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陰毒詭計(三)

傍晚時分。

三月十七,春日的景色已是十分可人了,院子裏的樹木都已抽芽,青草亂長,偶爾冒出零星的花骨朵。落日斜斜地灑下一層薄薄的金色,為這怡人的春景更添幾分溫暖。只是偶爾吹過的一陣寒風,仍然夾帶着冷意,讓人不敢大意。

玉黎坐在窗下,認真地寫着什麽,只見他謹慎地在一張信箋上寫了一段話,然後便将這信箋放進了一個沒有落款的信封中封好,随即将碧笙叫了來,将此物交于她,囑咐她道:“你等下找個由頭去玉茜的馨蘭苑,然後找個不認識你的粗使婆子便說你是砺鋒院的丫頭,這封信是你在馨蘭苑那邊撿到的,問是不是二小姐的。”

“哎?”碧笙一愣,随即想到什麽,“您這是在假冒……給她寫信?”

“噓。”玉黎将食指放在淺色的唇邊,示意碧笙慎言,“我在信中寫了讓她把回信放到照月亭的桃樹下,你明天一早趁着沒人便去取來,知道了嗎?”

碧笙聽着,仿佛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偷笑着點點頭:“哎!知道了!”

……

第二日,玉黎上完了家塾的課,回府來用午膳,便聽碧笙說玉茜送了一個東西過來。

“是什麽?”玉黎疑惑地問道。

碧笙忙從一邊将東西拿了過來給玉黎瞧:“二小姐說為了謝您,特意買來的送您的。”

玉黎看了看,只見是一個食盒,還蓋得好好的,他蹙了蹙眉,問道:“食盒?裏面是糕點?”

“我們也沒打開來看過,應該是糕點吧。不過,二小姐說為了避嫌,她不敢光明正大地送禮物過來,所以裏頭也許不是點心也不一定。”碧笙說着,當着玉黎的面把食盒打開了,往裏一瞧,只見是一個木頭盒子,“咦?主子,确實不是點心,是個木頭盒子。”

智雪見了,也圍攏過來,好奇地問道:“盒子看上去也甚是精美,裏面到底是什麽呀?”

玉黎接過那個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只見裏面靜靜地卧着一個和田玉異獸鎮紙,他緩緩将那鎮紙從盒中取出來,一接觸那鎮紙,便覺觸手生溫,細膩柔滑,可見這玉絕對是上好的玉。更何況雕成的異獸栩栩如生,身上纖毫畢現,故而這鎮紙,絕非凡品。

“哇,好漂亮的東西,這是什麽呀?”智雪雙眼都冒出亮光來,“這二小姐可真大方,一出手就送這麽貴重的東西……可見她是鐵了心不想嫁了。”

玉黎聞言,唇角一彎,墨色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絲譏诮……這東西原非她的,她送出來自然大方了。

“智雪,這個東西不能留在我這裏。”玉黎想了想,将鎮紙放到了桌上。

“為什麽?是因為太貴重了嗎?”智雪睜大了眼睛十分不解,這麽好的東西,為什麽阿黎看它就像看一個燙手的山芋?

“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什麽話?”智雪附耳過去。

玉黎在耳邊低聲囑咐了幾句,随即便見智雪蹙起眉頭,然後将鎮紙放進自己懷裏,道:“好,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去。”

目送智雪出去,玉黎又對碧笙道:“碧笙姐姐,你去把這個盒子裝上那塊我昨日從外面買來的墨玦,把它放到多寶架上去。”

“啊?為什麽?”碧笙也很是不解,“主子您這是買椟還珠不成?”

玉黎聞言牽唇一笑:“別問為什麽,照着去做便是。”

“哦。”

“對了,玉茜昨日回信沒有?”

“回了!”碧笙說起這件事,忍不住拿帕子按着唇角笑,“回信就在我荷包裏,裏面的內容呀,我看了都要臉紅呢!”

玉黎聞言,慢慢揚起了唇:“這便是我想要的了。”

……

智雪午休完畢,正要收拾東西去青桐書院找祁六一,就聽外面吵吵嚷嚷的。他對智雪道:“你去外面瞧一瞧,看是發生了什麽事。”

“好。”智雪剛出去,就見玉章辭和一大群人朝着他們所在的屋裏過來了,玉章辭還十分生氣的樣子,幾乎是怒氣沖沖地帶頭往這邊來了。他忙跑回去,對玉黎道,“阿黎,是你父親過來了,還帶着一大群人,他看上去很生氣的模樣……”

玉黎聞言,卻是很平靜,仿佛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刻似的,笑了笑,道:“別怕,不會有事的。”

他話音剛落,就聽玉章辭一聲怒喝道:“玉黎,你給我出來!”

玉黎冷冷地往外瞥了一眼,随即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往外走了出去。走到屋外,他就見玉章辭儒雅的臉上蘊含着憤怒,一旁站着秦氏、玉绾、玉玄和玉茜,玉玄身後便是秦氏的內侄兒秦駿,他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仿佛早已看見玉黎的悲慘下場。

“父親,發生什麽事了嗎?”玉黎疑惑地上前問道。

玉章辭見他一臉疑惑,本來要沖出口的話猛然頓了一下。

一旁的玉玄按捺不住,冷笑一聲道:“父親的白玉鎮紙不見了!”

“哦?”玉黎挑眉,須臾,蹙起眉語氣不平道,“那是該好好找找,白玉鎮紙,既然是玉做的,那應該價值不菲吧?”

“玉黎,你還裝傻!”玉玄拿手指着他,面上不無得意,“分明是你拿了白玉鎮紙,在這裏裝什麽無辜!”

玉章辭也蹙起了眉頭,但忍住了怒氣,冷冷道:“若是你拿的,速速拿出來,那白玉鎮紙是玉彤嫁去慶王府的時候慶王所贈,若是丢了,便是大事了。”

玉黎聞言,一臉委屈地模樣:“我并未拿這個東西,父親怎麽就認定是我拿的?可有證據嗎?”

秦氏在一旁道:“并不是你父親冤枉你,确實是有人指認,說在你房間曾看見過這白玉鎮紙了。”她說得溫和,但眼神語氣完全是得意洋洋的,仿佛仇人終于被自己捉住了把柄一般,急不可耐地想置對方于死地。她說着,看向站在玉绾身旁的玉茜,說,“茜兒,不是你看見的嗎?你來說說吧!”

玉黎看向了玉茜,便見她有些閃躲地避開了玉黎的視線,看着地上,說道:

“我方才來送點心給玉黎的時候,看見他有個很精致的木頭盒子,當時他不在,只有碧笙在,碧笙去上茶的時候,我因為好奇看了一眼,看見裏頭放着一個白玉做的異獸,也許就是這個了。”

碧笙如今亦在一旁,聞言立刻義憤填膺道:“二小姐,你怎麽可以這樣,紅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便說在咱們這!你什麽時候看到了?你分明是誣陷!”

玉黎亦蹙起眉,看向玉茜,仿佛在控訴她一般:“二姐姐,您為什麽要冤枉我?我什麽時候有白玉鎮紙了?”

“我沒有誣陷,我是真的看到了,否則,我有什麽理由去冤枉你?”玉茜面帶委屈地說。不過她雖這樣說,心裏卻也納悶,按照他們計劃的,玉黎此時應該會想到這是一個陷阱,會說東西是她裝在食盒裏送來的才對,為什麽不說呢?這樣她就可以說她帶來的是點心,誰會用食盒來裝禮物呢?

難道是玉黎也想到了這一茬,覺得說出來沒用,這才沒說的嗎?玉茜想着,看向玉黎,只見他挺直了身子,那張俊俏的臉上滿是鎮定與平靜,沒有半點慌張的模樣……

“你自然有理由冤枉三少爺的,因為你、你……”碧笙說着,仿佛有什麽不敢說似的,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玉黎。

玉黎看了眼玉茜,嘆了口氣,道:“算了,碧笙。”

“你一個奴婢,此處沒有你說話的份!”玉玄瞪了碧笙一眼,随即轉向玉黎,質問道,“既然已經有人指認,你還有何話可說?分明是你偷了父親的白玉鎮紙!還不快速速交出來!”

秦氏也在一旁幫腔道:“黎兒,你怎麽這麽糊塗呢?你若是缺衣少食的,和母親說便罷了,何苦去做賊?”

“母親!”玉绾嗔怪地看了秦氏一眼,仿佛為玉黎不平似的道,“您怎麽這麽說三哥,也許三哥只是一時糊塗,看着鎮紙覺得喜歡,就拿來欣賞兩天罷了。父親,您瞧三哥自小長在外面,也許不知咱們府上的規矩,您看在這份上,便饒了他吧?”

這話說得,明面上像是在為玉黎開脫和求情,可事實上分明是在說玉黎沒有教養不懂規矩。

果然,玉章辭聽了,越發生氣,道:“放肆!若是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配當玉姓子弟嗎?難不成自小長在外頭,便可偷雞摸狗了嗎?!還有沒有半分的禮義廉恥了?”

玉黎看着眼前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心中只覺得諷刺……都還未見贓物,便在這裏大肆讨論他的罪名,就這麽篤定他是一個賊嗎?秦氏和她的兒女也就算了,他的好父親呢?也不曾有半點懷疑就相信了是他偷的……

也許自己在他心中,就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天生會偷雞摸狗的、賤妾生的庶子吧!

他的目光在這些人身上環視了一圈,尤其是在看到玉茜的時候,目光變得尤其陰冷而晦暗……我從未想過害你,你卻自己找上門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也懶得裝委屈了,只一臉平靜地反問玉章辭:“父親,俗話說‘捉賊拿贓’,請問您和母親、哥哥還有绾兒這麽篤定是我拿的,你們誰看見那白玉鎮紙在我房裏了?”

這麽一說,衆人皆是一愣。

但玉玄很快反應過來,大聲道:“到底有沒有,一搜便知!”說着,對周圍的下人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進房間去搜一搜?!”

“等等!”玉黎喝住幾人。

“怎麽?你心虛了?不敢搜了?”玉玄幾乎快要笑起來,因為他知道,玉茜送過來的白玉鎮紙肯定就在玉黎房中,這麽好的白玉鎮紙,玉黎怎麽可能不喜歡?這奴才坯子,定然是因為心虛才不敢讓他搜。哼,等下搜到就要你的好看!

一直不說話地秦駿突然開口了,對玉黎道:“表弟,你何必這樣呢?到底有沒有,一搜便知,便能證明你的清白,也省得大家吵個不停,在我這個外人面前弄得不好看。”

這麽一說,玉章辭倒是想起來還有秦駿在了……秦駿若是知道了,秦國公府會不會也就知道了?到時候家醜便外揚了!他正想出口叫家丁去搜,便聽玉黎緩緩道:

“我并不是心虛不讓你們搜,而是在想,若是今日讓你們這樣搜了,那你們日後誰随便少了樣什麽東西,都吆五喝六地到我這裏逞威風,搜我的房間,那我在玉府還有何立足之地?父親您倒不如直接将我趕出去得了。”

智雪亦在一旁說道:“老爺,你搜便搜了,可若是三少爺處當真沒有呢?您和三少爺的父子情該如何修複?三少爺如今這樣被您懷疑,那些下人們怎麽看待他?他又如何自處?”

顯然這主仆二人的話有點打動玉章辭了,他反問玉黎道:“那依你說,你待如何?”

玉黎緩緩看了看玉玄和秦駿,微微一笑,笑得這兩人都疑惑了,這才道:“若是只搜我的,便是不公平。我要求,先搜我的,若是沒有,便将我們這個砺鋒院中所有人的住處都搜一遍,包括大哥和秦駿表哥的房間,如何?”

玉章辭下意識地去看玉玄,仿佛在征求他的同意。

玉玄倒是無所謂,因為他敢篤定那白玉鎮紙一定在玉黎的房中,玉黎之所以提這種要求,只不過是想負隅頑抗,希望他和秦駿不答應,這樣就不用搜了。因此他爽快道:“好,反正我光明磊落,搜就搜,表弟你呢?”

秦駿此刻也是滿心得意洋洋,亦道:“好,清者自清,為了姑父的白玉鎮紙,搜便搜了。”

“好!”玉黎唇角的笑容愈發鎮定,“既然大哥和表哥都如此坦然,那我不妨也坦然一回……父親,你們搜吧!”

玉章辭聞言,便不再猶豫,對身後的家丁一揮手:“搜!”

家丁們立刻魚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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