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後來的幾天，黃少天帶着周澤楷把G市比較着名的景點都逛了一遍。花的時間最長的是在黃埔軍校，從早上到傍晚，周澤楷對這個地方的熱情很是出乎黃少天的意料，讓他對這個人又一次刷新了認知。
他沒有想到周澤楷對這些歷史很熟悉，他更沒有想到的是，當他跟周澤楷無意間說起來自己的曾外祖父是黃埔第二十二期畢業生的時候，周澤楷特別震驚地愣了好久，然後告訴他，自己的曾祖父也是二十二期畢業的。
他們跑到查詢處，把兩位老人的名字和職務查了出來，雖然他們早已逝去，但他們的名字卻是真真切切地永遠并肩留在了這一頁的歷史中。
“我的天啊……周澤楷，這是什麽樣的緣分啊！”黃少天目瞪口呆，“他們真的是同學啊！”
“是的……”周澤楷也很感慨，“爺爺說，太爺爺很想念他的同學，一直都想聯系……”
“我太阿公也是啊！”黃少天拍拍自己的胸脯，“沒想到我阿公和我老豆沒給他實現的願望，我做到了啊！”
因為這個巧合，他們都覺得彼此的地位和別人更不一樣了。兩個人把整個長洲島都走遍了，算是替兩位故去的老人完成一個心願。雖然現在早已不再是曾經的樣子，可時光易逝，歷史卻永不會死，百年之前的年輕人們，在國家和民族危亡的時刻，從神州各處彙聚到同一個地方來，只為了一個不悔的理想。
同學同道，樂遵教導，終始生死，毋忘今日本校；以血灑花，以校作家，卧薪嘗膽，努力建設中華。
“我一直想來看看。”周澤楷站在山頂上望着遠處，有些感嘆。
“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從小接受家裏面老一輩的革命教育長大的？老人家們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各種各樣那個時代的故事……”黃少天站在他旁邊，“好奇妙啊周澤楷，我們倆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好有緣。”周澤楷看着他，笑了。
“是啊，好有緣。”黃少天也笑。
……
周澤楷離開的前一天，兩個人去醫院把診查報告拿了出來，慢性淺表性胃炎，急性發作，萬幸沒有什麽大礙，大夫給開了四聯療法，拎了一袋子藥回來。
黃少天很認真地把醫生說的每一句話都記了下來，回來給周澤楷做了一份詳細的養病計劃書，要求他回去之後必須謹遵醫囑，他會定期檢查的。
看着周澤楷一副喜滋滋的樣子，黃少天不懂了：“周澤楷你傻笑什麽啊，怎麽着，覺得病不嚴重疼得輕了是不是？”
周澤楷趕忙搖頭：“不是！”
“那你傻笑什麽，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你對自己病的态度認識仍然不夠端正！”
“我端正！”周澤楷覺得被冤枉了，“我只是……高興……”
“高興？”黃少天不解。
“好朋友的關心……真幸福……”周澤楷笑得可開心了，眼睛的弧度彎成了一座小石拱橋。
“……”黃少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随着周澤楷的返程時間越來越近，黃少天心裏的那股不舍情緒就越來越嚴重。雖然他極力在掩飾，可周澤楷還是或多或少地感受出來了一點。
“沒關系，黃少來S市呀……”周澤楷指了指手機上的日歷，“夏休期還早。”
黃少天沒說話，看了看外面的天氣，預報說明天有臺風，也許飛機真的沒辦法起飛了。
“周澤楷，萬一明天有臺風怎麽辦？”
周澤楷就笑：“等臺風結束再走呀。”
黃少天就這麽一遍一遍地重複問着，一天問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第二天打車到了機場的時候還在問，只是脫口而出的卻是：“周澤楷，萬一臺風不影響飛機起飛怎麽辦？”
周澤楷一時間有些納悶，黃少天自己反應了過來，趕忙改口：“我是說萬一飛機延誤了豈不是很麻煩我最讨厭在機場漫無目的地等了！你趕緊回S市去吧累了我這麽多天我也要回家休息去了我一點也不想再陪你了！”
周澤楷忍笑：“嘴硬。”
“我才沒有嘴硬！”黃少天的聲音卻是一點點低下去，最後幹脆不說話了。
臺風終究還是造成了影響，周澤楷的航班一直無法起飛，兩個人坐在機場裏等着廣播通知。黃少天覺得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航班不知道究竟何時起飛的折磨，以及，周澤楷今天到底會不會離開的折磨。
雙重折磨，使得黃少天的情緒有些不穩定，他一會兒盼着飛機趕緊起飛給他個痛快，一會兒又盼着熬到晚上起飛不了周澤楷就肯定不會走了。
“黃少，要不……你先回去吧……”周澤楷看着黃少天的煩躁，以為他有些不耐煩了，便開口讓他先走。
“啊？還不知道你今晚走不走得了啊！我現在就走今晚也飛不了怎麽辦？”黃少天說道。
“沒關系的，他們會安排呀。”周澤楷表示自己一個人也完全沒有問題。
黃少天一下子像撒了氣的皮球，是呀，周澤楷說得沒錯，即使飛機飛不了，航空公司也會安排的，何況周澤楷這麽大個人了，能自己來難道還自己走不了？
他生起了自己的悶氣，為什麽自己要這麽糾結，明明兩個人都已經在一起玩了一個多禮拜了，這一個禮拜裏他幾乎什麽事都沒幹，唯一的事情就是陪着周澤楷，弄得喻文州那天給他發了個短信，問問用不用在藍雨給周澤楷弄個房間，每天住酒店也不實惠。
就算今天起飛不了，明天也一定會飛的，多一個晚上又能怎樣？他們只是最好的朋友，是剛剛約定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的朋友而已，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舍不得他？
可那個答案雖然無法宣之于口，自己心裏卻是比誰都明白。
黃少天望着用一臉無措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周澤楷，忽然間沖動起來。
他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就到五點了，他跟自己說，如果五點的時候廣播裏還沒動靜，他就告訴周澤楷他舍不得他走，他要他再留一天，無論航班起不起飛，都不要走了，留下來，留在他身邊，大不了機票酒店他統統都給他報銷。
他明白這些話意味着什麽，也知道如果周澤楷聽了，哪怕再遲鈍，也都該有所察覺了，可是他不想管，他現在就想說出來。
一旦做出了決定，黃少天整個人都要顫抖起來，他覺得此刻自己的心髒裏仿佛在煮着一鍋高湯，火苗越來越旺，湯幾乎都要煮沸了。
“黃少……”周澤楷真的不知道黃少天到底怎麽了，他看上去既緊張又興奮，一直咬着嘴唇，牙齒還不時嘎嘣嘎嘣地咬着，周澤楷一瞬間覺得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像是要吃了自己。
“你先別說話！”黃少天瞬也不瞬地盯着牆上的表，“還有五分鐘，就五分鐘了！五分鐘後再說！”
“哦……”周澤楷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覺得黃少天突然就變得怪怪的了，可他還是很聽話地閉上了嘴。
“三分鐘了……”黃少天念念有詞，眼睛死盯着時間，在心裏默默祈禱。
周澤楷坐在他旁邊費解地看着他，也跟他一樣緊張，唯恐打亂了黃少天的什麽計劃。
“兩分鐘了……上帝保佑啊啊啊啊我把自己交給命運了你千萬別給我掉鏈子啊撐住撐住……”黃少天要沸騰了。
周澤楷屏息靜氣，他覺得自己大概要見證一件什麽偉大的事情了，他也跟黃少天一樣，黃少天盯着哪兒他也盯着哪兒。
“一分鐘了一分鐘了一分鐘了……”黃少天閉上眼睛，在心裏倒數60個數。
“各位旅客，前往S市的MU9304次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
周澤楷看到黃少天的眼睛突然睜開，一剎那他發現那雙亮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發紅。
“撲你個街！”黃少天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着名到他也能聽懂的白話，轉過頭來朝他笑了笑。
那是苦笑，他看得出來那個笑容裏充滿了苦澀。
然後他聽到黃少天苦笑着對他說：“周澤楷，你走吧，一路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