弟!今兒兄弟把話擱在這兒,旁的不要,就要你賣女兒的彩禮哈哈哈!”
沈黎棠的臉都氣綠了。
這些人果然就是沖着那些彩禮來的!
他見軟的不行,索性來點硬的:“兄弟既然知道我女兒即将嫁給督軍府,你們這是、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沈部長,這話可不對,東西是你弄丢的,和兄弟們可沒有關系。”那人笑笑說。
沈黎棠一聽,心肝肺氣的擠到了一起。
這是想讓他吃啞巴虧,不許聲張的意思。
可眼下,他數了數…那些蒙面人,一共八人,數量雖不算很多,卻人人都端着木倉。
他的眼睛悄摸瞥向了一旁的電話,忍不住盤算着打出去電話的可能性。
可轉念又認清了事實,就他的身手,恐怕還沒挨着電話,就被那些人打成了篩子。
而站在電話旁的蒙面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利索地拿出了刀子,将電話線一割,變成了兩截。
沈黎棠徹底死心了。
報警的路子行不通,人也出不去。
為首的黑衣人說:“沈部長,走吧,交出你家地下室的鑰匙。”
沈黎棠一臉灰敗,心底別提多不情願,但又礙于背後黑洞洞的木倉口,磨磨蹭蹭在口袋裏掏。
剛摸着口袋邊兒,後邊就挨了一腳,“快點兒。”
“嗳。”沈黎棠也怕真惹惱了土匪,閉着眼一把掏出遞了過去,這就跟交出全部家當似的,心裏痛得不行。
就在這時候,從外面突然匆匆地跑來一個蒙面人,對着那為首的耳朵嘀咕了幾句。
那人的眼睛若有似無地落在了蘇氏的身上,左右思慮片刻。
沈黎棠只聽他又說:“老七,你去看看。”
那個割斷電話線的蒙面人去的方向正是李氏的房間,他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李氏和沈南瑗不在客廳。
沈黎棠慢了一步,後背挨了一木倉托,“走啊,沈部長。”
李氏的房門已經快破開了。
兩個精壯的男人使了蠻力去撞,門框晃晃悠悠,眼看就支撐不住。
李氏吓的瑟瑟發抖,一個勁地在沈南瑗的耳邊嘀咕:“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又是咣的一聲,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進來。
躲在大立櫃後面的沈南瑗,想也沒想,舉起了勃朗寧,對準了那粗糙的手,叩響了扳機。
不知道是不是她手抖沒瞄準,子彈打在了門框上,從那人的手背擦了過去。
即使如此,那人“啊”的一聲慘叫,簡直能震破天去。
老七見同伴的手見了血,瘋了似的,舉起了長木倉,對着房門,一通亂射。
為首的黑衣人才押着沈黎棠一幹人走到地下室,聽見了上面的木倉聲,怒道:“誰讓他們開木倉的。”
轉而吩咐其他人:“快,拿上能拿的,撤!”
蘇氏一聽這話,急了,她撲了上去,“不行……”
她的意思是不能只拿東西,要按照他們事先說好的,得把沈南瑗那個丫頭也帶走。
黑衣人怔了片刻,一抖胳膊,把蘇氏推了出去。
“快,來不及了,撿值錢的拿走。杜聿霖的巡邏隊萬一在附近就麻煩了,趕緊的!”
沈黎棠扶住了蘇氏,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人在地下室裏裝撿值錢的東西,心都在滴血。
他巴不得杜聿霖的巡邏隊趕緊到。
興許是老天聽到了他的懇切祈禱。
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後,沈黎棠聽見上面有人喊:“二哥,快走,靶子在外面給信號了。”
那群人就像風一樣,刮出了地下室。
沈黎棠好像還聽到了罵罵咧咧,不肯善罷甘休的聲音。
沈黎棠被戰戰兢兢的下人扶出地下室的時候,才知道來的不單是杜聿霖的巡邏隊,二少也親自莅臨。
他臉色灰敗,卻又滿臉堆笑,“幸虧二少來的及時,要不然……”
杜聿霖環視了一圈,沒有看到他養的小貓。
沈黎棠一見他的眼神,便猜到了他在找誰,興沖沖地說:“二少放心,就是我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證南瑗的安危。”
說着,他高聲喊:“南瑗,快別躲了,土匪走了,是杜二少來了。”
沈南瑗早就聽到了,就是因為他來了,她才不想出去的。
杜聿霖淡淡地道:“人沒事就好。”
半刻鐘後,警察局的人也來了,根據現場的血跡和彈孔做現場勘查,發現了李氏房外的血跡,懷疑沈家有人持有木倉,這一結論報到警察局長吳寶海那裏,就等同報到了杜聿霖那。
杜聿霖擡了下眼皮,“我杜家的人有木倉怎麽了?”
吳寶海的後背發毛,連聲說“是。”
轉身要将勘查結果告知沈黎棠的時候,杜聿霖叫住了他,“是炮仗!”
“什麽?”
“是點燃的炮仗炸傷了土匪的手!”杜聿霖又重複了一遍。
吳寶海對上杜聿霖認真的神情,啞了啞口,半晌才吐出一個“是”字出去。
沈家一片狼藉。
剛剛受過驚吓,下人們扶正椅子的扶正,清理花瓶渣子的清理,各有各忙的事兒。沈黎棠拉着吳寶海言辭懇切,一定要緝拿那夥目無王法的土匪。
杜聿霖經過瞥見,一閃身就去找小野貓。
李氏那屋的門被捅了個大窟窿,杜聿霖進去時瞧了眼稀爛的門框,嗤笑。
“我教你瞄準,瞄的可是頭,不是門。”
“是這兒嗎?”沈南瑗一擡手,用勃朗寧對準了他的頭。
同在屋裏的李氏吓的一抖。
杜聿霖捏住了她的手腕,猖狂地笑:“窩裏橫!”
沈南瑗道:“我在哪兒都橫!”
杜聿霖很滿意她的作為,擡手揉了揉她的頭:“該橫的時候橫,不該橫的時候,就像今天一樣……乖乖躲起來等我。我很快就會到你身邊的。”
沈南瑗的臉突然一熱,撇頭躲開了。
——
沈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杜聿霖自然要和督軍彙報彙報。
“督軍府要娶大兒媳婦,彩禮那廂擡進了沈公館,這邊的督軍府還沒有擡完,擺了整整幾條街的彩禮呢!可不是招來了土匪!”
“百姓都這麽傳?”
“是的。”
督軍沉思,“是我思慮不周了。”
杜聿霖卻突兀地問:“非得是那沈家的三女兒?”
“你大哥喜歡。”杜督軍咧着笑,替聿航定下親事後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但凡是我大哥喜歡的東西,父親總是會雙手奉上!那我要說我也喜歡呢?”杜聿霖眼睑低垂,像是問得漫不經心。
“喜歡什麽?”
“喜歡那沈家的三女兒!”
“你混蛋!”杜督軍揚手作勢要揍。
杜聿霖機靈先退了一步,擡首正正看向年過半百依然矯健魄力的中年男人,忽而也咧了嘴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那父親準會叫人捏斷了她的脖子,再挖個坑埋了吧!”
說罷就走。
督軍愣了半晌,看着那道颀長背影消失在視野,才啼笑皆非地想起來:“那只貓……還記着仇呢!是我老杜的種,恩也好,仇也罷,記的清清楚楚!”
作者有話要說: 沈南瑗:有木倉就是好!
随機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