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徐放松。黎夕抽開了她的手,轉身朝咖啡廳外走去。遠處,幾名少年正穿過馬路而來,不過是十幾歲的年紀,身上卻背着重重的琴盒。盒子裏,裝的,應該是小提琴吧。
他們從黎夕的身旁擦肩而過,只帶走了一縷微風。黎夕怔怔地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她忽然想起,江聿琛在國外獲獎的那一年。
那年,是她第一次去國外。也是記憶中唯一一次,和江聿琛在一起和諧的年少時光。
她依稀記得,當年她跟江霖一起坐在領獎臺下,那種忐忑的心情。當金發碧眼的評委,宣讀到江聿琛名字的時候,整個禮堂都沸騰了。
衆人都站起來,熱烈地鼓着掌。連黎夕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随着江霖的動作,一起站起身來。稚嫩的臉龐,尚且夾帶着些圓嫩的青澀,卻是笑的美不勝收。
世界級的大獎,屬于無上的光榮。當獎杯交托到江聿琛手上的時候,黎夕竟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差一點喜極而泣了。後來,當她再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她把對于江聿琛這種不該有的驕傲,歸功于當時的氣氛使然。
當時的江聿琛,年少的臉上,沒有一點高興的痕跡。似乎這個獎,他得地心安理得一樣。黎夕還記得,當時的江聿琛略過所有人的目光,朝着她遙遙地舉起了獎杯。當時的黎夕,把這一個動作,解析為江聿琛的炫耀。
掌聲再次如潮水般湧來,國際大獎花落少年手中,成為當時的一段佳話。
在得獎之後,江霖硬是拉着她跟江聿琛拍了一張合照。那是一片微微凸起的高地,黎夕被迫跟江聿琛一起站在樹下。那好像,也是他們唯一一次,離得那麽近。
科學定義的親密距離,僅是0到44厘米的差距。
身後,是意大利蔚藍的天空。輔以歐式的建築風格作為背景。身旁,年少的江聿琛,手握小提琴站在樹下。至今,黎夕依舊記得,微風拂來,江聿琛身上的薄荷氣息,在她的周身蔓延開來,沁人心脾。
當時,她穿的是一身湖藍色紗織裙。現在她想,當時年少,她陪伴在他身側的時候,也應該是美不勝收的吧。
現在想來,那張江霖拍的照片,似乎也不知去向了。不過隐約,她好像在哪裏見過。至于在哪裏,她也記不起了。
她自嘲式的笑了笑,打開手機短信,按下了幾個鍵。一氣呵成地選擇發送,沒有一點猶豫。
——江聿琛,今晚七點,墨色華園8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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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按下發送鍵時,她的手指,也是輕微顫抖的。
過了一會,手機嗡嗡地在口袋裏作響。黎夕知道,這是短信回複的預兆。
——好。
一貫的簡短,屬于江聿琛的作風。黎夕正想塞好手機,準備回家時。手機再一次響起,依舊是一條短信。
——正好,我想你了,黎夕。
黎夕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笑,更不知道,為什麽連笑容都是苦的。過了很久,她才猶豫地回複他。
——江聿琛,我也想你。
**
是夜,黎夕坐在電腦面前,怔怔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勤奮地修改着數據資料。只是緊緊地攥住簽字筆,緊到幾乎要把筆端折斷。隐隐約約地,她甚至連身子都是顫抖的。
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19:15
沒有人知道,黎夕坐在這裏,已經整整半個小時之久了。右手旁,放着手機,她數次想要拿起來,撥出那個人的號碼。但數次之後,她又黯然地放下。
她有什麽資格破壞別人的幸福呢,這本來就該屬于他們的,不是嗎?況且,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不是嗎?只是為什麽,想着想着,連眼淚都掉了下來呢?
年底,也就是這個月底,江聿琛就要跟周潇結婚了呢。
不知不覺,黎夕竟然已經流了滿臉的淚。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像是悲從中來的感覺。江聿琛說他愛她,結局卻是要跟別的人結婚,跟別的人生子,跟別的人一輩子。
黎夕這輩子,第一次覺得不甘心。即便在所有人厭棄她,說她是死刑犯的女兒的時候,她也都沒有這樣不甘心過。她像是一個被搶了糖的孩子一樣,得不到,卻又不甘心。
幾經掙紮,終于撥出了那個電話。等待接通期間,黎夕握着手機的手,都蒙上了一層冷汗。
嘟嘟嘟——
沒有任何回音。
黎夕忽然覺得害怕起來,周潇跟他,應該是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吧。帶着哭腔地嗓音,倏然回蕩在幽閉的空間裏:“江聿琛,接電話啊。”
“江聿琛,你給我接電話啊!”她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的掙紮。
依舊,沒有任何回音。
絕望,漫天漫地的絕望,鋪天蓋地而來。黎夕幾乎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她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是她,把他推向別人的,是她活該,不是嗎?只是,為什麽心有不甘呢?為什麽心疼到無法自已呢?
她惱恨自己,卻也找不到理由。她只能流着淚,把書桌上的物品一樣一樣地掀翻在地,再撿起來,把它摔成粉碎。她坐在接近于廢墟的書房裏,聲嘶力竭地哭着。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以後,久到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那麽久。從客廳裏,傳來一陣門鈴聲。規律的門鈴響聲,還伴随着不規律的敲擊,仿佛門外的人,也是心急火燎的。
黎夕強撐着身子走出去,直到大門敞開時,她依舊是難以置信的。
門外的男人氣勢洶洶,像是隐忍着滔天的怒氣。一身筆挺的法式襯衫,也被主人弄地百褶不堪,領帶松松垮垮地斜在一旁。這大約是黎夕第一次見他,這麽頹廢的模樣。
她愣了一會,眼淚竟然止不住地往下流,滴答滴答地,她幾乎能聽見奪眶而出地聲音。男人帶着怒火看向她,她有些心生恐懼。卻也不知怎麽地,委屈到,幾乎要低到塵埃裏。
江聿琛看着她流淚,卻沒有絲毫心疼的痕跡。只是惱怒到了極點地望着她,不發一言。薄唇微微抿着,沒有任何動作。
黎夕見他不抱她也不罵她,她忽然就覺得,他好像是真的不要她了。手臂不自覺地伸出去,擁住他剛硬的腰間,緊緊地,像是攥住了救命的稻草。
“江聿琛,江聿琛……”
她總喜歡這麽叫他,連名帶姓,就好像她所有的情緒,都能包含在這三個字之內。
江聿琛冷了冷情緒,出手推開她。只要他一想到,當他準時抵達墨色華園中時,卻沒看見預期的身影,反倒是被周潇抱緊地時候,他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不喜歡被當做禮物一樣送人,況且,那個送走他的,還是他愛了十幾年的人。
黎夕明明知道自己做錯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麽承認,該怎麽消解他的怒氣。感覺到他在推開她,黎夕更覺得委屈了。
她仰起頭,含着淚眼,梨花帶雨地看他:
“江聿琛,對不起……”
chapter 39
他勾了勾薄唇,冷冷地說:“江黎夕,你可真是大方。”
冷厲的目光,刺進黎夕的眼底,竟讓她覺得生疼。眼淚依舊下墜,就好像看見了刺目的光線一樣,曜地眼眶裏都是淚。她只能垂着淚水,低聲地重複着:“江聿琛,對不起,對不起。”
黎夕将兩手交握在他的腰後,箍地緊緊地,她生怕他再一次推開她。就仿佛松開之後,他就會像八年前那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江黎夕,你就那麽巴望着我跟周潇結婚嗎?如果是,那麽如你所願。”他冷哼了一聲,鼻息的吐納,極盡冷漠:“其實,你用不着聽從我爸的那些小伎倆的。只要你告訴我,你想讓我跟周潇結婚。我一定會……馬不停蹄地為你辦到的。”
“江聿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英眉稍稍舒展,并成不悅的痕跡。他語帶嘲諷:“我愛你,這不就是你引以為傲的賭注嗎?”尖銳的句子,刺入她的耳廓:“江黎夕,你難道不知道嗎?好賭的人,總有一天會輸光他的賭注。而總有一天,我也會不愛你。”
聽他說不愛她,黎夕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直直地想要癱軟下去。
江聿琛沒有理會她,從背後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冰涼刺骨的嗓音,再一次響起:“江黎夕,我是瘋了,才會以為你會有解釋的。結果,你想告訴我的,只有對不起嗎?”
“你難道不知道嗎?世界上最敷衍的詞彙,就是對不起。”
他轉身離開,一氣呵成。薄荷氣息尚且萦繞在她的鼻腔裏,然而,人卻離開了她半步遠。她這才明白了,原來最遠的,從不是距離,而是人心。
但是,她,不甘心。
她邁開一步,從背後摟住他。空曠的老舊公寓樓道裏,腳步的回聲都像是在地震。她靠着他的脊背,奮力地喘息着,淚水夾雜着哽咽,抽去了她半身的力氣。
他剛才說,他總有一天,會……不愛她。然而,不愛這個詞彙,真的是恐怖到,令她心驚膽戰。
與江聿琛過往的一切,就像是慢電影在回放。膠卷,定格一幅幅瞬間。
江家花園裏,她說:“江聿琛我恨你。”他說:“随意。”
別後歸來,她為了許豫旬求他。他問她:“江黎夕,我憑什麽幫你?”她說:“江聿琛,我賭你愛我。”
歐洲的土地上,他抱着心如死灰的她,說:“黎夕,我在。”
有時候,不說愛,是因為懼怕傷害。而黎夕,卻深陷愛裏,卻不願意承認愛情。
她倚在他的後背,眼淚透過布料,滲透進他的皮膚裏。濕濕熱熱的,仿佛是一場漫長的煎熬。黎夕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蹭了蹭他。略帶哽咽的嗓音,宛如魔咒,足以将江聿琛的靈魂都吸進去。
“江聿琛,我愛你。”
江聿琛的身子顫了顫,對于她的話,他難以置信。固執如她,怎麽可能輕易地說出愛情。悠長的樓道裏,回蕩着黎夕隐忍啜泣的嗓音,而那句話,似乎也圍繞在他的耳邊,久久不願離去。
很久之後,江聿琛才緩緩回過身去。背後略有清涼,已被黎夕的淚水,濡濕了一片。黎夕以為他要走,又呆呆地攥緊他,嘴裏嘟囔了一句:“江聿琛,別走……”
他笑意幽幽地回轉過身,帶了些天朗氣清的因素。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雲開霧明一樣。他捧起她的臉頰,溫柔的吻,貼在她的側臉上。
他誘導似的,說:“黎夕,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黎夕當然沒有傻到會問他,你想要我說什麽。只是,說起愛的時候,卻還讓她有些心生畏懼。但一想到,他說總有一天會不愛她,她所有的恐懼都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她含着泛紅的眼圈,呆呆地重複了一遍:“江聿琛,我愛你。”
江聿琛沒有回答,只是彎下腰,然後附上她的唇瓣。如果,今夜的一切是一場交易,那他也情願了。能夠知道她愛他,聽她承認她愛他。這樣,比什麽都值得。
“黎夕,我也愛你。”話音頓了頓,他重新為這個愛下了個定義:“從來。”
從來都愛你。
十歲之前,江聿琛把自己關在一扇幽閉的門裏。十歲以後,他把黎夕也一同關了進去。自從以後,就再也沒有為任何人打開過。即使偶有的光線,也是黎夕施舍給他的。
牙關碰撞,注定了,這是一場纏綿悱恻的吻。他半擁着她,從樓道裏吻到公寓的玄關口,再從玄關口吻到卧室。他将她溫柔地推進床裏,綿軟的床墊,瞬間凹下了一處小塊。
他輕輕啃/咬着她的鎖骨,雙手還毫不留情地解去她的衣物。或許很早以前,他們就已經心靈相貼了。只是那時候,隔着太多隔閡,所以從不說愛。
他進入她身體裏的那一刻,她卻倏然抓住他。而後,帶着些媚/态的柔音,萦繞在他的耳邊。她,像是在撒嬌:“江聿琛,以後不準你說不愛我。”
他無奈地笑了笑,問她:“為什麽?”
“因為,我會傷心難過的。”
“好。”
他正打算挺進,卻再一次被她阻止了所有動作。
“還有……”
“什麽?”江聿琛皺眉。
嬌态的臉龐上,有些妖嬈的紅暈:“你剛才,沒和周潇發生什麽嗎?”
“你覺得呢?”
“沒有。”嘴上說沒有,黎夕心裏卻狐疑着。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江聿琛就挺進了她的身體裏,她忍不住嘤/咛了一聲。
從上方傳來的聲線,慢慢悠悠地響起。男人的喘息聲比往常重了些:“有些事,只和黎夕做。而且,要做就做一輩子。”
黎夕忍不住數落他一番:“江聿琛,我真懷疑你有沒有得過自閉症。甜言蜜語,說的比誰都好聽。”
“你還聽過別人的嗎?”男人狠狠抽動了一下。
黎夕忍不住低低喘了一聲,她趕忙回答他:“沒有”。她不敢再心猿意馬了,只得任着他發洩。
很久以後,當黎夕累的癱軟在他的懷裏的時候。他聽見對她說:“黎夕,我們要個孩子吧。”
渾渾噩噩的黎夕,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愣愣地回答他:“好。”
然後,她像是夢見了他們的孩子。鼻子像他,眉毛像他,而眼睛,像她。睡夢中的一切,黎夕不敢去想象。如果可以,她就想陪着江聿琛過一生。即使,被世人所看不起,她也想陪着他。
有一個骨肉相連的孩子,有一個溫暖的家,這樣就夠了。
**
次日,沁園江家。
江霖正圍在一株丁香樹前,悉心地裁剪着枝葉。身後,陳管家小心翼翼地說了一聲:“先生,江少回來了。”
“嗯。”江霖手中的活計停了片刻,又再次繼續。
江聿琛到花園的時候,丁香樹的枝丫,散落了一地。地上雖然是淩亂的,但那株丁香卻整齊地,如同煥然新生。
“回來了啊……”江霖低下頭,謹慎地除去冒出來的一根枝頭。咔嚓一聲,枝葉應聲落地。
江聿琛沒有回答他,只是把目光放地很遠。他母親喜盆栽花木,就在沁園裏種了許多。有些還是從外地找回來的,說起歲數,可能比江聿琛還大。而她去世之後,花園裏的一切,都被江霖悉心照料着。
江聿琛始終覺得,這都要歸功于他父親的歉疚。因為他的母親被他害死,所以,他照料着她母親留下來的這些花木,或許是在報償,又或許是在懷念。
江霖忙活完了,挺直了腰板,伸手捶了捶肩。他吃力地嘆了一聲:“真是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以前你十幾歲的時候,我照顧這些花木還不算吃力。現在修了一會,就覺得腰酸背疼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有些惆悵地搖了搖頭:“想來這些都是你媽前最喜歡的花木,把他們随意扔在花園裏,也舍不得。”
現在,他愈發覺得自己已經老了,真不知什麽時候,自己也走了,這些花木,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一想到,這些花木也陪了他好幾十年,他也有些不舍得。這些花木,就像慕青一樣,深深紮根在他的生活裏。就像慕青,即使死了,也從沒有離開過。
江霖回過頭去,日光照在他的頭頂。額頭上坑坑窪窪的皺紋,讓江聿琛覺得刺眼。他忽然開口問他:“爸,這麽多年,在我媽的這件事上,你後悔過嗎?”
江霖把手裏的裁剪工具放好,笑了笑說:“說什麽後悔呢?我再怎麽後悔,你媽和你妹妹也不能活過來了。當年,我确實對不住她。她活着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對她好。她後來死了,我也沒能為她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現在,也就只希望你們小輩,能夠過的比我好些了。”
江聿琛擡眼,看向江霖:“爸,如果你的過的好些的意思,是要我娶周潇的話。那……絕對不可能。”
江霖淡淡地笑了,從一旁的水桶裏,舀了點水,輕描淡寫地洗去手上的髒污。“聿琛,你還是放不下黎夕嗎?”
“我不是放不下,只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放下。”江聿琛的話音,冷了許多:“爸,上次戶籍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我,會娶她。”
江霖擦幹手,走到江聿琛的面前。目光裏,少了些許悠閑,多了幾分威嚴:“聿琛,你對黎夕的心思,爸很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你有想過嗎?如果黎夕知道了他父親的事,又該怎麽辦?且不說,她能不能原諒我。照黎夕的性子,她連帶一同報複你的。”
“爸,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況且,我從來不覺得,在黎叔的事情上,你有多大的過錯。黎叔有自己的選擇,而你也終究是幹涉不了的。”
垂老的眉宇,如同紙團一樣皺起。眼眸微微眯起,江霖問他:“聿琛,爸今天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黎叔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爸,你還記得。黎夕剛到沁園的時候,帶的那把琴嗎?”
“記得。”當年,小小的女娃娃,充滿戒備的保護着她的琴的時候,就引起了江霖的注意。只是,他懶得深究罷了。
“後來,我無意間摔壞了那把琴。那個裏面,藏着……黎叔的自白書。”
“原來是這樣。”江霖幽幽地嘆了一聲,像是釋放了全身的力氣。或許他的老戰友,很早的時候,就想到了,要給自己的女兒,一個清白的解釋。
回想了一遍江聿琛的話,江霖又忍不住出聲:“怪不得黎夕要對你那麽針鋒相對了,原來是你摔了她的琴。以前,我在的時候,她總喜歡裝的若無其事的。其實,背地裏她不喜歡你,我也都知道。”
“那些都過去了。”江聿琛想到以前自己任性妄為的舉動,突然也有些無敵自容。
“哎……罷了罷了。既然我也改變不了你,那你也随意去吧。畢竟,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沒力氣難管了。”江霖微微搖了搖頭說:“那天,我還讓黎夕幫我撮合你跟周潇的。想來,也算是一場烏龍了。”
江聿琛皺了皺眉,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不妥:“爸,你沒有明确地讓黎夕幫你做什麽嗎?”
“沒有。”
江聿琛無奈地夠了勾唇:“好吧,她真是個傻瓜。”
在江聿琛的心裏,她是傻瓜,傻傻地把他往外推,傻傻地想要成全別人。然而,到頭來卻傷了自己。不過,幸好,她有他,會好好保護她。
他與江霖說了很久的話,好像十幾年的父子生活,也從來沒說過那麽久的話。
江聿琛臨走的時候,江霖突然叫住他,問他:
“聿琛,八年前的事情,你跟黎夕解釋了嗎?”
江聿琛偏過頭,看着遠方斜斜的落日,彎起一抹弧度:
“沒有。”
“沒什麽好解釋的。”
既然靜好,為什麽還要多這些虛蕪的解釋呢。
沒有意義。
chapter 40
傍晚,當江聿琛回到清檀園的時候,黎夕正對着電腦發着呆。
黎夕正看到關鍵時刻,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就好像靈魂都被吸進去了一樣。江聿琛從身後反抱她,把她圈禁在胸前。黎夕吓了一跳,剜了一眼他:“江聿琛,你吓死我了。”
“在看什麽呢?”他附在她耳邊,笑意幽幽。
“沒什麽,就是在看上次沒看完的電視劇。”
“什麽電視劇啊?”
黎夕的聲音低了低,視線又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就是上次,在酒店看到的那個電視。就是講一個卧底警察叛逃,然後最終被逮捕的故事。”
劇集的畫面暫停,進入廣告。黎夕回過頭,看見江聿琛放大的俊臉就在她的面前。她突然心猿意馬地,想要戲弄他一下。然後,她含着笑偏過頭去,對着他的臉頰,淺淺地吻了吻。
真正做了之後,黎夕才發覺,自己的臉上火燙火燙的,仿佛燒着了一樣。她假裝漫不經心地繼續陳述:“現在的電視劇,大多都是這樣的套路。最後,宣揚的總歸是什麽邪不勝正的理論。其實我覺得,如果這個結局不是卧底警察被逮捕,而是最後開放式的大結局,會……”
話音直直地頓住,那句會更好還在嘴裏,卻已經被江聿琛以吻封緘。江聿琛将她抱起,粘膩地親吻着她。原本狹小的單人座椅,卻生生地坐了兩個人。江聿琛坐着,而黎夕坐在他的腿上。
畫面已從廣告轉變為劇集,黎夕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而江聿琛的手,卻依舊不安分地湧動着。
她嘟囔了一聲:“江聿琛,別鬧我了,我還差一集就看完了?”
靈活的手指,解開她背後的暗扣,滑入其中。他瞥了一眼屏幕,說:“全英文的字幕,黎夕你……真的看得懂嗎?”手指滑進內裏,輕微揉動。
她的呼吸有些不穩:“江聿琛……你這是在笑話我嗎?好歹……我以前也跟你考的是同一所大學。我們,明明應該是平起平坐的。”
最後一個字眼,被他吞入口中。之後,沒有人再有什麽心情去管電視劇。一門心思,都放在了不該做的事情上。
**
新年伊始,天氣轉入嚴寒,江霖沒有再提江聿琛的婚事。而黎夕,也跟江聿琛開始了漫長的同居生活。
黎夕照常上班,江聿琛也照常管理着維辰。只是,每天下班以後,黎夕的生活裏,就全都只剩下了江聿琛。
今天,黎夕心事重重,連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江聿琛見了,就有些疑惑,抱着她問:“黎夕,怎麽了?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沒什麽。”黎夕淡淡地說。
“有什麽事情就告訴我,別悶在心裏。”
黎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話了:“江聿琛,我今天在清檀園外面,看見記者了。我有點害怕,害怕我們的關系會被曝光。江聿琛,我不想讓江叔覺得為難。江叔是市長,我們的事情放出來,對他……不好的。”
她沒有把更深一層的意思說出來。她還覺得,自己對不起周潇。她覺得,她好像是一個掠奪者,搶走了所有屬于別人的東西。別人的幸福,別人的愛情。而她曾經,還曾對這樣愛情不屑一顧。
江聿琛溫柔地含着笑,淺淺嘆了一口氣,說:“黎夕,你總是這樣,顧慮的太多,也太為別人着想了。”
“可是……我不想讓江叔為難。”
江聿琛揉了揉她的發心,就像是在撫摸一只乖順的貓咪:“傻瓜,我爸他不會覺得為難的。否則,照他的性子,也早該出手了,不是嗎?別亂想了。”
“嗯。”黎夕呆呆地應了一聲,心裏卻依舊有些膈應。
“對了黎夕,我一直有樣東西想要還給你。”江聿琛說。
“什麽?”
“待會你就知道了。”
江聿琛牽着黎夕的手,走到二樓的長廊盡頭。黎夕平時沒有亂晃的愛好,因此,清檀園裏,除了江聿琛的卧房書房和客廳,她也從沒有涉足其他地方。
長廊的盡頭,是一處小閣樓。咔噠地一聲,房門洞開。江聿琛先黎夕一步走進去,神神秘秘地打開了一個巨型的抽屜。之後,從抽屜了取出了一個一米多長的盒子形物體。
“這是什麽?”黎夕問。
江聿琛将盒子地給她,一米多長的物體,卻十分輕盈:“自己打開看看。”
黎夕将盒子安置到一旁的桌上,這才發現,這是一個琴盒。心底湧起的反應,竟讓她隐隐覺得激動,她幾乎有些猜出來,這個盒子裏,裝的應該是什麽。
打開琴盒,正如她所預料的一樣,是一把小提琴,一把她的父親精心制作的琴,贈給她母親的琴。黎夕像是觸了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不自覺地,眼眶裏竟是沁滿了淚。
當年,琴被摔壞後。黎夕一怒之下将它扔掉,待到第二天,她再想去找那把琴的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那是至今為止,黎夕最後悔的事情。她沒有保護好父母的遺物,最後還扔掉了它,這曾經一度讓黎夕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孝的女兒。
黎夕心中五味雜陳。她忽然走上前,緊緊地抱住了江聿琛。聲音帶着些哽咽:“你這個混蛋,原來當時,是你拿走了我的琴。”
“當時,我以為你不要了,就把它收起來了。當時我就想着,欠你的,總是要還的。”
“江聿琛……謝謝你。”
“傻瓜,本來就是我的錯。現在,不過是彌補罷了。”他撫了撫她的背心,回答得溫吞。
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就仰起頭看着他,嘴唇微微嘟着,像是滿含委屈的樣子:“你什麽時候想到要去修這把琴的,為什麽都不告訴我?”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制琴師幫我修複這把琴。可惜,一直沒能找到合适的任選。”他低下頭,吻去了她的眼淚:“後來盧卿去世,去歐洲的時候,恰好碰上了一名優秀的制琴師。還記得回國的前天晚上,我跟你說可能要晚點回來的那天嗎?”
“嗯,記得。”
“其實那天晚上,我是去取琴了。本來是想在第二天給你一個驚喜的,結果我爸生病不得不趕回國。以至于,讓這個驚喜拖延到了現在。”
她有些感動,或許,這種感動已經到了極致。她覺得,也許這就是愛情。有個人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有個人小心翼翼地想要給她快樂:“江聿琛,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謝謝你,愛我。
**回憶少年往事**換男主視角**可看可不看**
黎夕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當時自閉的江聿琛,為什麽要摔了她的琴。
年幼的黎夕,在花園裏孤獨的哭泣。而同樣年少的江聿琛,卻在自己卧室的落地窗前,将一切看在了眼裏。
彼時,年少輕狂的江聿琛,還不知道自己喜歡她。他只知道,自己喜歡看她。似乎看着她,就能擁有這世界上最炙熱的陽光。他喜歡她笑,笑的明媚的樣子。
甚至,是她對着江霖僞裝出的乖巧的笑臉,都讓他看着快樂。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有時候她笑着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嘴角上揚。
他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他只會像一個偷窺者一樣,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而每年固定的日子,她總是會躲在花園的某一處,抱着一把琴孤獨地哭泣。五年祭日,黎夕哭過幾次,江聿琛就在二樓落地窗前,看了她多少次。
那一次,江聿琛照例躲在窗前看她。她抱着琴哭,哭地全身都抽動了起來。時不時地,她還不忘觀望四周,生怕有人看見了她的脆弱。
江聿琛第一次覺得,怒火攻心。她的眼淚,就像是刀尖一樣,刺地他全身都疼,生疼。
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麽情緒,就飛快地跑下樓梯,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他印象中,第一次跟她獨處。其實,那時候的他,緊張而又迫切,甚至手上都微微沁出了薄汗。他呆呆地站在她面前好久,而她卻沒有發現。一直沉浸在哭泣中,不能自拔。
他跟她離得好近,近到幾乎能看見她的鬓角,濡濕了些汗水,貼在耳後。他看着她的身子,輕微地顫抖着,不知出于什麽心緒,他有些想要……安慰她。
他下定決心,不能讓她再哭了。否則,估計又會像前兩次一樣,眼睛都腫成了核桃。他思量了好久,正想出聲說:不準哭時,她卻猛然地擡起頭來。
那是記憶中,第一次四目相對。
曾經,在默默窺視她的時候,他一直想象着她看着他的樣子。是不是,會像他想象的那樣,綻放着一如純白的笑靥呢?
答案,是他想錯了。
她像是被驚吓住的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利刺。她淚眼朦胧地看着他,紅腫的眼眶裏,淚水不斷地打着滾。
江聿琛忽然覺得,心裏酥酥麻麻地,好像被人戳中了肋骨一樣。有些酸澀,有些疼痛。他好像,很讨厭這樣的感覺。原本,他是想告訴她:“不準哭”的。結果一出聲,才發覺,連語調都變了。
他說:“吵死了。”
她像是害怕他這樣的語氣,居然愣愣地說了好幾遍“對不起”。
江聿琛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念頭。他突然覺得,如果她的琴沒了,那麽她父母每年祭日的時候。是不是……她就不會抱着那把琴,聲嘶力竭地哭泣了呢。
看着她眼淚惺忪的樣子,他再一次肯定了他的想法。
他就那樣,無端地伸出手去,奪過她的琴。毫不猶豫地,摔在冰涼的水泥地面上。
只是,當時自閉的少年不會知道。當時他毀掉的,是她賴以為生的信仰,以及她夢想中的家庭。
以致于,後來,她說她恨他的時候。
他也只回答她:“随意”。
chapter 41
冬日的暖陽照在臉上,讓黎夕覺得有些恹恹的懶散。她伸手擋了擋,額角左側的長發順着耳廓滑下,黑發如同折扇披散開來。
昨天接到師兄的通知,說是李姨要出院了,大家就打算在孤兒院為李姨慶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