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陰毒詭計(二)

玉黎方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就聽碧笙說,二小姐來了。

“玉茜?”玉黎挑起眉,有些疑惑,“她來幹什麽?她可是從不與我來往的。”

碧笙搖了搖頭:“許是找主子有事吧。”

玉黎走出內房,就見玉茜帶着她的貼身丫頭流芳正坐在桌邊,見他出來,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玉黎見她雖頂着玉府小姐的身份,但穿着打扮與玉绾相差甚遠,她本就不如玉绾漂亮,如此便顯得愈發不如玉绾了。他對玉茜笑了笑,道:“二姐姐來得真巧,我才從師父那裏回來呢。”說着,轉頭讓碧笙去上茶。

玉茜聞言,笑着搖了搖頭,面上帶着點無奈:“我并不是專程來找你的,只是方才在不遠處聽見他們羞辱你,才臨時起意過來看看你。”

她見玉黎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又解釋道:“張姨娘出身也不高,我又是個女兒,我們倆,也算是同病相憐。我知道大夫人和玉绾不能容人,所以平常都不愛出風頭,處處忍讓……你最近風頭太熾,因此免不得招人嫉恨。”

玉黎微微笑了一下,眸中帶着些許不屑:“暫時的避其鋒芒是必要的,但若要我韬光養晦一輩子,我做不到。那些人,也并不見得就能夠一手遮天。”

玉茜略一怔忡,随即苦笑了一下:“我沒有你這樣的條件……”她說着,目光望着不遠處的虛空,曼聲道,“我是女子,又是庶女,他們不讓我讀書,也不允許我學琴棋書畫,只要我學女紅,讀《女戒》,因為我以後唯一的出路便只能是嫁人……可是,大夫人又怎麽會放棄我這顆棋子呢?她必定會把我嫁去大戶人家做妾,為父親的仕宦之路錦上添花……”

她說着,面帶傷心地用手摸了摸發髻邊的絹花,對着茶盞水面自照容顏:“‘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卧曉枝’,她是嬌豔的芍藥,我便是這不起眼又苦命的薔薇,注定只能被風雨吹打。”

玉黎看着她不同往日的多言多語,微微蹙起了眉,卻是不語。

兩人相對靜了一會兒,玉茜擡起頭,眼中已是淚光點點,她笑道:“叫弟弟你看笑話了。”

“二姐姐頗是感慨,是不是近日發生了什麽事?”玉黎試探着問道。

玉茜聞言愣了愣,随即又垂下了眸子,淺色的唇上帶着點譏诮的弧度:“也沒有什麽,只是今日張姨娘探到風聲,說父親有意讓我嫁給虎贲将軍的孫子做妾……我心中不願,因此十分惆悵,想着來散散心,又見他們言語羞辱你,便生了同病相憐之慨。弟弟不會嫌我多事吧?”

玉黎搖了搖頭。

前世玉茜确實是嫁給了惠妃的內侄兒,也就是虎贲将軍的孫子常隆,但她是個庶女,怎麽可能做正室?自然只能當妾室。常隆為人庸碌,沒什麽本事,靠着祖父的蔭庇過日子,但是脾氣倒是很大,聽說經常動手打後院女子,因此算不得什麽良人。

前世他十四歲回府後四個月,也就是今年的十一月,玉茜便嫁出去了,算算日子,現在确實應該已經有風聲了。

玉茜仍是滿臉悵然,站在她身旁的丫頭流芳道:“小姐,您別傷心了吧,這事兒只是聽說,也許老爺和老夫人舍不得您,不會把您嫁去當妾呢!”

玉茜冷冷笑了笑:“他們哪裏會舍不得我,若我有半點利用價值,他們便會巴巴地将我嫁過去……誰叫我不是大夫人生的呢?”

玉黎聞言,覺得玉茜和自己的确是同病相憐……前世的自己,不也是因為有利用價值,所以玉章辭才把自己嫁給了蕭謹言嗎?算起來自己還是正室,比起玉茜已是十分幸運,理該對玉章辭和秦氏感恩戴德了吧?

他低低嗤笑了一聲,随即安慰玉茜道:“二姐姐也不必如此作踐自己,婚姻大事雖不能自己做主,但将自己不願的婚姻提前扼殺未必不能吧?”

玉茜驚喜地望着他,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難道弟弟有什麽計策不成?”

玉黎不知道她會有這樣大的反應,愣了愣,随即歉意地搖了搖頭:“我只是給你提個建議……我還小,哪裏懂得這些。”

玉茜聞言,滿臉失落,随即道:“也是,你才十四歲,哪裏懂得這些……”說着,又強笑着起身,道,“弟弟大約也要溫習功課了,姐姐說了些亂七八糟的,叨擾你了,我先告辭了。”

“我送你出去。”玉黎亦跟着起身,把玉茜送到門口才回來,回到屋裏,碧笙才好奇道:

“主子,二小姐當真要嫁人了?”

玉黎點了點頭:“應該是的,這種事哪有開玩笑的?”

“倒也是。”碧笙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同情地說道,“二小姐也是可憐人,雖然同是小姐,但是命運與三小姐卻是天差地別。”

玉黎聞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碧笙見他态度模糊,忍不住問道:“主子,你笑什麽?”

玉黎笑着看向她:“我笑你天真吶。”見碧笙一臉疑惑,他又解釋道,“你仔細觀察玉茜今日的打扮了嗎?”

碧笙聞言,回憶了一下方才玉茜的穿着打扮,問道:“她今天穿了一身桃紅色的襦裙,還戴了一朵絹花,耳朵上墜的是鑲珍珠燒藍耳墜……雖說比不上二小姐的穿着,但也已經非常不錯了。”

玉黎笑着搖了搖頭:“你再想想她往常是怎麽打扮的?若是你心情不好,你還有穿紅戴花嗎?”

碧笙這才猛然發覺過來:“對哦,二小姐口口聲聲說她心中惆悵,但是她今天的打扮分明比平常要嬌豔,她平常很少穿桃紅色這樣顯眼的顏色!”

“對啊,你說一個心情不好的人,卻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這說明什麽?”玉黎問道。

碧笙試探地問道:“您的意思,她是裝出來的?其實根本沒有心情不好?”

玉黎仍是搖搖頭,看着院子裏春意盎然的景色,唇角上揚:“姑娘家很少打扮,但是突然開始打扮了,這只能是一個原因……”

……

隔了兩天,玉茜又來了。

這次進了玉黎的正屋裏就開始哭,哭得梨花帶雨,甚是傷心。

“流芳,我二姐姐怎麽了?”玉黎疑惑地問玉茜身後的流芳道。

流芳也有些難過和着急,說:“今日碰見三小姐了,三小姐言語奚落,說小姐就是嫁去做妾的命,小姐辯駁了幾句,她就說老爺和夫人已經開始往虎贲将軍府走動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改變不得的。小姐本就心裏難受,又被這樣奚落了幾句,便愈發傷心起來了。”

玉黎聽了原因,忙安慰玉茜,道:“二姐姐何必與她置氣,她許是存心刺激你,你若如此,豈不是正好着了她的道?”

玉茜聞言,止了哭,拿帕子點了點眼角的淚,羞惱道:“我已忍氣吞聲這麽多年,不與她争不與她比,為何她還是不放過我?我本就知道我是嫁去做妾的命,可為什麽是虎贲将軍的孫子?張姨娘花了不少錢讓人去打聽,結果說那人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要打人,明知道将我嫁與這樣的人是推我入火坑,為何還要将我嫁過去?”

玉黎跟着苦笑了一下,道:“你亦知道,那是因為對方位高權重,将你嫁過去便能籠絡對方,為他鋪平仕宦之路罷了。”

前世把他嫁給靖安侯的次子蕭謹言,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玉茜聽了,雖然早就知道是這個原因,但仍是忍不住的憤怒:“玉绾就那麽好嗎?假如她死了呢?”

“二姐姐!慎言!”玉黎蹙起眉,低聲警告她道,“若是被人聽見了,免不得又要生是非了。”

玉茜聞言,面上露出慌張的神色來,想了想,又抓住玉黎的袖子,哭道:“弟弟,她們這是要逼我去死啊!”

“二姐姐別難過,反正婚事也還未完全定下來,我替你想想辦法吧。”玉黎誠懇道。

玉茜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雙眼放光,激動道:“多謝,多謝你了弟弟!”

“你我姐弟,說什麽謝不謝的?”玉黎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面容親切誠懇。

可玉茜看着他那雙幽黑如碧潭的眸子,卻總覺得心中有點不踏實。

等玉茜走後,智雪在一旁問道:“阿黎,你為什麽要将此事攬在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大夫人知道是你在幫她,免不得又要惹事上身。”

碧笙在一旁看着玉黎的表情,又看了看已經沒了玉茜身影的院子,沉默不語。

玉黎拿起茶盞,微微晃了晃茶盞中的茶水,只見裏面的茶葉浮浮沉沉,如人心一般散亂,他幽幽笑道:“我就是攪渾這盞茶水,這樣,我看不見茶盞底,茶盞底也看不清我了。”

“啊?”智雪聽得一頭霧水,阿黎在打什麽啞謎?

玉黎将茶盞按在桌上,斂起笑容,目光逐漸變得冰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叫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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