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雙子(十)

玻璃那頭,阮月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椅上,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而夏情就站在阮月身邊,低着頭看着她。

鄭靜不知道裏面到底發生過什麽,但是看到溫和的燈光下的這一幕時,鄭靜卻莫名有點發涼,她能看到夏情的眼睛,那裏面似乎都是那種冷漠的憐憫。

這種目光讓鄭靜莫名想到曾經看到過的,有個人看到屍體時的目光。

鄭靜顧不上繼續想下去了,她弓起身子一腳踹在那扇門上,門被巨大的力道踹開,鄭靜穩住身子後就快步進去,留下身後驚疑不定的專家一枚。

可是,鄭靜沖進去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夏情轉過來,目光中閃爍着神秘的光芒,豎起一根食指在嘴前:“噓——鄭警官可不該打擾了阮小姐睡眠啊。”

鄭靜短暫地一頓,立刻走到阮月身邊俯下身一探,呼吸非常平靜,眼皮下能看到偶爾轉動的眼珠,看來阮月确實只是在睡覺,并且在做夢。

“就這麽一會兒,你做了什麽?”鄭靜才不認為在明知道很快就要離開的時候,阮月真的會就這樣睡覺。

可是夏情走到邊上的一張椅子坐下,目光落在阮月上,語氣依舊輕松地像閑聊:“鄭警官,你知道嗎,其實人在母體孕育時就是有記憶的哦。”她勾着一抹笑容,“哪怕大部分人都完全想不起來,但那時候的記憶始終被藏在人腦的一個角落,而人類對于大腦的使用率甚至不到百分之十。”

鄭靜就那樣站在那裏,皺着眉:“你是想告訴我,阮月記得那個所謂的約定?”就是不斷出現在阮月夢中、阮星質問她的話。

“你看,在浴室裏那場阮月和……哦不對,是和她自己的第二人格對話時,重點始終是憎恨阮月的離開,而不是搶奪宮內養分的事。”夏情聳肩,側靠着椅子,一條腿搭在另一邊膝蓋上,勾出一個優雅的線條。

鄭靜一時間也沒辦法立刻判斷夏情所說的到底是忽悠人還是有科學依據,畢竟她對這個領域了解甚少,而夏情說的似乎有那麽點煞有其事。

“你是醫學生?”鄭靜看着夏情,覺得這個人哪怕是穿上白大褂恐怕都不像個醫生。

果然,夏情愉快地否定了:“不,我的專業是金融。”

鄭靜一愣,看了眼夏情,她原以為會是什麽文學方面的專業,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對古古怪怪的話。

談話短暫地告一段落,鄭靜與夏情無話可說,轉頭看阮月,發現她的眼睛似乎轉得比之前激烈了:“她不會又做噩夢了吧?”

夏情卻篤定地笑了:“做夢是必然的,不過未必是噩夢,說不定一覺醒來,這輕微的雙重人格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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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一定是做了什麽!

鄭靜的額角一跳一跳的,知覺直刺大腦,她銳利的目光掃向夏情:“你剛才在這裏到底做了什麽?”

夏情卻絲毫沒有被鄭靜這種目光影響,只随意地回答:“我只是告訴她,阮星并沒有恨她。”

夏情回答時的面部微表情讓鄭靜不得不相信她說的是實話,鄭靜只能問出第二個問題:“她怎麽就突然睡着了?”

“鄭警官。”夏情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只有睡着了進入夢中,她才能見到真正的阮星啊。”

***

在夏情帶着鄭靜繞圈子的時候,阮月卻是來到了一片綠地當中。

陽光正好,明亮寬敞的感覺和舒适的微風抵消了阮月因為四下無人産生的一點恐懼,她眨眨眼,想着之前夏情說的話,遲疑了一下還是喊出了聲:“阮星,你在嗎?”

一陣風吹過,阮月撥開被吹到面前的頭發,就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人。

她和自己一樣,同樣的裝扮,同樣的發型,就連外貌都一模一樣。

但是阮月能夠分辨那不是自己,面前的人雙眼中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平靜,像是活了很多年才能沉澱下來的感覺。

“阮星?”因為對方似乎并沒有讓自己感到恐懼的氣息,阮月猶豫着問了一聲。

面前的人笑了。

“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很你對話,姐姐。”阮星的聲音和阮月完全不一樣,低一些,但很柔和,她在笑,雙眼因為這個笑容眯了起來,看來是真的非常開心。

阮月覺得這應該不再是自己那個莫名冒出來的人格了,她朝着阮星走過去一步,支吾了一下還是将心底最想說的說出來:“對不起阮星,我、我害你……變成這樣。”那個“死”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不怪你。”阮星的回答很快,“真的,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怪過你,雖然還是有些遺憾。”她嘆了口氣,“說到底,也許其實是因為我一直留在你身邊不肯離開,才讓你經歷最近這些事情。”

“诶?”阮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跟不上阮星的話了。

阮星看到阮月傻傻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拉住阮月的手牽着她一起坐在草地上:“當初我們約定了要一輩子不分開,所以在我死的時候,不知怎麽就變成了鬼,懵懵懂懂地就一直跟在你身邊。可是因為靈魂太過稚嫩,這二十多年來其實就連我自己都沒有産生太多的意識。”

聽到阮星說她二十多年都在自己身邊,阮月驚訝地看着她,她是真的完全沒感覺到。

“我是在那個電影院中突然醒過來的。”阮星看了眼自己的手,懵懂了二十多年,在那家電影院中不知道是觸碰了什麽,突然就有了力量,靈魂也因此突然間開了竅一般,“那時候我認出你是我的姐姐,可我只是一團沒有形體的樣子,所以我照着你的樣子變成了現在這樣,然後一路跟着你。”說到這裏,阮星咯咯笑了兩聲,“唔,好像把你吓壞了。”

阮月這才明白從那天起如影随形般被窺探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一直跟着我的原來就是你。”

“是啊。”阮星的笑容中有點小小的得意,像調皮的孩子,“不過大概因為我終究是鬼,和人類不同,跟你久了,卻害得你那部分不該被觸及的記憶區域中受到了刺激,還出現了第二個人格。”

因為阮星這個鬼魂的磁場刺激,阮月潛意識裏母體中的記憶産生松動,加上幾天來一直被窺探的感覺讓她身心俱疲,最終才會形成那個“阮星”的第二人格。

“所以啊,其實我是來告訴你,我并不恨你,一點也不。”阮星看着天說。

“可是,如果不是我……”阮月還是有些自責,當阮星說她不怪她,當她看到真實的、如此乖巧可愛的阮星時,那內疚顯得更加明顯了。

“姐姐,那又不是你故意的。”阮星轉頭看向阮月,“其實從某一點來說,你是帶着我的分一起活下去啊,所以你得活得好好的才行。”

阮月張了張口,卻在阮星灼灼的目光中點頭。

“可不能再讓那個假的我跑出來了,你不知道在電梯裏多危險,如果她成功拿刀刺了那個警察,你可就麻煩了!”阮星揮了揮拳頭,給阮月鼓勁。

阮月覺得雙眼有些漲,只能繼續點頭。

“那就好啦,我也可以放心。”阮星滿意地點點頭站起來,“姐姐,你要是想我,就幫我多疊一些紙星星吧,前兩天我在你同事那兒看到過的那種,很漂亮!”

“……好。”阮月繼續點頭,可是雙眼已經濕潤得看不清楚阮星的臉了。

“那……我就先走了,姐姐。”阮星俯下身子,阮月覺得自己被輕輕擁抱了一下,然後這裏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

鄭靜現在覺得自己很頭大,她頭疼得厲害,誰來把眼前這個孩子帶回警局好好教育一下?是不是小說看多了所以才這樣?

就在這時,阮月突然坐了起來,給了鄭靜一個不再去管夏情的理由,可轉過頭,鄭靜就發現阮月竟然滿臉是淚的樣子:“阮小姐,你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阮月搖搖頭:“鄭警官,我沒事。”她擦去臉上的淚,站起來卻看着夏情,“夏大師,謝謝你,我見到她了。”

對于這個道謝,夏情的表情就顯得淡漠很多了,她只是點點頭:“這樣,夏家答應你爸爸的事也結束了。”

阮月一聽,急忙擡頭看她:“我真的看不到阮星了嗎?”

“不要妄圖用虛假的人格來留住不該在世間的鬼魂,那只會讓阮星的心思白費。”夏情只一眼,就指出阮月心裏的某個念頭,一針見血地打破阮月的盼望。

對此,阮月也只能沮喪地低下頭,沉默了會兒才說:“我答應阮星的,我會配合治療好好調養。”

夏情點點頭,既然事情都解決了,她也沒興趣繼續在阮家待下去:“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阮先生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聯絡夏家,不用再找我。”她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麽,又轉過頭來看着一臉青黑的鄭靜,“哦對了鄭警官,你印堂發黑,最近記得防小人哦。”

說完,夏情就蹬着高跟鞋從容不迫地離開。

親眼目睹一場封建迷信對話的鄭靜還沒從“如何能把夏情合理帶回警局例行教育”這個思考解放出來,就不得不面臨夏情的“詛咒”:“我最近最倒黴的事情就是老遇到你了吧。”她咕哝了一聲,卻不小心在出門時平地絆了一跤差點摔倒。

雖然是抓着門框讓自己不至于趴下,但是鄭警官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不管心情如何,鄭靜不能像夏情那樣潇灑地甩手離開,她還是得将阮月送回家,向阮爸爸說明了大概的事情,并将專家的醫囑帶到。

阮爸爸似乎也已經事先知道了結果,客客氣氣而生疏地向鄭靜道謝,很快就将她請出了阮家。

鄭靜最後是難得偷懶,直接攔了出租車回家悶頭好好地睡了一覺,補上她這幾天不能好眠的缺失,卻不幸地在夢中又一次遇到夏情,而且那夏情看着她還是那一句話:“鄭警官,你印堂發黑,最近記得防小人哦。”

至于夏情,她是不知道自己一句話讓鄭警官如何的心煩意亂,那不是她需要考慮的範圍,對她來說,只要知道害的蘇糯多病幾天的人終于能倒黴幾天就足夠了。

回到家中,夏情第一時間放水給自己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出來的時候剛好接到了夏諾詢問的電話。

她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走到椅子旁坐下:“不是什麽大事,那個小鬼很配合,我讓她見了阮小姐一面,然後送她占據了那個第二人格。”

夏諾在那一頭似乎又說了什麽。

夏情挑着眉,将手機換了一邊:“放心,那小鬼原本就很虛弱,我也給她弄了點散魂術,如果她能按照她自己說的好好睡到第二人格完全被主人格吸收合并,那散魂術就不會有什麽作用。”

夏諾大概是真的頭疼了,夏情這樣任性的舉動在夏家的老古董們眼裏大概能排的上異端了。

可惜,夏情不接受他的唠叨和訴苦:“總之,老狐貍說的我已經做了,接下來跟我沒關系,挂了。”說完,她半點時間沒給夏諾留,直接挂斷手機丢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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