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的就像是一副畫。
紅鞋子的主人停在那射發精妙的暗器前半晌,最後彎下腰,從不遠處撿起一個雕琢精致的圓筒,微微一笑,擡步離開了。
【滿堂花醉三千客·完】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三更結束麽麽噠!你們看到的時候作者一定在苦逼的啃專業書……
第一回
趙陌桑從簾子裏扶着侍女的手小心踏下馬車,第一眼望見的便是那一襲杏色錦袍的公子。青年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握着普通的陶瓷杯,正靜靜的飲着茶。
趙陌桑不知自己為何忍不住便去注意這名男子,或許是因為他周身平靜溫和的氣息在這嘈雜的酒館中太過突兀,又僅僅只是因為他恰巧坐在趙陌桑第一眼便能見到的地方。
帶着鬥笠面紗的大家小姐在侍女的牽引下往不起眼的桌上一坐,等着眼神麻利的小二為她端上最好的茶水,一解路途疲乏。
她的到來令不少佩刀的武俠人士側目,然而不久後這些武俠人士便又自顧自的聊開。趙陌桑忍不住去看那杏衣公子,卻見那公子也微微側首,仿佛對那些武俠人士所聊之事十分感興趣一般。
“……你別不信!孔雀翎真的現世了!有人見過!”
“你說有人見過誰見過?都說見過孔雀翎人的都死了!孔雀翎要是出現了,孔雀山莊還至于依然頹敗着,任憑蜀中那一家霸着暗器第一家的名頭不放?”
“你你——!江湖早有傳言說唐門有孔雀翎,這你又要怎麽解釋!”
“口說無憑,要是唐門真有,孔雀山莊還不早就撲上去要讨回來了?”
趙陌桑側耳認真聽了片刻,發現只是一群江湖人士争論,一沒有提到萬梅山莊,二沒有提到西門吹雪,便不再有興趣聽下去,倒是那杏衣公子反倒露出了更感興趣的模樣。
趙陌桑微微撩開面紗輕嗫了口茶,扯了扯身側侍女的衣袖低聲開口道:“你去找個人打聽一下,這裏離萬梅山莊還有多遠。”
侍女應了一聲,烏黑的眼圈轉了轉,便在趙陌桑微嗔的視線下,行至那錦衣公子身邊,脆生生開口問道:“這位公子,打擾了,我家小姐想詢問公子,這裏離萬梅山莊還有多遠?”
錦衣公子聽完了侍女的話,微笑着道:“還有十裏不到,便是萬梅山莊所在了。”
侍女道了謝,轉而又道:“我見公子也不像這裏的本地人,來這裏,也是要上萬梅山莊嗎?”
世人皆知西門吹雪是萬梅山莊之主,而西門吹雪無疑是江湖新一輩劍客心中難以超越的存在。然而西門吹雪甚少出莊,能見到這位白衣劍客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不知有多少慕名江湖俠客,三三兩兩來到萬梅山莊地界,想着也許便有機會見到這位劍客一面。
然而放眼整個江湖,成功進了萬梅山莊的,除了名滿天下的陸小鳳……就只有峨眉四秀僅剩的一秀,二秀孫秀青。
這侍女自然也是這麽認為,即使這錦衣公子連柄兵器也無。
錦衣公子聽聞她的話,颌首稱是。侍女聞言,更是高興道:“如果公子不介意,願不願領我們上萬梅山莊?雇來車夫只敢駕車來此,再進卻是不願,可我們自己家的車夫卻不認識具體的路。”
面對侍女的請求,錦衣公子微笑着答應了。
他似乎就是這樣的人,不會拒絕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在被侍女扶着重新上了馬車,趙陌桑透過薄紗看着錦衣公子,不由自主的有着這樣的認知。
錦衣公子坐在馬車外,絲毫不介意身側做的是個馬夫,反倒認真的替他指着路。侍女掀起簾子偷偷看了幾眼,轉而對趙陌桑道:“小姐,那公子脾氣真好。”
“別亂說。”趙陌桑微窘,制止了侍女的額評價,自己确是忍不住一路透過馬車簾被風吹起的間隙,瞧着總是挂着溫潤笑意的錦衣公子。
“都說能上萬梅山莊的男人只有陸小鳳,小姐你看他這麽熟悉路,是不是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小鳳凰啊?”
趙陌桑微笑道:“他不是。”
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像是三月春風滑過初融的雪水,有着一般女子難有的知性溫柔。趙陌桑凝視了車外引路的青年一眼,道:“我見過陸公子,他呀,和眼前的人性格毫無相似之處。”
趙陌桑想說陸小鳳就像是一陣風,在天地間随意的飄蕩,是個再标準不過的浪子。可眼前這男人更像是西湖的一捧水,溫和無争,如玉君子。
侍女道:“你看我,都忘了小姐和陸大俠是朋友!小姐,你說西門莊主會同意嗎?”
聽到這句話,趙陌桑眼中的笑意淡去,她盯着自己的手,那是一雙極美的手。可如今這雙手正緊緊的攥着一只帕子,無意間暴露出主人的緊張。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來萬梅山莊之前,陸小鳳曾勸止過趙陌桑。天下劍客如此之多,并不只有一個西門吹雪,況且西門吹雪的劍是殺人的劍,并不适合傳授于人。若是要替趙簡尋個劍術師父,點蒼駱家是個不錯的選擇。
趙陌桑也知道西門吹雪不易請動,可在她的眼中,趙簡值得最好的。他是太原趙家的嫡子,既要學劍,自然也該請到最好的師父來教。
當今武林,要論劍術,該是武當木道人、峨眉、獨孤一鶴、南海葉孤城以及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最為出色。這幾人中又以西門吹雪最為年輕,更何況四月裏他勝了峨眉獨孤一鶴之事更是名動天下——這讓趙陌桑越發堅定了要請他來教授趙簡劍術的決心。
陸小鳳對她的決定之事嘆息,留一下一句“祝你好運”便離開了太原。而她則踏上了替弟弟尋師之路。
思緒煩擾間,馬車在錦衣公子的指引下緩緩上了山道。悶熱的天氣令趙陌桑忍不住掀開幕簾,幕簾打開,不遠處古樸而透着銳意的深色莊園便撲面而來。
如今是六月,萬梅山莊籠罩在一片匆匆綠意中,立在山腰上,靜谧美好的就像是座世外桃源。
她看着表情平和的錦衣公子,忍不住輕聲問道:“公子來萬梅山莊何事?”
這話問的有些失禮,趙陌桑幾乎是出口就有些懊悔。然而那錦衣公子卻像是了解她的尴尬一般,微笑着便将這尴尬化于無形。他就像回答一個老朋友随意提起的一件事般,開口道:“我答應了一個小姑娘,要來看她。”
趙陌桑一愣:“小……姑娘?”
馬車靠近後便被攔下,攔車的仆人一見錦衣公子便從懷裏掏出了幅畫,努力的想要分辨。對比了半天,才放棄一般直接開口問道:“可是花公子?”
錦衣公子微笑颌首。仆人幾乎是立刻舒了口氣:“小姐等您很久,莊主吩咐若是您來了,直接進就好,不用通知。”
趙陌桑從她的角度剛好能望見仆人握着的畫紙,只見那畫紙上不知畫了什麽人,只有人物臉上那上揚的一道表示笑容的彎弧能夠勉強辨認。
仆人注意到了她,忍不住開口道:“這位是……”
錦衣公子頓了頓道:“是我的朋友,想來拜見西門莊主。”
仆人恍然:“是花公子的朋友嗎?莊主不好說,小姐那兒一定沒問題。既然是花公子的朋友,那就請吧!”
趙陌桑向錦衣公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對方卻仿佛并未注意到,只是由仆人引着一路往廳堂而去。
等到了廳堂之後,仆人告退。趙陌桑坐在椅子上卻顯得有些坐立不安,自她出生起,很少有如此不安的時候,或許是這一路的見聞令她更深的明白了當初陸小鳳的話,令她生平第一次對自己不自信,産生動搖。
與她相反,那位被萬梅山莊的仆人稱為“花公子”的青年倒是安靜的坐在一旁。不一會兒,他的嘴角漸漸溢出笑意,而這笑意和趙陌桑之前見到的溫和笑意截然不同。
趙陌桑能明顯感覺到青年忽而變好的心情。
還未等她深思,一聲愉快清脆的喚聲便從偏門傳來,緊接着趙陌桑只覺得一團雪白撲來,等回過神,便見錦衣公子的懷裏不知何時鑽進了一個雪白的少女,正高興的和他說話。
“花滿樓花滿樓花滿樓!”小姑娘高興的笑彎了眼,“你來看我了!”
花滿樓微笑道:“我答應了你。”
“嗯。”唐雨快速的點了頭,又盯着花滿樓看了半天,最終失望道:“好像沒瘦呢……師姐明明說不見面會消瘦的!”
花滿樓微笑道:“你是希望我瘦還是不瘦?”
唐雨掙紮着思索了半天:“還是不要瘦了,我喜歡你健健康康的!”
趙陌桑看着少女的舉動有着瞠目結舌。少女卻轉頭看見了她,語調歡快的問道:“這位姐姐,你也是來看我的嗎?”
趙陌桑有些尴尬:“不……我是來……”
“——咳咳咳咳!”
趙陌桑正想和這小姑娘說明來意,卻被一陣咳嗽聲打斷。唐雨聽到這陣咳嗽聲立刻松開了抱着花滿樓的手,不情不願的向後退了兩步乖乖站好,滿臉委屈的看了咳嗽的老人一眼,這才盯着自己的腳尖,斷斷續續道:“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不過爺爺說女孩子家要矜持,我不能撲過去抱你了,你能不能改來抱抱我?”
面對唐雨陡然爆發出的希望之光,發出了咳嗽的老人氣得真的咳嗽了,他幾步上前想要擡手敲唐雨的腦門,半晌又實在舍不得,只能長嘆一句,對花滿樓道:“讓花公子看笑話了。”
花滿樓還未說話,唐雨鼓着雙頰反駁道:“才沒有呢!反正我是要嫁給他的,他才不介意!”
老管家被氣得手指發抖“你你你你”了半天,最終長嘆一句:“老夫人、莊主!我對不起你們啊!”
唐雨一聽老管家連自己死去的娘和哥哥都搬出來了,只好立正站好,一臉乖巧模樣,卻在老管家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做了個鬼臉。
趙陌桑忍俊不禁。
老管家注意到這名帶着面紗的女子,皺了皺眉道:“這位是……”
趙陌桑制止了侍女的回答,親自起身欠身道:“太原趙府趙陌桑,前來拜會西門莊主。”
“啊!是趙小姐!”老管家恍然,卻面露難色,“可我們莊主……”
老管家的話未說完,卻被一抹白色打斷。西門吹雪邁步而來,衣裳如雪,長發如墨。他如冬夜流星的眼眸現在花滿樓身上停頓了兩秒,緊接着落在了趙陌桑的身上。
被那雙眼睛注視着趙陌桑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她忐忑的望向西門吹雪,不防這如劍一般鋒利的男人只是轉過了視線,淡聲道:“王伯,送客。”
作者有話要說:趙陌桑是趙簡的姐姐,趙簡是《白玉老虎》男主的爹……如果我名字沒記錯_(:3」∠)_。嗯趙陌桑是個引出第二卷故事的炮灰,不過是個原創的~
第二回
西門吹雪這句話一出,不僅是趙陌桑愣住了,連唐雨也愣住了。她伸出手撓了撓臉,漆黑的眼睛偷偷的看了花滿樓一眼,表情略有些苦惱。
趙陌桑在來之前想過很多種可能,甚至連說服西門吹雪的言辭都想好了幾套——可誰也沒想到,西門吹雪竟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西、西門莊主——!”
“哥哥你不讓這位姐姐留下,是怕孫姐姐吃醋嗎?”
和懷着百般猜測卻不敢言的趙陌桑不同,與西門吹雪同樣一襲白衣的小姑娘卻是指着這名震天下的劍客,一針見血道。
金鵬王朝一案,峨眉派元氣大傷,不僅是失了掌門,作為新生一代武林俠客标杆的三英四秀更是成了兩英一秀——而且這唯一存活的一秀孫秀青,沒有回峨眉,反倒住在了萬梅山莊。
即便西門吹雪這個如冰雕一般的存在向來難以染上紅塵色,但這一次實在是想讓人不想歪都不行……況且,他們也未必有想歪。
趙陌桑頗為震驚的看着開口無忌的小姑娘,仿佛是難以置信這世上除了陸小鳳還有人敢這麽和西門吹雪說話一般。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西門吹雪周身的氣勢并未因此變得淩厲,反倒依然如初見是清淡冷凝。
白衣劍客微微低頭看着眼神狡黠的小姑娘,嘴角竟然微微動了一動,接着開口道:
“今天王先生和我說……你已經逃課逃了三天,也欠了不少功課。”
原本還得意洋洋的小姑娘聞言立刻搭聳了下來,還試圖争辯:“胡、胡說!我明明有乖乖上課!”
“露了臉,接着就趁你先生不注意,用上唐懷夏教你的隐蔽工夫轉眼不見嗎?”
唐雨有些心虛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再看向西門吹雪,底氣不足道:“他上課很無聊嘛……”
“王先生是飽學之士,怎會無聊!”
面對老管家的不贊同,唐雨一瞬間又來了勇氣:“就是很無聊嘛!”
西門吹雪的聲音帶上了絲調笑,他緩緩道:“這先不論,你很想我捉你去見你的老師嗎?”
唐雨立刻拼命搖頭,伸出手讨好的拽了拽西門吹雪的衣角,眨巴着眼睛舉手保證道:“我以後再也不拿孫姐姐打趣你了!哥哥你千萬不要把我壓去見先生,他好兇!”
聽到這裏,花滿樓溢出笑意,緩緩道:“你在學什麽?”
“琴棋書畫。”作為大唐家堡出品的弟子,唐雨很好的繼承了唐懷夏的某些品質。她皺了皺鼻子,苦着臉道:“一定要學嗎?”
聽着唐雨略帶喪氣的話音,西門吹雪靜靜思考了兩秒,開口道:“不喜歡?”
“一點也不喜歡!”
西門點頭道:“那就不學了。”
唐雨頓時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王管家重重的咳了兩聲,轉而勸西門吹雪道:“莊主,這樣不好吧?畢竟……”
“沒關系。”西門吹雪道,“她做她喜歡的事就行。”
聽見這話,王管家忍不住碎碎念着“誰家小姐的興趣是做機關暗器啊”,一邊露出無奈又慈愛的笑。當視線轉向花滿樓的時候,老管家又露出了糾結又遲疑的表情,半晌道:“花公子,你的琴棋書畫……怎麽樣?”
花滿樓有些疑惑為何這位管家問起這些,但仍然回答道:“尚可。”
老管家聞言立刻像是放下了什麽大石頭一般,立刻變得笑容和藹又面色慈祥:“這樣啊,真好真好!”
……真好什麽?
花滿樓一瞬間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趙陌桑看着呆在花滿樓身邊沖西門吹雪笑的小姑娘,眼神漸漸的變得不一般。近來江湖還有一個關于西門吹雪的傳言,然而這個傳言不想西門吹雪與孫秀青令人覺得言辭鑿鑿,相反,這個傳言慣來是被人們當做笑談聽過就罷。
江湖傳言,西門吹雪認了個唐門弟子做了妹妹,還有人說,這根本不是認,那個唐門女弟子根本就是他幼年遺失的親妹妹!
這世界上最具有魔力的便是血緣,正如趙陌桑願意為了趙簡孤身前往萬梅山莊。西門吹雪對眼前這十五六歲小姑娘的容忍度,也是超出了所有人認知的高。
如今看來,這個被人們認為是笑談的謠言,搞不好才是真實度最高的。
太原趙家沒出過什麽武林高手,但作為一個屹立已久的武林世家,趙家有着獨一無二的廣闊人際。
甚至有傳言,昔日名震天下的天禽老人也與他們家有着姻親關系。
眼見西門吹雪即将離開,趙陌桑也顧不得許多,只能沖着唐雨便道:“西門姑娘!您可認識邵韻!?”
原本唐雨已經牽着哥哥的手打算扯上花滿樓一起離開,乍一聞趙陌桑的話,腳步停下,原本圓圓睜着的眼睛彎起,她轉頭,輕聲道:“這位姐姐,你想說什麽?”
趙陌桑眼見唐雨停下,底氣更足,當下颌首道:“西門姑娘,唐家堡去世的那一位唐夫人,從母姓邵,單字韻。”
“——但她的本姓,卻該是‘趙’才對。”
唐雨垂着眸想了半天,開口道:“你告訴我你是師娘的娘家人,然後呢?”
然後呢?趙陌桑一怔語塞,卻硬着頭皮道:“陌桑僅是希望西門莊主能夠聽陌桑一言。”
唐雨剛想說“就算你是師娘的娘家人可你又不是師娘,更何況我哥哥又不是我為什麽要聽你說話”……西門卻轉過了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強自鎮定的趙陌桑道:“你說。”
趙陌桑定了定心神,言辭堅定道:“西門莊主劍術無雙,舉世難敵,難道不想将此劍傳承,亦或是——為自己打造出一個完美的對手嗎?”
西門吹雪沉默了。
趙陌桑的确如她所言,只說了一句話。她向西門吹雪莊重的行了一禮:“今日是陌桑唐突,明日陌桑必備上厚禮,再上萬梅山莊,拜見莊主。”
趙陌桑走了,走的幹脆。唐雨看了看西門吹雪,又看了看花滿樓,忽然間拉了拉花滿樓的手,在他低下頭的時候捂住了他的耳朵,花滿樓忍俊不禁,伸出手取下唐雨的手,溫柔道:“怎麽了?”
唐雨別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開口:“……她太聰明了,我怕你喜歡上她!”
花滿樓微笑着,卻忽然說了句和唐雨所提之話毫無關系的一句。他道:“我答應過你,要等你長大。”
花滿樓是什麽時候答應的?這對于唐雨來說已經不重要,因為只是這句話就讓她覺得臉燙的要燒起來,只能結結巴巴的試圖轉移話題:“……你、你要不要喝點茶?我和孫姐姐特意挑揀的花茶,你等等我去給你泡!”
唐雨急沖沖的跑了,花滿樓笑着看她離去卻并未追上。西門吹雪也在原地。
半晌,西門吹雪開口道:“太原趙家……和阿姝是什麽關系。”
花滿樓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他有些頭疼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緩緩道:“我和陸小鳳在事情結束後去尋了大智大通。他們因不願惹上天禽派的麻煩,之前才不願直言相告。如今天禽派已無霍氏,便将事情都告訴了我們……”
“唐夫人是趙家旁系趙啓的私生女,而霍夫人……則是他嫁與天禽老人的嫡女。”
花滿樓沉默了片刻,似乎是陷入了初從大智大通處知曉這段往事時的震驚。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被父親嫁與了年近七十的老人——這場婚姻或許不該用嫁娶來形容,用“買賣”或許更合适。
一室寂靜,西門吹雪驀然冷冷開口道:“那麽,就是沒關系了。”
花滿樓一怔,緊接着也微微笑道:“那麽你的決定是什麽?”
西門吹雪看向了自己的手,那是一雙劍客的手,可這雙在經歷獨孤一鶴之戰後,能遇上的敵手更少了。他的眼中閃爍着星點光芒,嘴角浮現極淡的弧度:“無法否認,我被她說動了!”
唐雨泡好了茶沒有自己端去給花滿樓,反而晃悠着步子,走到了孫秀青養傷的屋子。
昔日的峨眉女俠如今放下了劍,一雙握慣了劍的手正認真的抹挑着面前的七弦古琴,曲子雖簡單,但也看得出演奏者的用心。
唐雨瞅着孫秀青半晌,端着給她備着的茶點歡快的走了上去,在孫秀青微笑的神情中坐在了她的旁邊。
她好奇的撥了兩根弦,轉而認真的對孫秀青道:“孫姐姐,我哥哥的琴是學了很多年的,你現在學其實沒多少用。”
孫秀青被唐雨直白的話憋的臉一紅,卻仍是低下頭撥弄着琴弦:“……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點。”
唐雨托着下巴望着孫秀青,看着她認真而專注的表情,忍不住道:“……孫姐姐,和我哥哥做朋友會很幸運,可愛上他真的會很糟糕的。”
這話并不怎麽動聽,尤其是在一名本身便戀慕着西門吹雪的女子面前。然而孫秀青聞言只是笑笑,脾氣最直的二秀端起了唐雨為她帶來的茶,淡聲道:“我知道。”
是的,孫秀青當然知道。她喜歡西門吹雪,又怎麽會不知道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唐雨的眼中浮現出困惑,在她的理解裏,如果花滿樓有一天愛他的花超過自己,她會忍不住毀掉他所有的花。會忍不住将世界上最惡毒毒藥灑進百花樓的土壤裏,讓那塊百花盛開的地方變得寸草不生。
她沒有辦法忍受,就像她告訴花滿樓的——“如果你不喜歡我了,我會變得和師父一樣的。”
而她沒告訴花滿樓的,是唐煜一夜間殺了所有和邵韻的死有所關聯的人。
所以她發現自己沒法理解孫秀青,西門吹雪永遠不會将她放在第一位,他心中第一位的永遠是劍,第二位才輪得到她和孫秀青,更勝者,也許有一天,西門吹雪會為了劍放棄所有的情也說不定。
作為妹妹,一想到有那一天,她都覺得無比難受,更妄論愛着西門吹雪的孫秀青?
可經過兩個月的相處,她還是頗為喜歡這個在山西匆匆一見的女劍客,喜歡她會繪聲繪色給她說江湖的故事,喜歡她會帶着她去後山采花玩耍,更喜歡她笑起來幹幹淨淨的樣子。
所以她說了那句話。
唐雨道:“你是因為哥哥救了你才喜歡他的嗎?其實救你我也有份,你不用覺得虧欠的。”
孫秀青挑了根弦,想了想開口:“我喜歡他,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我喜歡他。”
“即便他殺了獨孤掌門?”
孫秀青的眼神暗了下去,她苦笑道:“對,即便他殺了師父,我還是愛他。”
唐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托着下巴老成了的嘆了口氣:“哥哥也喜歡你,不然他不會總是回避有關‘峨眉’的話題。”
孫秀青笑了,她的笑又明又亮:“所以我留下了。”
唐雨怔怔的看着她,半晌無聊的撇了撇嘴:“你們之間好複雜。”
孫秀青好笑的看着她:“等你長大就懂了。”
唐雨鼓着臉頰道:“你也就比我大了兩三歲!”
孫秀青伸出手指戳了戳唐雨的腦門,得意洋洋道:“大兩歲也是大,你也得乖乖叫我姐姐。”頓了頓,孫秀青四下看看道:“今天不是說花公子要來,怎麽不見你黏在他身邊?”
面對孫秀青的調侃,唐雨笑了笑,眯着眼道:“不能總粘着嘛,師姐說了,看多了會視覺疲勞的!”
“你的理由永遠最多。”
唐雨做了個鬼臉,嘴角的笑容有些淡:“我倒希望可以一直呆着呢……只是有些事,我…不……”
風吹過亭角,将亭角綴着的護花鈴吹得叮鈴作響,孫秀青幫唐雨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開口道:“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對了,我等到花滿樓了!接下來要和哥哥一起回唐門給師父祝壽,孫姐姐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六月七日,星夜。
太原趙府慘遭仇敵滅門。全府一百七十三口皆被撲殺,唯有一女在外逃脫此劫,孤子趙簡,下落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章節結束了……下面開啓唐門卷_(:3」∠)_。
其實我很愛孫秀青的。
第三回
趙陌桑并未如她所言,再上萬梅山莊拜師。
六月十日,趙府滅門慘案在整個江湖傳的沸沸揚揚,離太原不算太遠的萬梅山莊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唐雨眼瞅着他哥哥靜靜的看完了那一紙文書,忍不住開口道:“我們要去幫忙嗎?”
“不用。”西門吹雪淡聲道,“幫忙的人已經去了。”
唐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當看見花滿樓時卻又猛地反應過來——這種常人避之不及的滅門慘案,整個江湖除了陸小鳳,還有誰會插手?
“不僅是陸小鳳,還有金九齡。”西門吹雪淡聲道,“趙家畢竟是太原望族,朝廷不會不聞不問。”
唐雨似懂非懂,斟酌了一會兒,才将她心裏的疑問提了出來:“那哥哥你要去幫陸小鳳嗎?如果你忙,不用特意陪我去看師父的。”
話雖然這麽說,但小姑娘話語裏的低落誰都能聽出來。西門吹雪垂眸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她低下的小腦袋,開口道:“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
唐雨的眼睛立刻明亮,可半晌她又猶豫:“可是,看起來陸小鳳要管的這事很麻煩,要不,要不還是去幫幫他,只要七月初三那天哥哥你來一下就好!”
西門看了糾結萬分的小姑娘一眼,不說話。花滿樓微笑道:“如果他遇上了麻煩,自然會來找我們。如今沒有接到他的口信,想來這件事,他完全能獨自解決。”
說着花滿樓将面孔轉向西門吹雪,“西門莊主大約是這個意思吧?”
西門吹雪看了花滿樓一眼,徑直起身,對着身側的老仆冷聲道:“備車,明日出行!”
唐雨看了看負劍離去的西門吹雪,又看了看花滿樓,突然就笑了起來。花滿樓溫聲詢問,可唐雨眨眨眼,歡快道:“花滿樓,你不排斥哥哥了呢!”
花滿樓神色微怔,唐雨接着道:“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因為哥哥周身的殺氣,你笑容一點都不好看!可是現在,你對哥哥說話和對陸小鳳差不多呢!”
唐雨笑眯眯的看着花滿樓,發自內心滿足道:“真好,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婆媳’矛盾了。”
花滿樓失笑,一時不知道是先該糾正她對“婆媳”關系的誤解,還是該糾正她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倒是坐在一旁的孫秀青聞言,差點被自己的茶給嗆住,無奈的替花滿樓化解了尴尬:
“小雨,‘婆媳’……不是指你哥哥和花滿樓。”
唐雨好奇道:“咦,不是指家人一方和要嫁人的一方嗎?師姐還說過要是我嫁給師兄就不會存在‘婆媳’問題了,好處很多呢!”
孫秀青啞然:“這麽理解也沒錯,不過,這是特指,是指你和花公子的母親明白嗎?不知他和你哥哥!”
面對峨眉女俠孫秀青的諄諄教導,唐雨點頭,不過這小鬼只是點了點頭,眼睛轉了轉,就又裝出一副恍然的樣子道:“那是不是花滿樓嫁給我,我就沒說錯了?”
“……小雨,你的師姐到底教了你什麽?”
唐雨笑眯眯道:“很多,孫姐姐我可以路上慢慢将給你聽。”
孫秀青深深了嘆了口氣,臉上卻浮現出笑容。她伸手捏了捏唐雨的臉,笑道:“你啊,鬼靈精一個。好了,孫姐姐先走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唐雨揮着手送走了孫秀青,轉臉才對上一副了然笑容的花滿樓。唐雨頓時心虛的對了對手指,眼睛往上瞄着花滿樓,小聲道:“你不會生氣吧?孫姐姐最近老是郁郁寡歡的樣子,我也只是想讓她忘掉那些不高興的事情。”
花滿樓笑着搖搖頭:“唐雨是個好姑娘。”
唐雨頓時滿面通紅,不想花滿樓微笑着接着道:“所以你一定不會遇上‘婆媳’問題,我母親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這還是生氣了,絕對是生氣了吧!嘤嘤嘤正常的花滿樓才不會說這樣的話呢!
唐雨捧着快要燒起來的臉頰,盯着花滿樓看了半天,最終又快又準的在他淡色的嘴唇上碰了一下,磕磕絆絆扭頭就跑,徒留花滿樓一個人捂住嘴唇露出驚詫的表情,随後又緩緩恢複到往日裏的包容沉靜。
只是這包容裏更多了一份溫柔。
或許當初的陸小鳳一點都沒猜錯,聞名天下的君子花滿樓,或許真的要娶個唐門小魔頭了。
由于孫秀青餘毒未清,萬梅山莊旅游團足足到了六月下旬才到了蜀中。唐雨下馬車的時候,總覺得拉馬的那幾匹萬裏挑一的千裏馬在默默流淌海帶淚。
當然有關馬到底有沒有淚腺這一點先不談,自從踏上了蜀中的土地,唐雨一直就處于一種只要沒瞎都能看出來的,渾身都飄滿了小白花的狀态。
……當然花滿樓這個特例的失明者并不算在我們的考慮範圍。
唐家堡建在崇山峻嶺之中,易守難攻。要上唐家堡,先要翻上一座路窄形抖的山路。孫秀青第一次走上這樣複雜的道路,好在她武功不落,這才沒有落下下風。而走慣了這種路的唐雨則是砰砰跳跳的拉着花滿樓走在最前面,指着一片綠意蔥蔥的山嶺道:“我們這兒雖然沒有江南那些漂亮嬌貴的鳥,但是也有很棒的寵物的!那裏是唐家堡的後山,裏面有好多白老熊,小時候師兄常常帶我去玩,我還和一只交了朋友,等安頓下來,我帶你去看,滾滾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花滿樓道:“滾滾是它的名字?”
唐雨點頭:“因為滾滾胖乎乎的嘛,對了我離開的時候滾滾懷孕了,也許這次回去就能看見小滾滾了!”
看着唐雨歡呼雀躍的模樣,連孫秀青也忍不住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白老熊……也是熊吧?不會很危險嗎?”
唐雨擺手:“不會啦,我們和它們關系很好的!小時候師姐還帶我去給它們采竹子呢!不過它們對生人很兇,要去看的話,得跟緊我才行。”
孫秀青露出向往的表情:“我只聽說過灰熊,還沒見過白熊呢!”
“唔,其實滾滾也不完全是白色的……”
說話間,山腰上的一間小小竹舍吸引了西門吹雪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