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學

回到砺鋒院自己房中,智雪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眼見玉黎還有些虛弱地躺在床上,他便又心疼起來,埋怨道:“阿黎,你怎麽好自己去喝那湯?你知不知道,當時我看你去喝那明知有毒的湯,驚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玉黎輕笑,道:“叫你擔心了。”

“你怎麽敢,以身犯險?若那湯裏下得是劇毒,你又待如何?!”

玉黎搖了搖頭:“不會的,他們只想栽贓我,讓我在祖母面前失寵,但是絕不至于想毒死祖母,畢竟若真的鬧得那樣大,不僅驚動我父親,定然還會驚動京兆府尹,那時候,事态就不是秦氏能控制的了……”他料定湯中的毒不會誤人性命,因此才放心大膽地自己喝下去。

且若不是他中毒,恐怕也不能完全将王媽媽的罪名定下來,更不能引起玉老夫人的同情。

智雪聽了,恍然大悟,但也仍是埋怨道:“那你也該與我說一聲,你都不知道,我當時是一種什麽也的心情!”說着,鼻子小臉一起皺了起來。

玉黎拉住他的手,哄他道:“好智雪,是我的錯,我只是怕若是提前告訴你,你就無法演出那種驚慌和擔憂了。”

智雪忍不住揚起唇角,卻佯嗔道:“你可別小瞧了我好不好!你瞧我剛才,有誤你絲毫沒有?”

“嗯,你最厲害最聰明了。”玉黎笑道。今世有玉黎在身邊,的确是多了一個得力助手。

智雪笑着笑着,卻又擔憂起來:“若不是親眼見過,我都不知道原來大戶人家裏頭這麽多的爾虞我詐……大夫人這次害你不成,定然還會再想辦法的,這可怎麽辦?”又說,“她的女兒玉绾還有趙姨娘,都不是好相與的,倒是張姨娘和二夫人,看上去還算個好人。”

玉黎聞言,笑着搖了搖頭:“張姨娘和二夫人并不見得是好人,現在她們幫我說話或者不對我落井下石,只是因為我與他們沒有利益沖突,一旦有了利益沖突,翻臉不認人也并不是什麽奇事。”

“那可怎麽好,你在玉府中,豈不是四面楚歌?”智雪憂心忡忡道。

“別擔心,經過王媽媽的事,秦氏暫時不會對我下手了,我們暫時是安全的。”玉黎說着,漂亮的眸子看向帳子頂端,目光炯炯道,“而且,我也不是泥捏木塑的,怎麽會任由他們搓圓捏扁、随意欺淩?”

……

過了幾天,玉黎終于是好全了,因此,他也打算去家塾念書了。

家塾設在玉府隔壁的小四合院裏,也算是一個學堂。學堂每天早上自辰時開始,巳時結束,大約是一個半時辰。

玉黎前世并未上過家塾,因此今世能夠來家塾,自然是有些激動的,他特意起了個大早,到學堂去拜見先生江鶴塵。

但是江鶴塵的仆人卻說自家主子昨日飲酒過度,還未起身,讓他先等一等。

玉黎想了想,既然都來了,等上一會兒也不是什麽大事,便在學堂的正廳裏等着。

“三少爺,怎麽這位先生還飲酒?他能教人念書嗎?”智雪壓低了聲音悄悄道。

玉黎聞言笑了笑:“他性情便是如此。”

江鶴塵因懷才不遇,故而甚是放誕不羁,常自比李白、蘇轼,學人家喝酒弄月,有時候見人也醉醺醺的,不過他确實腹有詩書,因此旁人倒也不敢小瞧他。

兩人正邊等着邊說話,忽聽有人說說笑笑地進來了,兩人轉過頭去,只見玉赤玉炎和一個胖胖的少年一齊走了進來。

玉黎自然認得這胖子,他叫玉海,是二房的獨子。

“又是你!”玉炎見到玉黎就紅了臉,跟鬥氣的公雞似的,“你這賤妾生的小雜種,竟敢到祖母面前告我們的狀,我們還未去找你,你倒送上門來!”

玉海長得肥頭大耳,見狀面上露出一絲豪氣來:“就是這個人欺負你們嗎?讓我來好好教訓教訓他!”說着,撩起袖子就要朝着玉黎走過去。

玉海雖然也只有十三歲,比智雪還要小一歲,但他生得高大、肥胖,玉黎又剛生過病,故而便是兩個玉黎也不是他的對手。

“你幹什麽!”智雪往前一步,攔在玉黎面前,橫眉冷目道,“你敢動我家三少爺試試!”

玉海将手指頭掰得咯咯響,又笑得得意與輕蔑道:“你不過是個奴才,我是你的二少爺,你若敢與我動手,看我不叫祖母打死你!還不快滾開!”

臨近上課時間,一些別的府裏的孩子都陸續到了,見幾人起了争執,都站在一旁看熱鬧。

玉赤玉炎笑得十分快意,玉赤道:“玉黎!你還不趕快跪下,你若是跪下叫我們幾聲哥哥,我們便輕饒了你,若是不然,今日就打死你!”

“就是,快跪下,等下再去給姨娘謝罪!”玉炎跟着附和道。

玉黎冷冷地看着面前三個作惡的少年,卻是絲毫不畏懼,他看向智雪,問道:“阿雪,你有沒有把握?”

智雪在光明寺中學了點拳腳功夫,大人或許打不過,但是對付面前這個虛胖的小孩子,卻是沒有問題的。他點點頭:“別怕,我來保護你。”

又對着玉海叫道:“我管你二少爺還是二狗子,你有本事就跟我打,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這話立刻激怒了玉海,只見他嗷嗷叫着就朝着智雪沖了過去,正要一拳頭打道智雪的臉上,就被他一手扼住手腕一扭,随即一腳揣在他的小腿上,他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智雪用盡全身力氣給撞翻在地,他立即疼得嗷嗷直叫。

正想看好戲的玉赤玉炎立刻傻了……玉海為人蠢笨,他們平時都利用他在學堂裏欺負其他孩子,作威作福,沒想到玉黎身邊的這個小厮居然這麽厲害,竟把玉海都打得直叫喚。

“你們誰還要再試試?!”智雪一場贏了,很是得意,滿臉威吓地朝着玉赤玉炎叫道。

玉赤自然不肯在衆人面前丢臉,想了想,叫道:“玉黎你不要臉!我們的小厮都在門口等着,偏你的小厮來跟我們打,你有種自己與我們打!”

“就許你們仗着玉海人壯實來打我,不許我仗着智雪會功夫來打你們?你們這是什麽可笑的道理?”玉黎冷笑道,瞥了眼跌在地上的玉海,他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可不是粗鄙之人,會在衆目睽睽與人打架,只有市井之徒地痞無賴,才一言不和便動手動腳!”

“你!”玉赤與玉炎被說得無法辯駁,只得漲紅了臉。

正巧此時,江鶴塵來了,他按着發疼的腦袋,一臉不悅道:“吵吵嚷嚷的,你們又做什麽呢!”

玉赤玉炎見他來了,立刻換了一副臉孔似的,其中一人正義凜然地說:“先生,您快來主持公道!玉黎指使他的惡奴打人了!”

玉海也反應過來了,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叫喚道:“先生,您要為我主持公道啊!他指使他的小厮欺負我!”

江鶴塵聽了,蹙眉看向玉黎,冷冷地斥道:“你便是玉黎?怎麽還未入我門下,便随意縱奴行兇?!”

“先生。”玉黎朝他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是玉赤玉炎先尋事挑釁,要教訓我,企圖羞辱于我,我不過是迫不得已反擊罷了!”

“你胡說!”玉炎大聲叫道,“大家都看見了你的小厮打人,欺負玉海!”說着,對着其他人大聲問道,“你們快說,是不是他先動的手?”

那些孩子都是玉府的遠親或者下屬的孩子,平時都被父母親耳提面命要讓着玉府的孩子,玉赤玉炎又是小霸王,因此都不敢違逆他,要麽附和他,要麽幹脆低下了頭不說話。

“你瞧,大家都能證明!”玉赤得意洋洋道,“玉黎,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江鶴塵亦冷冷地看着玉黎,大約心中也在想,果然是鄉下來的野小子,一點禮儀教養都不懂!

玉黎自然百口莫辯,正要再說什麽,就聽一個清朗溫厚的聲音傳來:

“先生,衆口铄金積毀銷骨,事實如何,我看得很清楚。”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穿着一身藏青色錦衣,俊眉朗目,斯文俊朗,身邊站着一位少年,與他長相相像,不過更英姿勃發一些,身形也還未有他那麽高壯,顯然這是兄弟倆。

“玉清問先生安,許久不見先生,先生最近可好?”原來這個青年正是玉章辭的堂弟玉章書的長子玉清,他今年十六歲,早已不在此讀書,今日過來,是送自己的弟弟玉澈,結果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江鶴塵顯然很喜歡這個文質彬彬、謙謙君子的學生,見他來,連表情也變得溫和而喜悅:“玉清,是你來了!最近在國子監讀書,可還好麽?”

“多謝先生關懷,學生一切都好。”玉清說着,見那個被冤枉了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絲懊惱,知道他是在懊惱自己的出現讓他沒有機會為自己辯白了,笑了笑,道,“先生,我方才送玉澈過來,确實親眼看見玉海尋釁挑事,聲稱要教訓玉黎,且玉赤和玉炎二人以言語侮辱玉黎,玉黎這才命其小厮與玉海打起來,絕非是玉黎縱奴行兇,還望先生明察。”

“大堂哥!你憑什麽說是我們欺負他!”玉赤還想掙紮,不服氣地說,“明明大家都說是玉黎欺負我們,怎麽到了大堂哥口中,便是我們欺負他?難不成大堂哥的眼睛是眼睛,大家的眼睛就不是眼睛了嗎?!”

“你這是強詞奪理!”一旁的玉澈也跟着叫起來,面紅耳赤道,“我和哥哥分明看見你們欺負他了,竟然還死不承認、反咬一口,小人!無恥!”

“阿澈!”玉清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目光中含着制止之意。

玉清知道,江鶴塵相信的當然是自己,但是其他人卻說是玉黎欺負玉海他們,這一點确實得解釋清楚了,否則在場面上仍然說不過去,若江鶴塵蓋棺論定,必然落了一個偏私的名聲。玉清看了一眼玉黎,見他那一張陰柔俊秀的小臉一臉平靜地看自己,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似的,心想,這小家夥還真是淡定,自己幫他說話,怎麽他倒好,成了沒事人了?

不過雖然這樣想,他仍是打算幫助玉黎,因此對江鶴塵道:“先生你還記得你曾教過我們‘緘口不言’一詞嗎?如今其他人的情狀,便正如‘緘口不言’一詞啊!”

衆人聞言,有些摸不着頭腦,因為他們還不知“緘口不言”之意,但是江鶴塵卻是心領神會,摸了摸下巴的胡須,道:“老夫明白了。”又說,“玉赤玉炎玉海,你們侮辱人在先,卻還惡人先告狀,罰你們回去抄寫《弟子規》一遍,明日交與老夫!”

玉赤玉炎還想再說什麽,江鶴塵瞪着眼睛“嗯?”了一聲,他們立刻低下了頭。

“好了,其他人今日放假,玉黎你留下吧!”江鶴塵道。

“那先生,學生與阿澈,便也先回去了。”玉清恭敬地朝他作了一個揖,帶着玉澈轉身要走。

“大堂哥……”玉黎上前一步,亦對着玉清作了一個揖,“多謝今日大堂哥出言相助,玉黎銘感五內。”

玉清莞爾:“堂弟不必客氣,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一旁的玉澈亦激動地拉着玉黎的手說:“弟弟,我最看不慣玉赤玉炎他們仗勢欺人了,以後有我在,他們別想欺負你!”

“謝謝。”玉黎前世倒是不曾與玉清玉澈兄弟倆深交,只限于逢年過節見面時打招呼罷了。後來他嫁到靖安侯府之後便聽說玉清考中了狀元,是本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他心中自然孺慕這位堂兄,不過今世一見,這位堂兄好像确實還挺正直的?

“好,那我們先告辭了。”玉清和玉澈二人便一同離去了。

江鶴塵目送自己的得意門生出去,轉頭打量了一下玉黎,也不對方才的事發表任何意見,只說:“我的學堂也不是那麽好入的,我來考考你,若你通過了,你便來上學,若是通不過,還是盡早回去。”

“是,多謝先生給我機會。”玉黎恭敬道。

他雖不敏,比不上那位能考中狀元的堂兄,但想來比起玉海這種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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