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等司維興講完話,宴會就開始了。顧言湛在冷餐區吃了點東西,就下意識地往周圍看去。

司維興和司梁致兩人到哪裏都是衆人視線的焦點。顧言湛看見他們二人在人群中觥籌交錯,而司以鈞卻不知所蹤了。

想想也是。司以鈞能到這裏來,就已經很讓人驚訝了。顧言湛可一點都想象不到,司以鈞要是在人群中跟人應酬,會是什麽樣子。

沒一會兒,顧言湛就吃飽了。眼看着這宴會距離結束還早,顧言湛端了一杯飲料,到二樓的露臺上透氣去了。

此時宴會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通往露臺的路上除了來往的傭人,就沒有其他人了。顧言湛在傭人的接引下,推開了露臺的大門。

此時庭院中也燈火輝煌,擡頭是滿天繁星,在深藍色的夜幕中閃爍。這露臺寬闊極了,擺着沙發和香槟塔,遠處一圈白石雕花欄杆,上頭爬着青翠的藤蔓。

露臺上只有一個人,站在欄杆前,背對着顧言湛。

“……司以鈞?”顧言湛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

司以鈞回過身來看他。他左手插在口袋裏,原本整齊考究的黑西裝已經被他解開了,在夜風中敞開着。他深藍色的領帶也被他扯開,吊兒郎當地挂在他的黑色襯衣的領子上。

他眉頭微皺,嘴裏叼着一根煙。

顧言湛知道他這會兒心裏一定不會舒服。剛才大廳中衆人的議論他都聽在耳中,雖然司維興反複強調對司以鈞的看重,可是臺下的賓客看到的,卻是一個渾身是傷、桀骜不馴的不良少年。

今天在場的來賓,可以說是司家在京城所有的關系網和親朋好友了,是司家商場上的重要助力。如今在衆人眼裏,就是司維興有意拉拔小兒子,可這個兒子卻不中用。

但即使如此……

顧言湛單手捏着杯子,走上前去,一把将司以鈞口中的煙抽了出來。

“你之前怎麽答應我的?”顧言湛将煙捏滅了,問道。“你不是說了,不抽煙的嗎?”

司以鈞垂眼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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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司以鈞笑了起來。他擡手,把顧言湛用發膠固定得齊整的背頭撥亂了。

“你這麽打扮還挺好看的哈。”司以鈞笑着說。

他五官冷硬,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反射着周圍暖黃色的燈光,一笑起來,水光潋滟的,看得顧言湛莫名有些耳根發燙。

顧言湛心跳驟快,連忙急匆匆地擡手,将頭發整理好了。

出于上流社會的社交禮儀,他今天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裝,領口系着一個酒紅色的領結。他柔軟的短發用發膠梳到腦後,看起來端正又俊朗,全然是個貴氣端莊的小少爺。

當然,顧言湛是看不到自己這會兒的樣子的。

他在暖色的燈光下,五官被修得柔和溫柔。他本來就生得清朗漂亮,氣質又冷清疏遠,難得露出這幅羞赧的模樣,顯得特別的可愛。

司以鈞驟然被抽走了煙,也沒和他搶,慢悠悠地将骨節分明的手搭在白石欄杆上,垂眼打量着他,問道:“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顧言湛整理好了頭發,把煙丢進了垃圾箱裏,說道:“我就上來透透氣——你怎麽不和你爸爸和哥哥一起?”

司以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擡頭看向遠處。

“我只答應了我哥到這兒來。”他說。“沒答應別的。”

顧言湛能看出,司以鈞對他哥哥很信任,但卻很不喜歡他的父親。想到自己聽到的那些關于司維興的過往,又想到司以鈞被他媽媽虐待過,顧言湛多少能理解其中的原因。

雖然這個人的确挺招人煩的,但顧言湛還是忍不住有些同情他。

“你今天……其實做得已經很好了。”顧言湛別別扭扭地小聲說。

“好?”司以鈞側過頭來看他。“哪兒好了?”

他身上的正裝被他穿得亂七八糟,絲毫沒有矜貴的儀态,卻意外地符合他的氣質,讓他有種反叛者特有的不羁。

顧言湛卻認真開口道:“想必你爸爸很想一家團聚,帶你認識認識他的夥伴們……你願意來,就已經足夠了。”

“一家團聚?”司以鈞轉過頭去,低笑出聲。“哪兒來的家啊。”

他這句話聲音很輕,說出口的瞬間就被夜風吹散了。

但顧言湛還是聽見了。

他擡頭看向司以鈞,只見他放空的眼裏是不加掩飾的譏诮和冷漠。

果然,男主這樣的性格是有成因的。但凡他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裏,也不會長得這麽歪。

顧言湛沒有再說話,陪着司以鈞在露臺上站了許久。

京城在北方,如今已經是初秋了,風有點冷,顧言湛的西裝又很薄,站久了就有些冷。

他看着司以鈞挺拔的側影,一點都不見瑟縮,心裏有些不服氣。他悄默默地打了個寒噤,喝了口飲料掩飾過去。

接着,一件西裝外套就落在了顧言湛的肩膀上,将他裹住了。

溫熱的氣息,帶着司以鈞身上幹淨的味道,将他暖暖和和的裹住了。

顧言湛擡頭看過去,就見司以鈞垂眼,沖着他痞裏痞氣地笑。他鼻梁上的那顆褐色的小痣,潋滟着一股別樣的風情。

“冷了就進去。”司以鈞說。“在這兒吹什麽風呢?”

顧言湛就勢要把外套還回去。他一個大男人,披着人家的衣服算什麽事?也太不爺們了!

顧言湛開口:“我不冷……阿嚏!”

剛開口,他就鼻端發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司以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披着吧。”

顧言湛:“……。”他抿了抿嘴,脫外套的動作尴尬地停下了。

司以鈞身上的黑襯衣布料服帖,能勾勒出他身上流暢矯健的線條。他往白石欄杆上慢悠悠地一靠,擡手一拽,就把脖子上昂貴的領帶随手丢在了地上。

顧言湛看向他,兩人相對無言。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司以鈞的眼神有些燙,讓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

……可能還是因為男主太帥了。顧言湛心裏偷偷想。

就在這時,司以鈞忽然開口了。

“雖然這宴會沒什麽意思……但是今天晚上的星星,倒是挺好看的。”

司以鈞看着顧言湛,慢悠悠地說道。

什麽星星啊?顧言湛擡頭看向天上。

天上一大輪明亮的月亮,只有稀稀疏疏幾顆星星,哪兒好看了啊?

莫名其妙。顧言湛在心裏吐槽道。

——

司梁致被傭人推到卧室裏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傭人替他揭開腿上的毯子。他今天坐了太久,腿已經有些浮腫。兩個傭人将他扶到床上,又去替他準備今天吃的藥。

在床頭上堆了小小的一堆藥片。

司梁致皺着眉看了一眼,維持了一天的得體笑容已經消失了。他臉上滿是倦意,吹着眼,嘴角也耷拉着。

“父親睡下了嗎?”他問道。

旁邊的管家連忙說:“老爺剛睡下。老爺今天心情很好,大少爺放心。”

司梁致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擺手讓他們退下了。

管家和傭人們無聲地退出了他的房間。

司梁致長長出了一口氣,靠坐在床頭,擡手緩緩地按揉着自己的眉心。

沒有起到絲毫作用。他心想。

自從父親将司以鈞認回家,司以鈞第一次到父親的辦公室,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是自己極其強勁的一個敵人。

他長得很像父親的那個死去的心上人,又早早暴露出了天才般的商業直覺和思維能力。與他相比,自己就算是長子、是正室的孩子,也沒有絲毫優勢。

所以,他從司以鈞回家時,就開始籌謀。他獲得了司以鈞的信任,将他養廢,讓司以鈞和父親的關系越來越僵硬。在事業上,他也用盡了全力,想通過司家企業的發展,将自己的能力展現給父親看。

甚至他派人在宴會之前圍堵司以鈞,讓他以一種小混混的姿态出現在賓客們面前。

可是……還不夠。

父親還是沒有放權給他,甚至今天在生日會上,用那樣的語言向衆人介紹司以鈞——那些話,他從來沒有用在自己這個長子身上過。

為什麽呢。這麽一個野蠻的、丢人的廢物,憑什麽得到這些呢。

司梁致緩緩閉上了眼睛。

還是不夠……。他這麽想着,緩緩拿過手機。等他回過神來時,自己的手指已經落在了一個電話號碼上。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沉吟片刻,又将手機收了起來。

還不至于。他心想。

接着,他抓起床頭櫃上的那一把藥片,又拿起水杯。

這些藥,他從小吃到大,數量在一點一點地增加,卻一直沒什麽明顯的作用。他看着那把藥,皺着眉頭,還是閉上眼,将那些藥送進了口中。

他這個破敗沒用的身體……還有很多事需要做。

他擡頭喝水,将藥片送了進去。接着他躺回被窩裏,閉上了眼。

“你爸爸是個騙子,把我們梁家的東西都騙走了。”他想起了他母親臨死前,渾身是血,将他保護在身體之下時說的話。

“梁致,你不能忘了自己的名字裏,有一個梁字。那些東西,都是你的,不可以讓旁人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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