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打死不認
褚千盈往後倒去, 驚呆的齊兆山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即将倒地的她。
“老二,我扛……只求你一件事情, 求你……求你幫我殺了沈家的那個賤人……我知道你是杜家的人, 你有的是辦法。”
褚千盈貼在齊兆山的耳邊說。
裴天成一直立在齊兆山不遠的地方。
褚千盈中木倉倒地的那一瞬間, 他甚至感覺到有炙熱的鮮血濺到了他的手背上。
這會兒, 褚千盈正在和齊兆山說着什麽。
裴天成微微擡頭, 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褚千盈蠕動的嘴唇。
他的眉頭忽地一跳, 趕緊又将頭低了下去。
混乞丐窩的時候,他和一個隴南來的老乞丐學過幾天唇語。
不待齊兆山反應, 褚千盈哈哈笑了起來, 一邊笑, 還有血珠從口裏噴了出來。
“是我,是我讓齊保山去殺人的, 跟其他人沒有關系!”
她似乎是用盡了生命最後的力氣, 喊出了這一句。
再之後, 忽然就沒了聲息。
所有的人都愣怔了片刻。
有的是驚訝于褚千盈的瘋狂。
還有的是被外面飛來的子彈吓破了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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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動容的。
杜少帥膽敢單槍匹馬闖入白虎幫的議事堂,不是因為外面圍滿了他的兵, 也不是因為他有百發百中的狙擊手埋伏。
不打無準備的仗!畢竟他杜聿霖也不是屬貓的,有九條命!
杜聿霖對白虎幫的內部情形了解的很清。
老龍頭貪權,不肯下放權利,他的兒子們沒一個能真正的獨當一面。
他還沒怎麽問呢, 這就死了一個。
杜聿霖揉了揉手指,可沒有因為褚千盈的死, 就打算放過齊兆山。
反而因為這個,又添了一條殺人的理由。
他拔|出了配木倉,抵在了齊兆山的腦門上。
齊兆山先是将褚千盈平放在了地上,接着舉起了雙手。
“少帥,我有一事要呈報,關于……李肅!”
那個滾落山澗又被杜聿霖的人扒拉出來,還扒拉出不少暗情的李肅。
“想跟我談條件?”杜聿霖不滿地說。
齊兆山苦笑道:“少帥,你覺得我還有這個資格嗎?我大哥做的事情,跟白虎幫的兄弟們真的無關,我只是想求少帥,給條活路。”
唯恐杜聿霖不相信,齊兆山停頓了片刻,又說:“少帥,綁了李肅的土匪走的是我齊家的水道。雖說我們也是被蒙蔽的,但後來我們也查出了很多。”
“說。”杜聿霖沒有允諾他什麽,木倉依舊抵在他的頭上。
齊兆山知道自己沒有坐地起價的資本,咬了咬牙道:“後來我大哥活捉了一個土匪,那個土匪說李肅死了之後,那東西也沒了。他們懷疑,李肅的東西被一個小啞巴拿走了。”
“小啞巴?”杜聿霖皺了皺眉。他知道齊兆山這番話不一定就是真的,至少土匪的部分就不真。恐怕這消息來源是土匪借着齊家混入聖約翰時,他就得來的。
但為了摘幹淨自己,就又栽贓到了齊保山的身上。
“對,就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那土匪說他們追人追到了城門口,追丢了。”
齊兆山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杜聿霖的木倉會走火。
“那土匪人呢?”杜聿霖又問。
“被我大哥給殺了。”
“那就是死無對證喽?”杜聿霖好笑地說。
齊兆山趕忙舉起了兩根手指起誓,“少帥,我若有一句假話,死無葬身之地。”
杜聿霖一邊的嘴角上揚,冷笑。
他的手指按在了扳機上。
齊兆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的時候,杜聿霖收起了木倉。
齊兆山呼出了一口長氣,他的後背早就汗濕了一片。
他知道自己在賭博,不是賭這個消息對杜聿霖來說有多重要,而是賭杜聿霖沒真的想讓白虎幫在泷城消失。
一家獨大,別管是白虎幫還是青幫,對杜家來說,都不算什麽好事情。
杜聿霖将配木倉放回了木倉套,轉身看了眼白虎幫這些大漢,道:“從此以後白虎幫叫做白幫,那個虎字我看已經沒有必要了!我明兒讓江潮過來,好好地教一教你們這些人。”
他的一手仍按在木倉套之上,一雙像獵鷹一樣敏銳的眼睛掃過了堂中衆人,無疑是想要尋找出頭鳥。
興許是齊保山将白虎幫的刺頭全都帶去刺殺了,留下的一堆男人,竟是沒有一個有血性的。
他都如此逼迫了,有人的臉色不好,卻沒有人敢跳出來反對。
杜聿霖興致缺缺,又一倪齊兆山,挑釁式地問:“你,怎麽說?”
齊兆山拱了拱手,耷拉下眼皮子,俯首道:“願為少帥馬首是瞻!”
杜聿霖覺得這晚上過的,實在是很沒有意思。
但人在江湖飄啊,還是要愛惜一下羽毛。
他今晚已經屠了白虎幫百十號人,若是連這些人也不放過的話……
他默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正欲轉身的時候,眼睛忽然就掃到了一個年輕人的身上。
他的線報說,前幾日他養的小貓去了電影院看電影。
一個人去的。
電影院剛好是白虎幫的産業。
而分管電影院的掌事姓裴。
對于這種在幫派裏都數不上什麽名號的人物,杜聿霖一向不大感興趣。
但巧得很,杜聿霖記得一個姓裴的。
那日,匡珊瑚設計想要陷害他的小貓,他很是動怒。
就讓許副官略微查了一下。
他記得有一個姓裴的,叫做裴天成,被匡家打斷了腿。
杜聿霖的眼睛落在了裴天成的腿上。
雖然他一動未動,可從他鞋子的磨損程度,杜聿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人的腿腳是有問題的。
裴天成一凜,他自然也發現杜聿霖注意到他了,卻不知緣由。
他向來善于隐藏自己,又一早就在這樣的場合削減存在感。明明一直很低調地隐在齊兆山的後頭,他的旁邊立滿了人,按理說他并不顯眼。
杜聿霖看着裴天成的臉上起了狐疑,他勾了下嘴角,又瞥了裴天成一眼,這才轉身,施然離去。
少帥進去了最多半個小時的時間,除了狙擊手放出了一木倉,整個議事堂連點争論的聲響都沒有。
許副官就立在議事堂的門外,一瞧見他們家少帥走了出來,臉上還帶着十分的不耐。
“少帥!”許副官問道:“怎麽處置這些人?”
“交給江潮!”
“是。”許副官松了口氣。
淩晨兩點半,江潮接到了許副官的電話。
“江二爺,還能睡的着?真悠閑啊!”
許副官忙了半宿,一聽江潮帶着濃重困意的聲音,嫉妒的眼睛都是紅的。
實際,江潮一個小時前剛剛睡下。
督軍府設宴,請的是天京來的部長和一些政府要員,幫派的人不好參合。
是以,青幫無一人到場。
可這也不代表,江潮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等督軍府那兒的木倉聲沒了之後,才用的夜宵。
他這人喜歡吃飽了就睡,這才合上眼睛,嘿,擾人清夢的就來了。
“許副官,你跟着你們家少帥也學壞了!有話就說。”
“我們少帥吩咐了,白虎幫後面的事情由你負責。”
“殺?”
“要殺還輪的到你!”許副官忙了這許久,又累又困,沒好氣地說完,就挂線了。
這命令下的不明不白。
江潮的困倦一下子沒有了,他翻來覆去地想。
真不是他想的多,自古以來的權術,講究的就是一個平衡。
杜家是不會坐看他青幫一幫獨大的。
轉念又一想,那個杜聿霖是真壞啊,他明明可以明日一早再告訴自己的。
唯恐自己睡個好覺!
——
越是臨近年關,這泷城的大事越多。
青幫代替白虎幫一躍成為了泷城的第一大幫派。
天京來的秦部長客死異鄉,今日将發靈柩回天京。
以上是泷城日報的頭條。
“幸好是冬日了,要不然啊,這屍|體運到天京還不得發臭!”
“啊呸!我聽說啊,棺材裏放的是骨灰!”
“哦,怪不得呢!”
“嗳,你發現沒最近杜家的事情不斷,你說是不是因為犯了沖什麽的?”
“你說杜大少那一門婚事?”
“就說那個杜大少和沈部家那姑娘吧?我估摸着可能督軍也看出來了,要不然也不會故意推遲婚期。”
“噓,快別說了,沈部長來了。”
……
沈黎棠陰沉着臉進了機關,公事包一放下,啪一聲關緊了辦公室房門。
這幾日,像這樣的流言蜚語總是時不時闖進他的耳朵裏。
越是不想聽,就發現走到哪兒都是。
今早,蘇氏也是這麽同他說的。
“老爺,你說這督軍一再推遲了大少和南瑗的婚期,當真是因為最近太忙嗎?會不會是……”
蘇氏的話都沒能說完,就被他粗暴打斷了。
哪兒知道,一來了機關,聽見的還是這個。
沈黎棠嫌晦氣。
才将坐定,就打了電話回家,說中午不回去吃飯。
他這個副部長是人盡皆知的閑差,當初靠了白家的關系安排進來,一上午喝茶看報紙,眨眨眼睛過去,清閑不說,還能撈不少油水。
沈黎棠擡手看一下表,快十二點鐘了,正在想要去哪裏吃飯的時間,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沈副部長,門外有人找。”
“幹什麽的?”
“說是家裏來送飯的。”
“讓進來吧。”
沈黎棠煩躁地挂了線,不多時,就響起了敲門聲音。
“進來——”
他的聲音不大高興。
卻在看清楚來人時,直了眼睛。
來的女人穿着暗花刻絲的二棉旗袍,身段豐腴,小蠻腰勒得細細的,加上那走路的風情,打一進門就招人眼。要知道,這辦公的地兒基本上都是大老爺們,甭說家裏有幾個,再怎麽都比不過外頭的風景。
眼看着女人進了沈黎棠的辦公室,外頭就有人紮堆議論,懷疑是沈黎棠新納的一房姨太太,可也沒聽說啊。
自古以來男人都覺得三妻四妾,那是越多越好,那可是代表男人能力,面上長光的事兒。
正開門關門的檔口,沈黎棠瞥見外面那些豔羨目光,心情才算轉好了點,就跟掰回來一成似的。
也因此,他在看向嚴三娘的時候心裏愈發喜歡得緊。
他已經連着幾個晚上,幻想着揉一把那圓翹豐滿的屁股,拍起來手感一定好。
嚴三娘把三菜一湯和米飯,一樣樣取出來擺在桌上,沈黎棠那目光就沒離開過嚴三娘胸口鼓出來的地兒。
“老爺,這些都是太太讓我特意給您做的,說您愛吃豬蹄子,油焖豬蹄子是我的拿手菜,還有這道牛骨髓炖山藥。”嚴三娘說着,推了推那碗瓦罐湯。
大棒骨敲碎,一塊熬炖,看着就鮮香味美。
沈黎棠笑着動筷,“要說女人能下廚,是抓着男人的胃,再抓男人的心。三娘,你男人的心一定被你牢牢抓着。”
嚴三娘聞言卻是一頓,“老爺說笑了,三娘福薄,家裏養不活才将我賣給人家做媳婦,結果嫁過去沒幾年,男人就痨病死了……”
“別、別哭呀。”沈黎棠當下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安慰,“都是我不好,觸到你的傷心事。”
沈黎棠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嚴三娘微微瑟縮了下身子,又不着痕跡躲了過去,“老爺,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黎棠看着空落落的手,那沒碰着也就算了,碰着了溫香軟玉,心底就跟過了電似的,撓心撓肺,看着吃不着吊着胃口。
“老爺……”
沈黎棠心裏又酥|麻了一下,‘唉’的應了一聲,這才坐回去吃飯,可心思早已不在飯菜上,吃着豬蹄子,想着人家白嫩的手兒。
嚴三娘就一直在旁邊侍候着,她還得收拾過後再帶回家去,沈黎棠那目光時不時掃過來,她便回以淺淺的得體笑容。
愈是這樣,就愈是撩撥沈黎棠那不安分的心思。
想知道,這女人被自己壓着,是反抗呢,還是……
當然,沈黎棠的這份心思,作為枕邊人的蘇氏一早就洞悉了,要不然也不會‘特意’讓嚴三娘去送飯。
蘇氏坐在客廳沙發上,喝着廚房炖的銀耳湯,目光不自主就溜向了從廚房出來的薛氏那兒,看着她不知道端着什麽朝自己做賊心虛似地笑笑上樓。
可那味兒蓋不過去。
薛氏在喝中藥,想也知道為何,就是想調補她自個的身子,好給沈黎棠懷上個一兒半女。
宅子裏的女人有這種想法不為過,可錯就錯在薛氏那蠢腦子把她想得過于簡單。
這麽多年來都沒個響動,那是因為她早就杜絕了這樣的隐患。
薛氏不會有,李氏也不會。
這個家就這樣最是穩妥了,還省心。
要不然她怎麽能容得下薛氏作妖。
蘇氏看了看擺鐘上的時辰,一個小時過去,嚴三娘就施施然從外頭回來。
見了蘇氏先給她行禮請安,喚了聲‘太太’。
蘇氏打量她,這來去都得花上大半個鐘頭,嘟哝了一聲,“這麽快就回來了?”
嚴三娘瞥了她一眼,礙着有旁人在,答的很得體,“老爺用了飯我就回來了,對了,老爺誇夫人用心呢。”
蘇氏嘆了口氣便想可不是用心麽,都把肉送到嘴邊去了。
換句話說,何嘗不是蘇氏對這男人徹底寒了心,但凡有一點,她就不會……念頭一起,就被她打住了,沒有再往下的必要。
“沒什麽事兒就下去吧,我乏了,去睡個回籠覺。”蘇氏撓了撓頭,說真的,她有點怵這個嚴三娘。
“好的太太。”嚴三娘低眉順眼地道。
仿佛蘇氏在這兒,就是為了等嚴三娘回來問個如何,問完了就揭過。
不如養好她的身體來得實際。
蘇氏上樓,正好聽到從李氏房裏傳出踩縫紉機的噠噠噠聲。
原來李氏沒什麽存在感,現在呢,又還不如一臺縫紉機有存在感。
成天在房裏搗鼓搗鼓的,也就是個給沈南瑗做點衣服包包的命,嗬,窮酸玩意兒,處一塊兒去,等她拿到了這家的實權。
一個一個的,看怎麽收拾。
沈南瑗正好要出門,蔣子玉留言給她說是下午兩點思源書店見。
聖約翰雖然休整放假,老師們作業可沒少布置。
蔣子玉在國學那門上課業弱,打來電話,沈南瑗不疑有他,背了書包出門去。
和蘇氏在樓道裏碰見,兩個明顯都是連應付都省的應付了的主兒。
可蘇氏停了腳步,手一伸,就攔住了沈南瑗的去路,“小賤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後在做什麽勾當,你且等着,有的是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時候!”
“聽着還是和以前一樣厲害,不知我這是又有什麽把柄落到您手上,這回要是不成,您是又打算賠個女兒?”沈南瑗笑笑答。
“你——”蘇氏叫戳了痛處,沈芸芝還沒找到已經成了她心上的傷,還沒結疤就被沈南瑗給揭了一層皮,別提多疼。
門‘嘭’的一聲給摔上,不願同沈南瑗多說一句。
沈南瑗也不在意吃閉門羹,她又不愛跟蘇氏玩兒,家裏有蘇氏的眼線,未必沒有她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理兒,擱什麽時候都好用。她雖然不在意家裏的事,但總不能任由攪和,是以,春萍進過她屋子的事兒,二姨太估摸那日子要來成夜裏纏着沈黎棠,沈黎棠上廚房找要吃的次數,總之亂七八糟的,都能到她跟前來。
像這樣的閑事,她聽一耳朵,算是知曉,懶得放在心上。
銀霜跟着沈南瑗,近段日子對她也算是了解了。聰明,謹慎,腦子活絡。出門之前和出門回來,東西的擺放她都能記一遍,就這樣,別說眼線通報,就是沒通報,她自個就能知道。
銀霜約莫知道沈南瑗有很多秘密,可那些個秘密,她沒興趣去觸碰,傭人的活她做得很順手,就好像之前她是幹這個的。
也就閑下來時才有功夫想她自個失憶的事,可一深想,腦袋就疼得厲害。沈南瑗帶她去複查過一次,說是腦後有淤血塊,怕是滾下山坡的時候撞在了石頭上,總之不容易好。
沈南瑗現在帶銀霜出門,心裏微微踏實了點。
畢竟在齊富川連人帶車子被炸那會兒,銀霜下意識的舉措是選擇保護她。同時,也非常本分,致力于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沈南瑗研究過,甚至幻想,銀霜是一代俠女,飛檐走壁唰唰的那種,說不定,就不用找尋常法子出城了,靠銀霜就成。
這問題,沈南瑗問過。
當時銀霜沉吟了好一會兒,躊躇組織了下語句道,“小姐,武俠小說很多都是編的。”
沈南瑗一噎,也就歇了那些不着邊際的幻想。
主仆倆到了書店門口,沈南瑗就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因為杜聿霖就挨着車子副駕駛等在那,守株待兔。
她就是那只傻不愣登的兔。
電話是下人傳遞的口訊,約的這時間,她就沒确認,粗心大意又撞到了杜聿霖手裏。
銀霜看見他,“小姐,咱們要不要……”
跑?沈南瑗的眼睛落在了杜聿霖那大長腿上,只怕還沒跑多遠就被抓了,搞不好更引人注目。
何必呢!
杜聿霖打開了車門。
沈南瑗回頭跟銀霜嘆了口氣,“你去NY那邊等着,回頭我來找你。”
說罷,只得上了杜聿霖的車。
——
沈南瑗乖順,但那只是表面。
她一矮身,打開了後座的門就鑽了進去。
今個許副官沒跟着,車子裏就她和杜聿霖兩個。當然她不信杜聿霖身邊沒人,應該都在暗處了。
雖說許副官幾次在他們面前,都快成透明人。可真不在,還是有差別的。
至少這氣氛就怪怪的。
杜聿霖對于沈南瑗在細節上表現對自己抗議這回事,習以為常。
他也不急着發動汽車。
“吓着了?”
沈南瑗福至心靈,居然曉得他問的是平安夜宴會那遭,沒好氣說,“血赤糊拉能不害怕麽。”
杜聿霖挑了挑眉,從那天晚上看,驚吓是有,但絕夠不上說‘害怕’。
沈南瑗沒聽見他聲兒,一擡眸,就發現人正盯着自己看,那雙眼明亮得跟聚光燈似的,讓人無所遁形。
“你又……”沈南瑗想問又抽哪門子瘋,後來收住,耐着脾氣問,“二少讓人冒充我同學,這種事……合理嗎?”
她其實是想說這不大丈夫。
杜聿霖咧嘴一笑:“那你是喜歡我單刀直入,上你家邀請你麽?”
沈南瑗沒他那麽不要臉,狠狠地瞪了瞪他。
在心裏暗罵:混賬,大變态!
杜聿霖滿意地看到他家小貓炸毛,這才轉動了鑰匙,伴着發動機的轟鳴聲,仿佛說了一句,“想見你,還得費勁找理由,不知感恩。”
沈南瑗一擡頭,卻見他緊抿着嘴,還以為自己是幻聽。
主要是那話音聽着似乎有些……委屈?!
杜聿霖朝她飛了一眼:“坐穩了。”
“又要帶我去哪兒?”沈南瑗忘記了先前的那茬,不悅地問。
“去了就知道。”
這大概是沈南瑗最讨厭的話了,都不帶預告的。
一刻鐘後,車子停在了電影院門口,好巧不巧,就是她上回自個來過的那家。
門口的海報都沒換過,多了兩部新上的。
杜聿霖把車停在門口沒一會兒,就有泊車的小弟來接鑰匙,然後他就紳士地站到了後門那,替沈南瑗拉開了車門。
沈南瑗心底突兀一個咯噔,面上卻還算鎮定,迎上杜聿霖的眼,秀眉輕輕颦起,“帶我來這做什麽?”
說實話,她并不大想下車,但杜聿霖站那太招眼了。
還沒一會兒功夫,估摸着來看電影的年輕男女們,都會比較想圍觀杜二少了。
“來電影院,當然是看電影了。”杜聿霖笑笑說道,也不催,耐心開着車門就等着。
沈南瑗愈發覺得不對勁,可顯然開着門被人發現的風險更大,于是,她硬着頭皮把擋風用的寬檐帽壓得更低快步走了出來,一邊語含譏诮,“杜二少這是嫌泷城最近的花邊新聞不夠多?”
要知道,這電影院新開沒多久,聽說還是花了大價錢弄得賊時髦,無疑成為年輕人約會的聖地。
她跟杜聿霖算什麽!
“想看哪一部?”
“都不想看,想回家。”
“那還是別想了,我做主。”杜聿霖領着她進,熟門熟路,都讓沈南瑗心生懷疑他是不是來過。
“看《南國之春》吧。”杜聿霖又道,“跟你上回看的,口味差不多。”
沈南瑗早被他這番舉動給弄得心有點慌,深切懷疑這是個鴻門宴了,結果就被杜聿霖拉進了放映廳,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暴露人群時,才發現整個放映廳就她和杜聿霖兩個。
“和你看,要閑雜人等做什麽?”
“……”
在那之前,沈南瑗深怕一個萬衆矚目的亮相,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杜聿霖要折騰什麽幺蛾子,要不同歸于盡算了。
然而這種兇殘的想法一劃而過,沈南瑗就看到了空蕩蕩的放映廳。
就跟坐過山車一樣刺激。
然而她的過山車車廂還停在半路的軌道上。
因為杜聿霖就站在她旁邊,正頗有深意地盯着她。
沈南瑗斂了眉眼,同時眉眼也冷淡了下去,“杜二少覺得這樣逗弄我很有意思?”
“不是,我只是單純想和你看一場電影。”杜聿霖牽着她的手,挑了正中央的位置緊鄰着坐。即便沈南瑗心裏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被杜聿霖牽制着行動。
電影很快就開始放映。
沈南瑗的心思從一開始就不在。
杜聿霖怎麽會沒察覺到她這一番變化,目光有些許暗沉,然而在放映廳整個幽暗的環境裏,并不易被發現。
沈南瑗的眼尾發紅,剛才的恨是真實的。
她痛恨杜聿霖随心所欲的操控擺弄,和自己不得不服從的現狀。身處在不同的維度,兩個人思考問題的方式都不同。
他怎麽能懂自己小心翼翼求立身之所。
下一秒,就有人拂去了眼角的水光,動作輕柔出人意料。“只是帶你過來看個電影而已,至于這麽感動?”
沈南瑗哽住。當下那點悲春憫秋的情緒就被覆蓋了過去,替代的是抒發不得的深深憋屈。
電影裏相鄰的男女暗生情愫,黑白的默片,在這整個過程裏,杜聿霖的手始終牽握着她的一直沒松開。
沈南瑗又一次什麽都沒看進去,手底心微微出汗。
“電影不好看?”杜聿霖在旁問。
沈南瑗故作認真看,“沒有。”
“那你這麽緊張?”杜聿霖輕輕笑了一聲,在一個畫面的切換過後,他撐起雙臂将她圍困在小小的座椅間,“膩膩歪歪的,确實沒什麽好看的,既然都不感興趣,那就做點別的……”
沈南瑗的臉頰已經被杜聿霖捧住,熱吻旋即覆蓋上來。
她的唇瓣一麻,電流竄滿全身,熱烈之後,他的吻逐漸趨于柔和,和風細雨卻也能帶給人一種厮磨纏綿的感受。
沈南瑗伸手推抵在他胸膛,卻是被人捉住,那冰冷的手就被直接拿去貼了男人滾熱的胸口,燙得她打了個機靈。杜聿霖的呼吸暧昧的環繞在她耳蝸處,身體不受控制地發軟,男人的強勢掠奪使得她沒有一點氣力跟他去抗衡。
杜聿霖滿足地擁着她的小腰,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和小貓兒肢體上的接觸,恨不得把她揉進骨血裏。
被困在隐秘黑暗和狹小空間,也給了氛圍增添了一抹非同一般的激情蕩漾。
“小貓兒。”杜聿霖低啞的聲音灑下來,撩動着她額前的發絲,一寸一寸的□□沉陷。“這麽乖乖得多好。”
沈南瑗眼神一暗,想也沒想咬住了前面的那只手,眼神兇狠。
可再怎麽兇,對杜聿霖來說,也就是把貓兒逗急眼了而已,可愛。
只是指望小貓乖乖的,就跟她表達的那樣,只怕是難。
他并未出聲讓沈南瑗松口,單單就眉毛挑了挑,就跟留下的是‘愛的印記’,還相反十分歡喜。
這點沈南瑗實在很難理解,卻也倍感無趣,發現他沒反應就松開了,呸呸了兩聲,皮糙肉厚。但心底也莫名一松,按照作者尿性,不管哪兒男主動怒,那就是抓了啪啪啪的節奏。
而眼下,杜聿霖卻是在——克制?
“上一回,誰坐在你身邊。”
沈南瑗起身的動作兀的一頓,但仍是鎮定,她并不相信杜聿霖有這樣的神通廣大,遂表情故作不快,“你什麽意思?”
整個放映廳始終沒人來打擾,也是,杜二少包了場子,外面定然還有人把手,不會有那麽不識相的人。
“我還不知道自個一個人看電影還看出什麽錯來了?鬼知道旁邊坐着什麽人,要不二少您自個查查?”沈南瑗說話帶刺,來掩飾心虛。
杜聿霖就那麽直勾勾地睨着她,雖然他是坐着,沈南瑗站着,但那周身的氣勢卻比沈南瑗還是高了一截,良久,吐了口氣道,“怎麽一說就炸毛了,我就是遺憾,陪你趕這第一次的不是我。”
“我想杜二少搞錯了,即便是,那也該是大少陪着我。”沈南瑗扯了扯嘴角,她要不痛快,杜聿霖也別想。“是,泷城是由着你為所欲為,包括我們這些蝼蟻性命,你看,秦部長你還不是想殺就殺了,多能耐啊。”
“我沒旁的本事,也不見得有多讨人喜歡,只不過你一時興起喜歡的玩物,寵物?”沈南瑗的目光直凜凜的,迎上他的,“我很惜命,可二少是不想給我活路!”
杜聿霖的眼眸在她提到杜聿航的時候沉了又沉,蹿起來一股火氣,這小野貓真當他這麽好糊弄。如果說在齊家見到的裴天成,讓他想到了匡珊瑚那次的男人,起了那麽點興趣,那麽電影院幕後老板這身份,讓他對裴天成就不單單是興趣而已了。
同時,也對齊兆山的說辭有了幾分聯想。
他眉眼冷峻,“你撞到蘇大山和那夥土匪,怕不是在去含山的路上,而是蘆葦渡口那間廢屋?我說的可對?”
沈南瑗的身子驀地僵住了一瞬,可目光仍是定定地看着他,堪堪是強力穩住了猛然加速的心跳,張口就道,“什麽小啞巴?蘆葦渡口又在哪?”
她眼神疑惑,臨場反應做的逼真。哪怕是心底慌得要死,面上,當真是裝不明白得很。唯一賭的,就是她現在還在電影院,而不是在杜聿霖私設的刑房。
“杜二少,你要是懷疑什麽,直接說,直接問。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猜不到你那九曲十八彎的心思!”
杜聿霖覺得自己可能真是被小貓兒念變态久了,竟覺得她眼尾發紅生氣的模樣都能勾起他十分的興趣,忍不住想當場就辦。
若非看到沈南瑗眼裏那一抹受傷瑟縮,他當真想——然而罷了。
“齊兆山為保命交代的,是李肅拿着東西潛逃,卻死于蘇大山那夥人之手,東西不知所蹤,唯一的線索是活口供出來的小啞巴。”杜聿霖垂着眼眸,摸了摸沈南瑗那一頭柔軟短發,“他們懷疑東西在小啞巴身上。我能知曉,旁的人說不定早就知道,幾方勢力虎視眈眈想要找出拿東西。”
“如果你是那個小啞巴,會怎麽做?”杜聿霖頓了片刻,沉聲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