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家家賊

沈南瑗能怎麽做, 當然是不可能承認自己就是那個小啞巴。

誰問都不會承認,哪怕是杜聿霖。

說實話, 其實那人塞東西的時候, 沈南瑗就覺得不妙。但燙手山芋就那麽拿回來了, 也不能倒退時光還給人家。

誰知道是什麽個玩意兒, 她至今都沒有打開鎖。

萬一為虎作伥……沈南瑗不是沒想過這茬, 搶的人多她還真不害怕。

她害怕的是那東西的殺傷力是自己不能承受的,說起來她一直嚴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線。

就這樣, 沈南瑗回了杜聿霖‘我又不是,怎麽知道’八個字就暴力結束了話題, 杜聿霖懷沒懷疑她不知道, 就沖土匪死光了這點, 只要不是她肚子裏蛔蟲,就沒人知道小廢屋那天的事情!

猜測要是有用的話, 要證據做什麽!

在此之前, 好好活着過每一天等待出逃的時機, 才是沈南瑗的終極目标。

不過杜聿霖這出,還是給沈南瑗狠狠敲了一記警鐘。

沈南瑗一回家, 就奔回了自己屋,确認前後都鎖了, 從抽屜裏拿出了東西。

就這麽一黑乎乎的小匣子似的東西, 也不知道怎麽打開,她輕輕搖了搖,裏面都聽不出個響兒。

就在沈南瑗打算暴力破解的那刻, 她猶豫了一下,害怕萬一把裏面的東西弄壞了。

片刻後,她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和冬兒清脆的喚聲,“銀霜?”,那聲音已經到了門口,沈南瑗立刻把東西重新鎖回了抽屜。

沈南瑗整了整緊張心緒,這才出去開門,在門外頭果然看到了冬兒和銀霜。“你們這是……”

“哦,三姨太今個去外面的時候給三小姐帶回了個新鮮吃食,就等着您回來,端過來給您嘗嘗。”冬兒輕微舉了舉托盤,“聽說是從青海那邊運過來的,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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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瑗一下被吃的吸引過去了目光,等冬兒擱到桌上,一掀開蓋的白紗布,就看到底下一碗濃稠的酸奶。旁邊還多一碟白糖,一碟葡萄幹兒。

酸奶充滿了山野氣息,更像是雞蛋羹,上面罩着一層乳黃的油脂,聞起來奶香撲鼻。沈南瑗當然是可喜歡,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兒吃到老酸奶,她拿着勺子就舀了一口嘗,頓時給酸得眼睛鼻子皺成一團,“嘶,怎麽那麽酸啊!”

冬兒樂呵呵看着這一幕,把那一碟白糖推了她跟前,“三姨太一開始也不懂,跟您一樣酸倒了牙,喏,得加這些個。”

沈南瑗就知道這丫頭皮癢癢,嗔了一眼過去,把白糖整一碟都撒了上去。再用勺子輕輕一劃,劃開了奶皮露出凝脂樣的酸奶,再抓了點葡萄幹放進去。

“別攪拌,老板說,要這麽帶着砂糖切成一片片地送嘴裏慢慢嚼。”冬兒又補了一句。

沈南瑗照冬兒說的試了下,那一層砂甜和清酸細膩的酸奶在口腔裏慢慢融化,着實是美味。

“怎麽樣好吃吧?”

“嗯!”

冬兒等沈南瑗慢慢吃完,才把目光放在了銀霜身上,“銀霜,你剛剛在三小姐房門外面看什麽呢?”

沈南瑗也因此看向了銀霜,面露疑惑。

銀霜抿了抿嘴角,“小姐不讓打擾,可是臉色又不大好,我在這守着,小姐有什麽吩咐能傳喚到。”

別說,這還真是銀霜能做的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雛鳥情節,就是在醫院裏醒來的銀霜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南瑗,要求救她性命的也是沈南瑗,哪怕最後沈南瑗拿木倉指,她也感覺這人是在保護她,所以,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沈南瑗好。

冬兒輕輕撇了下嘴,等銀霜得了沈南瑗吩咐去休息,也就老老實實退下去了。冬兒卻沒出去,她還有問題,“三小姐可有查到銀霜的底兒,聽她的口音可不大像是本地人。”

“還沒,怎麽了?”

“沒,沒什麽。”冬兒本來是想多嘴提醒一句,可被沈南瑗這麽一反問又覺得自己逾矩,便端着托盤撤走了。

沈南瑗等人都走了後,也沒再打開抽屜。

不過還沒出兩天,她的抽屜就被人動了。還是同她的習慣有關,物品的擺列順序,以及,鑰匙串上飾物穗子只要動了,她都能察覺出來。

抽屜一打開,小黑匣子就不見了。

沈南瑗叫銀霜,卻沒有人應。沈南瑗那聲兒并不算小,當即引起了家裏注意,不過下人們被匆匆召集到客廳,都不知道發生什麽。

早到的有人猜測,“三小姐那估摸丢東西了,也不知是什麽貴重物件,總之要查呢!”

“查就查呗,我怎麽聽說銀霜好像不在呢,該不會是新來的手腳不幹淨?”

“八成是,最煩這種主人家丢東西的事兒了,傳出去,可壞名聲。”

“那不是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麽,說不定還是流竄作案的!”

“嗬……”

亂七八糟的議論聲細細索索,李氏在沙發那有些坐立不安。

她剛瞧見了沈南瑗的臉色,曉得丢的怕是緊要東西,也極有可能是不能聲張的,她想到了NY的票據。

但這若是傳出去,倒也沒什麽,唯一怕的是老爺和太太,若是被他們倆知道沈南瑗再NY有份兒,只怕會跟螞蟥一樣來吸血。

沈南瑗在客廳裏踱步走。

蘇氏被晃得頭暈腦脹,遂出口,“你歇會兒,莫走動了,該怎麽的就怎麽的,都是命數,再不濟也還有警察局呢。”

沈南瑗瞟過去了一眼,這話讓蘇氏說得,可極有過來人的口吻。

沈南瑗看了一眼沈黎棠的臉色,道,“家裏最近這麽多事,光四妹的事警局的人來來回回跑多少趟了,還是少折騰點,咱們自個關起門來解決才對。”

“南瑗說得對。”沈黎棠哼了一聲,對蘇氏是愈發看不上眼,瞪了眼過去,心裏想着還嫌他不夠丢人麽。

蘇氏:“……”得,裏外不是人。到如今,她真是看得透透的,對男人連失望的感覺都沒了。

家裏捉賊,管家帶頭,找得那叫一個通透嚴明。

可回來禀報,“沒找到銀霜。”

衆人又把目光移向了沈南瑗,人是前不久她才買回來的,最知底細的估摸也就沈南瑗了。

銀霜要跑了,若沈南瑗提供不上訊息,還真是跑沒了影。

“冬兒呢?”沈南瑗又問,與此同時掃視過一圈客廳裏挨個排成排站着的下人們。

李氏心底莫名一慌,“打一早就沒看到她人,也沒跟我告假……可能是家裏有什麽急事,以前也有過,就是她家裏出事兒了。”

沈南瑗秀眉蹙起,就看到外面銀霜跟冬兒一塊走了進來,不過,銀霜是扭着冬兒的手鉗制着進來的。

“冬兒——”李氏驚呼,“銀霜,你這是幹什麽呀?”

照這零零碎碎總結的訊息,可極有可能是銀霜偷拿了沈南瑗的東西,怎麽還能挾持了冬兒?

“不是,她抓了冬兒什麽用啊?”

“好大的膽子,怎麽還敢回來?”

下人們竊竊私語。

蘇氏瞧着,心裏只想笑,面上倒是擺出了主母的範兒,“鬧什麽鬧什麽,銀霜,冬兒,還有南瑗,仔細了說。”

銀霜沒管蘇氏發話,而是看向了沈南瑗道:“小姐,今兒一早冬兒進過您的屋,說是替您收拾,我覺得古怪就跟着她。就在剛才,我看到她在巷子口跟一男的嘀嘀咕咕,還遞了什麽東西過去,我叫她,她卻讓那個男人跑了,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我沒有,銀霜,你莫要賴我!”捉賊拿髒,銀霜雖捉住了她的人,卻沒有拿到髒,冬兒當即反駁。“三小姐,您一定要相信我,有古怪的分明是她,跟我有什麽關系啊,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就過來蠻橫抓我!三小姐,出什麽事了?”

論演戲,還鮮少能演得過沈南瑗的。

她欣賞了一會兒冬兒的表情後道:“我抽屜裏丢了只貴重‘镯子’,今兒個沒的,進過我屋子的只有你,還有銀霜。”

“那就是銀霜,她賊喊捉賊!”冬兒的反應很是迅速。

“可銀霜,是我吩咐讓她跟着你的呀。”沈南瑗一雙眼洞悉世事,清淩淩地望着她。

冬兒陡然一怔,不可置信地說:“三小姐……”

沈南瑗沒再理她,轉了身同沈黎棠道:“爹,說起來這人是三姨太的貼身丫鬟,跟我關系也是不錯,做出這樣的事着實令我寒心,可否交給我來處置?”

沈黎棠本來就不愛看這些個,有這閑工夫,還不如讓嚴三娘炖個好湯侍候着喝。

于是擺了擺手,“行,你自個看着辦,将來要嫁督軍府的姑娘,在下人面前好好樹立威信也合該是要懂的。”

蘇氏倒想看呢,可沈南瑗就讓銀霜提着人上樓了。

一同跟去的還有李氏。

李氏心裏頭可慌,還迷糊着,她想不通,冬兒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沈南瑗進了屋,開門見山:“你把東西給誰了?”

“我不知道三小姐您在說什麽?三小姐,三姨太,這銀霜是給你們灌了什麽迷|魂|藥,你們信她不信我呀!”

“因為……”沈南瑗抓了她的手,而銀霜正好拉上了窗簾,她再合攏了冬兒的手心,全是熒光綠,“這就是證據。”

冬兒臉色霎時一片慘白,她自負自己做的仔細,卻壓根兒就沒有發現盒子上有東西。

這下子,什麽樣的辯解都無力了。

李氏亦是震驚,更是心痛:“冬兒你怎麽……你怎麽能糊塗拿南瑗的東西!”

可轉頭,還是忍不住含着眼淚跟沈南瑗求情,“南瑗,冬兒肯定是一時糊塗,你丢了什麽,值當多少,我來補上,我、我也讓她保證……罷了,罷了,我辭了她,別抓她去警察局可好,她還有一家老小……”

沈南瑗安撫地拍着李氏的手背,“三姨太,我也同你一樣不願相信,甚至,我寧可她只是拿了我一件首飾。”

李氏一懵,怔在當下。

“冬兒,你看着李氏這般為你,良心可安?”沈南瑗沉聲,決定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說出背後指使你的人,我興許還能考慮饒過你。”

冬兒眼淚糊了滿面,“三小姐,真不是我本意,是我,是我被脅迫做的,我不能不聽二少的命令……”

——

“你說是杜聿霖?”沈南瑗的眼睛裏藏着不可置信。

她太了解杜聿霖那個人了。

他若想要,有一百個法子,逼她就範。

肯定不會脅迫一個丫頭用偷的方式去獲取。

“對,就是他!他拿木倉逼着我!我不敢不聽啊。”冬兒說的言之鑿鑿。

沈南瑗沒再把自己的懷疑露出來,也歇了繼續問冬兒的念頭。

甚至瞬間重新對冬兒産生了新的定義,這不是個被人收買的傭人,反倒是別人精心培養過的細|作。

只是冬兒比她來沈家早,單只這一點,看起來就不大像是杜聿霖所為。

李氏卻是相信了,口中念念道:“那個活閻王,真是害死人了。南瑗……你看冬兒這……”

沈南瑗道:“我這人辦事一向公允,先前你幫了我很多,我念着你的情誼,不會送你去警察局。這才的事情,我也不會追究。不過,你不能在沈家呆了。這麽說吧,即使我容你,太太那兒也不一定容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冬兒急道:“可我走了,三姨太怎麽辦?”

“冬兒,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沈南瑗意有所指地說。

李氏還想再求情,可見沈南瑗半合了眼皮,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冬兒下了樓,果然就遇到了早早等候在一旁的管家。

管家道:“我沈家不留賊過夜!”

冬兒抿了抿唇,一語不發地收拾了衣裳,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沈公館的大門。

沈南瑗一直站在樓上看着,她沉默了一會,道:“銀霜,你往後就跟着三姨太,看着那個嚴三娘。”

嚴三娘的問題源于沈南瑗的直覺,直覺不是什麽善茬,尤其是跟在蘇氏身邊。

“那你呢?”銀霜對她的安排一向無異議,遂問。

“我,無妨。”

銀霜猶豫片刻,才問:“那冬兒……”

“你不用管,冬兒的事情我來查,你只管好沈家的事情。”

“好。”

沈南瑗沒有說,她總覺得沈家最近會發生一件大事情。

說起來,還是女人了解女人。

沈南瑗知道李氏的大姨媽非常不準,總是會錯後,而且每次來的時候都要死要活。

無獨有偶,薛氏也是。

一屋子的女人,只有兩個姨太太是這樣的話。

沈南瑗不得不懷疑些什麽。

李氏的心大,從沒有去瞧過。

那薛氏可是沒少在自己身上花錢,城裏有名的中醫看了個遍,治療宮寒的藥也吃了無數,卻從不見好,照樣是月月要死要活。

聽聞城裏的張天師不止會算命,他的符更是能治百病。

冬兒走的第二天,沈南瑗叫了李氏一起出門。

臨走前,跟蘇氏報備。

“太太,我和三姨太去張天師那兒求道符。”

“你以為張天師能保佑你平安無事嗎?”蘇氏見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奚落。

沈南瑗早就習慣她這番人前人後的變臉行為了,斜倪了下道:“太太,我是去給芸芝妹妹求平安的呢!”

蘇氏一聽這話,臉色頓變。

沈南瑗又道:“也會替太太和爹,還有其他姐妹都求一道平安符。”

說罷,轉身就走。

蘇氏氣的咬牙切齒,指着她的背影,連手指都在發抖。

這時,嚴三娘從廚房裏端了燕窩出來,一眼看了過去。

蘇氏立刻放下了手指,将整個手都藏在了帕子裏。

嚴三娘沒有吭聲,端了燕窩上樓。

今兒是周末,沈黎棠也在家。

沈南瑗和李氏叫來了兩輛黃包車。

銀霜同沈南瑗坐在了一輛車上面。

兩個車夫一前一後出了胡同。

銀霜碰了沈南瑗的手,在她手心裏寫:嚴三娘,有木倉。

沈南瑗頓時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銀霜點了點頭,道:“我也是無疑中發現的,昨日她彎着腰,我瞧見她腰間有一個輪廓。但八成不會錯。”

沈南瑗沉着臉嘆氣:“家裏越來越亂了。”

行了有小三十分鐘,才到了張天師的道觀。

奉天觀,原先是座土地廟,後來才成了張天師的奉天觀。

李氏一邊走,一邊同沈南瑗說:“他可靈了,一般人根本見不着他。我沒到沈家前,為了給妹妹求道平安符,日日來求,卻不曾見到一次。”

沈南瑗的心裏不屑,咧嘴笑了笑,“三姨太,法子是人想的。”

窮人若見不着的話,只能說什麽張天師也是個愛財如命的。

說起來愛財也算是個好品德,沈南瑷什麽都不怕,就怕他連財都不愛。

一入了道觀,沈南瑷便指使銀霜捐了兩根小黃魚。

那小道士眉開眼笑,一個勁兒地誇贊她們是女善人。

根本不用沈南瑷提,就直接帶着她們到了後面。

這時,李氏也想通了這關節,為啥她以前來就見不着,脾氣再蔫的人也上來了火氣。

她想說這樣的天師不見也罷!

那廂的沈南瑷摁住了她的手,扯着她一路向裏。

小道士打起了簾子,只見這張天師胡子發白,年愈古稀,正在房間內打座。

他的不遠處還有一座天女金身塑像,而天女像的近前是一座四鼎香爐,袅袅香煙,像是天女身在雲霧之中。

小道士道:“師傅,有貴客。”

那張天師睜開了一只眼睛,沉着聲音道:“萬朵彩雲連蘭府,一輪明月落前川。貴人若是問平安,我這兒有幾道平安符,可保貴人所問均安。”

張天師的這番說辭,可能就跟客服小姐說“尊敬的顧客下午好”一般的制式。

沈南瑷收斂了內心的譏諷,“久聞天師大命,可我今日來只為看病,不為求符,勞駕天師。”

張天師睜開了另一只眼睛,先是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沈南瑗,又将眼神投在了後頭的李氏身上。

看打扮,這可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和太太。

張天師從蒲團上起身,邊走,邊問:“敢問小姐和太太如何稱呼?”

“姓李!”沈南瑗笑笑,說:“我家應當是找張天師合過八字!”

這泷城的人多,貴人也不少。

尤其李這個姓氏,還很是平常。

比如城西做買賣的李大戶,可是李家的小姐他都見過。

做官的也有,一時間,張天師也鬧不準這是哪個。

“小姐家中做何營生?”他又問。

“哦,我家幾間鋪子,賣衣裳的。”沈南瑗對答,反正她也沒說謊。

張天師的眼睛不知怎地又瞥到了李氏的身上。

沈南瑗道:“哦,這是我家姨娘。”

張天師的心道,甭管是哪個李家了,有錢掙就行啊。

“我觀李小姐面色紅潤,不像是有疾病纏身!”張天師賣着關子,始終沒有吐口。

沈南瑗扯了把李氏,将她拉到了身前,“天師真的是好眼力啊!确實不是我,是我家姨娘。”

李氏想說,她也沒病,能吃能睡的。

但南瑗做事總有她的道理。

是以,當張天師問起她哪兒不舒服的時候,李氏遲疑了片刻,細聲細語地說:“女人病!”

張天師伸出了手。

李氏不知道他要幹嗎!

沈南瑗推了她道:“姨娘,快,天師要給你號脈!”

李氏“哦”了一聲,趕忙撸起了袖子,将手遞了過去。

本就是鄉下的姑娘,沒城裏的女人那麽多的講究。

當下,讓沈南瑗一催還真沒想那麽多。把了脈才覺得有點羞臊。

張天師號完了右手,號左手。

沈南瑗緊張地問:“很難治嗎天師?”

張天師沉吟不語。

沈南瑗一回頭,銀霜便知道她的意思。

她從小包袱裏又拿出了兩根金條,擺在了張天師的面前。

沈南瑗道:“天師,只要能治,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

張天師原本還在猶豫,可他還真是愛財如命,別說金條了,就是個銅板,只要過了他的眼,那也是他的。

他收回了手,高深莫測的樣子,“治到不難治,但麻煩。這位夫人得的不是病,而是體內有餘毒!”

“淤堵?”李氏沒聽清。

“餘毒!夫人原先中過毒!”

李氏吓得花容失色,卻又覺得他危言聳聽。

“我不曾中過毒啊!”

“夫人有所不知啊,這毒啊要不了人命,不過是壞了夫人的身子,要你始終無孕!”張天師的這番說辭,正好應證了沈南瑗的猜測。

她原以為冬兒推薦的這老頭兒,不過就是個江湖騙子。

看來,騙子要想長久立足,還是有點能耐的。

李氏的臉色蒼白。

她到了沈家好幾年,頭一兩年,沈黎棠覺得她新鮮,一月裏得有半月是宿在她的房間。

她自己是無甚想法,可逢年過節,她回家看她娘的時候,她娘多會提起孩子的事情。

還說什麽在一起那麽頻繁,怎麽會一直沒有動靜,勸她去看來着!

如今這麽一想的話,确實有很大問題。

自己能生而不想生,和自己不能生,這是兩碼子事情。

她慌亂地看向了沈南瑗。

沈南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鎮定,偏了頭,又問張天師:“那該怎麽治?”

“一月湯藥便可排除餘毒,但身子要靠養,什麽時候能有子嗣,這還得看天意。”

可能所有的神棍都是這樣說話的,模棱兩可。

沈南瑗點頭,“那還請天師開方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

但方子要是開了,他張天師還怎麽收後續的錢啊!

張天師擺了擺手道:“明日,夫人派人來道觀取藥!”

沈南瑷就知道這個張天師不會那麽好說話。

她應下了明日來取藥,又多塞了兩根金條,“天師,我家還有一位姨娘,若吃的好……過幾日我也讓她過來找您瞧!”

這番來去,他掙了六根金條。

像這樣的香客,一天來多少,張天師都不嫌多。

但天師掙錢,可不是那些買賣人,他端着身份道:“且看機緣吧!”

沈南瑗又恭維了他幾句,一行人告辭,小道士送了她們出來。

李氏出了門就道:“也不知道藥管不管用,你就給了他六根金條!”

她一時心疼錢,一時又覺得恐慌,話音将落又起:“我真的中毒了!那毒會是誰下的?”

沈南瑷寬慰她道:“三姨太,你別想那麽多,安心調理身子!”

第二日,銀霜去道觀給李氏取藥回轉,掐着點碰上了剛睡午覺醒來的薛氏。

薛氏道:“銀霜,你拿的什麽呀?”

銀霜憨憨地道:“解藥!”

“什麽解藥啊?”薛氏的眉頭一皺,覺得這丫頭是在糊弄她。

哪知銀霜忽然壓低了聲音:“張天師說了,三姨太不能生孩子是因為中了毒,這是他給三姨太配的解藥,值六根金條呢!”

薛氏的心一凜,還想再問點什麽,銀霜已經拿了藥去了李氏的房間。

晚間,果然見李氏遮遮掩掩,拿紅糖水咽了兩顆大藥丸子。

說來也巧,吃完藥第二天李氏的月信就來了。

她來月信的第一天,多半得躺在床上。

而這個家裏知道她月事該哪天來的人,除了她自己可能就只有薛氏了。

薛氏扒了扒她屋裏的日歷,李氏這月和上月的日子,可是一天都沒有錯呢!

原先是半信半疑,這下子,薛氏信了八分。

咬牙割肉當镯子,兩天內湊齊了六根金條,又尋了個理由,跟蘇氏報備了一下,也帶着自個兒的丫鬟往奉天觀去。

心驚膽戰的去,怒氣沖沖的回。

薛氏的動作沒有逃過沈南瑷的眼睛。

那張天師靈不靈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蘇氏要是太閑的話,會把精力放在她的身上。

她只是單純的想給蘇氏找些事情做。

蘇氏這幾日睡得不好,一夜裏總要做半夜的夢,不是夢見她的芝芝,就是夢見她堂兄掐着她的脖子問誰讓你點燃引線的?

蘇氏夜夜從噩夢中驚醒,已經連服了三日的安神湯,卻還不見好。

下午三點,巧兒又端了一碗安神湯給她送上來。

“夫人,您的藥。”

往常給她送安神湯的都是嚴三娘。

蘇氏便随口問道:“嚴三娘呢?”

巧兒低垂着眉眼答:“正在廚房裏忙呢!”

蘇氏沒有多想,端了碗正要喝藥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匆忙上樓的腳步聲,房門“啪”的一聲被人推開了。

嚴三娘神色嚴肅地站在門外,瞥了眼巧兒道:“夫人!”

蘇氏只當她要同自己說些什麽,擺了擺手,示意巧兒先出去。

“碗!”巧兒聲音很細地說。

嚴三娘答:“我一會兒拿下去。”

巧兒沒敢再說什麽,低着頭走了出去。

待巧兒走遠,嚴三娘關緊了房門,大步走向了蘇氏,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藥碗。

“怎麽了?”

嚴三娘開了窗,見巷子裏無人,将藥潑灑了下去。

這才走回來道:“我今日總覺奇怪,原不是我的活,老有人派給我。剛我去看了一下,安神湯裏一共十八味藥,現在多出了兩味。”

“誰?誰想害我?”蘇氏驚慌失措。

轉念便想到了,她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沈南瑗那個小賤人。”

嚴三娘搖了搖頭,“那巧兒一向在二姨太的房間裏伺候!”

要說起來還是沈家裁人,縮減開支所致,原先兩個人幹的活兒,可能都落到一個頭上,甚至還不止。

“是薛氏那個賤人?”蘇氏不可置信地說:“她吃錯藥了?”

蘇氏那腦瓜子在後宅浸淫久了,一下就想到了,“一定是惦記着想奪回管家權!居然想毒害我!賤人,我一早就該弄死了她!”

原不過想着,這些女人,沒了薛氏,還會有其他的氏,如今看,那也比養頭白眼狼好!

嚴三娘看着蘇氏,女人鬓角也有了幾根白絲,哪還有當年的樣子。

加上近來連着發生的事,使得她形容憔悴,還病着,莫說沈黎棠看不上,就是旁人看,也覺得怪不舒服。

“應該是她。”嚴三娘頗有條理分析,“今個入過廚房的,除了二小姐的丫鬟,也就是她了。”

沈南瑗和三姨太那邊沒動靜,而前者帶回來的那個丫頭也在三姨太屋裏窩一天了,不曾踏進廚房半步。

自個生養的怎會害她!蘇氏病容現了怨毒,“好啊,薛氏,我原想留着她的。”蘇氏悶哼了一聲,“老娘不發威,她們還真當我好欺負了。我若不是想一心對付那個沈南瑗,就這些個賤人,我早就捏死完了。”

就薛氏那點子心計,害人都害得這麽明顯。

蘇氏真不是吹的,弄死她分分鐘鐘的事情。

她甩了帕子就要出門。

嚴三娘蹙眉,實在是嫌棄她愚蠢,“你弄死她作甚!一個活人比死人對咱們有用!”

蘇氏頓了步子,腦瓜子轉了又轉,頓時笑了起來:“三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就讓她們狗咬狗去吧!”

——

沈南瑗的心裏始終惦記着嚴三娘的那把木倉。

眼看離過年還沒一個月的功夫了,聖約翰倒是歸整好了,可也到了放寒假的時間,幹脆接着放假。

沈南瑗和蔣子玉逛了一上午的書店,蔣子玉家的家教嚴格,她急匆匆地趕回家吃午飯。

沈南瑗和她告別,轉身就進了一家賭|坊。

青幫的賭|坊就是澳門賭|場的雛形,像21點□□,種類繁多。場內通用的不是錢,而是籌碼。

她尋了櫃臺裏賣籌碼的男人,大剌剌地道:“我找你們家江爺!”

“誰?”男人擡了頭,一看眼前的俏麗女孩,只覺稀奇的不得了。

賭|坊裏不是沒有女人,可混賭|坊的女人不是蓬頭垢面,就是豐乳肥臀。

這兩類人,前者是賭徒,後者是妓|女,就沒有眼前這麽秀麗的。

沈南瑗想了想,江家好像不止一個爺,她指名道姓地說:“我找江潮!”

沈南瑗脆生生地說完,周遭的大漢都笑了。

那男人道:“去去去,哪來的小姑娘,我家江爺不愛跟小女孩玩兒!”

沈南瑗皺了皺眉,一把從包裏掏出了勃朗寧拍在櫃臺上,“那這樣呢?去告訴你們江爺,他會想見我的!”

那人倒也識貨,況且在這裏鎮場子的,自然是三教九流全部見過。

他心裏雖然仍舊疑惑,卻還是拿起了電話。

杜聿霖今日難得莅臨“指導”工作,江潮殷勤地給他泡了杯德國紅茶。

那邊的電話便響起來了。

江潮接起了電話,聽完篩子的話後,明顯一愣。

篩子道:“爺,是來找事的嗎?要是來找事的,我這就趕她出去。”

“別,給爺好生伺候着,可別讓那些不長眼睛的人沖撞了她。”

江潮挂了電話。

杜聿霖随口問:“怎麽了?”

“沒事,沒事!”江潮哈哈笑了起來。

杜聿霖原本覺得沒事,可現在要還覺得沒事,那就是真當他傻了。

他一眼睨了過去,江潮的笑便僵在了臉上。

江潮道:“有一件小事,還請少帥和我一起去一下賭|坊。不過,要低調,還請少帥一切聽我吩咐。”

杜聿霖聽的雲來霧去,倒是鬼使神差地應下了。

江潮在心裏抹了把汗,不好說話的杜少帥這次居然從善如流。

還真是冥冥之中,那只貓兒對他來說都是吸引。

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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