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顏辛搖了搖頭,扶在他手臂上冷靜的說:“我沒事,自己可以處理好。你這幾天要沒事就去你爸那兒看看吧。”

沈嵁皺了皺眉,“你着急趕我走?”

他這樣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帶着從未見過的涼薄,這樣的沈嵁顏辛已經是第二次見。都在提到他父親的時候。他以非常男人的方式幫助了自己,她反倒這樣拒人于千裏之外,難怪他會生氣。

站在他的立場上,如果現在是他調和顏遠山和她的關系說服她去見顏遠山,她說不定也會是這樣的神情,只是她永遠沒有去見顏遠山的必要。所以她理解沈嵁的感情,怔忡了一下就解釋說:“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我在意你,所以同樣關心你的家庭。”

沈嵁此刻聽了她的話,眉眼間殘餘的冷意漸漸消退,沉默了幾秒沉沉地說:“我知道了。”看着她那樣的目光,帶着不易察覺的楚楚可憐,他的呼吸有點不暢,“我下午去訂票,去了之後可能有一段時間不會回來。這樣不要緊嗎?”

顏辛聞言有些愕然,把他眼底的情緒看進心裏,問:“春節也不能回來嗎?”

沈嵁把她收進懷裏,親了親她的頭發,閉上眼緩緩說:“把假留到我們結婚。”

也許因為他提到結婚,她驀然就紅了眼眶,吸了口氣,親昵的叫他的名字。良久他沒有反應,又完全看不見他的神情,顏辛動了動,反而被他抱的更緊:“讓我再多抱一會。”

可是這裏是樓梯邊上,經常有人從這裏經過……

算了吧,一定不會有人來。

因為她也不想讓他放開。

***

沈嵁剛才那幾句話化險為夷全院風聞,年輕單身的女同事都朝顏辛擠眉弄眼,滿臉戲谑,紛紛考問英俊帥氣的成熟男士和她是什麽關系。辦公桌旁佯裝不在意的實際上也都豎着耳朵在聽。

上次旅行同行的年輕媽媽看顏辛被逼問得不行,出言替她說:“那是顏醫生的男朋友。”

此言一出,像重磅炸彈一樣轟的炸開了。大家聞言都驚呆了,顏醫生一輩子單身的傳言不攻自破,這怎麽可能呢?!

看着衆人精彩的表情,沈嵁得意極了,美美笑着賣乖:“歡迎你們來參加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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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妍豔跟着師父在手術室的值班室桌子上小憩了幾個小時,出來眼袋重得像熊貓。看見她,剛才聚着的人都回去工作了。辛妍豔長着一張可憐兮兮的無辜臉,本性中的善意讓她們充滿了同情。這姑娘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活得卑微又辛苦,情不自禁讓人想用鼓勵的眼神說“加油”“一切都會好”。沒有敵意,只是漠不關心。

辛妍豔在外面聽到她們笑聲朗朗的祝福,明知故問:“你們要結婚了?”

顏辛要顧及她的感受又要尊重沈嵁,不提“八字還沒一撇”,只說:“還沒有遞報告。”

辛妍豔甜甜的一笑:“那到時候我給你當伴娘吧。”

“好啊。”顏辛莞爾。

***

沈嵁訂的機票兩三個小時就有回音,顏辛卻不能去機場送他,沈嵁那輛車是從馮劍豪那兒的車庫借的,要開車停到那邊的停車場再打車去機場,輾轉幾程,有些麻煩,原本沈嵁就不很樂意,現在還要兜這麽一大圈,顏辛覺得愧疚,送他下樓。

午後的醫院很寧靜,病人都在午休,院子裏看不見人,沈嵁就牽着她沿石子路走。

雲變得很淡,風變得很輕,這樣的靜谧讓四周變得空曠,不舍的情緒也醞釀得很深沉,讓顏辛想起他示愛的第二天清晨。

Z市本就多雨,那晚更下了一夜。積水逆流成河,她卻堅持要送他。□□的地段沈嵁就讓她扶着自己的肩沿着花壇慢慢走,他軍靴劃水的聲音一道一道鼓動着耳膜,溫熱的手掌挨到的地方還是覺得炙熱,熱騰騰的氣貼着她的手心傳到心髒,她在悸動,可是扶着那麽堅實的臂膀又變得平靜。

多麽艱難的路。

她明明可以讓他一個人走。

可她從沒有想過回頭。

走到車門口,沈嵁回頭給了她一個淺嘗辄止的吻,顏辛的淚突然汩汩的流下來,他從前她一直是一個人,現在他給了她無法割舍的愛。她有點舍不得他離開。每當他吻她的時候她就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令她感動,令她毫無預兆的哭。

沈嵁看她這樣心像被誰攥住了,擰得生疼,把黏在她臉上的頭發扒開安撫的吻了吻,哄着說:“別哭了,小姑娘。就送到這裏吧。”嘆了口氣又把她抱緊,“你送我,我還得擔心你回來的路上安不安全。”

***

剛下飛機沈嵁就直奔了京城的師部。

他沒穿軍裝更沒有證件,連哨兵都不會讓他過,他在樹下站了會,掏出手機打電話,單刀直入地說:“我想見您。”

機關的性質特殊,沈參章派了警衛員來接他。

父子關系不論多糟,對身邊的人多少要尊敬,沈嵁認認真真敬了個禮,然後跟着進去。

這父子倆的相處模式一直很詭異,既不同于尋常父子互相關愛,也沒有短兵相接,甚至連冷戰都算不上,只是很少來往。沈參章的警衛員最後一次見着沈嵁已經是三年前,軍演的指揮部裏。中途有隊員走到違規區域,當年幾個年輕指揮官裏,只有他篤定的對首長說“這不是我的兵。”

警衛跟沈嵁差不多大的年紀,因為調令已經無緣戰場,所以對沈嵁又羨慕又崇拜,可今天見着真人,看着他的神情,竟不敢和他說一句話。

到了門口,“報告”“進來”一對換就完成了交接。沈參章打門一掩上就站了起來,沈嵁卻在離他好幾米的地方站定。

頭發零星泛白的老軍人和俊顏烏發的年輕戰士遙遙對視,一來二往,鮮血緩緩湧動亟待融合。

兩人皆緘默無語,還是沈參章先發了話:“坐下說吧。”

沈嵁聽話的坐下,半晌沉沉說:“這次來我就想告訴您我要結婚了。”

饒是知道兒子的秉性,沈參章還是心中大震,面上依舊和顏悅色說:“我以為你不會主動和我說這些。”

發妻死後,他就抵死不肯再受他的庇佑,離家獨自闖蕩,槍林彈雨的闖過來,成為優秀的戰士。他欣慰自豪,想起自己走過的路又隐隐擔憂,讓他磨練又時不時暗中助他一臂。

結婚報告雖然到不了他這裏就會批下去,但就算他不說,自己也遲早會知道。既成心照不宣的事實,多年不肯言明,如今卻為何坦言,他一向不在乎自己的意見,如今又為何道出?

“爸。我想請您參加我們的婚禮。”沈嵁鄭重而懇切地說。他來的路上就已經想清。不理解時他習慣了對沈參章的厭惡和憎恨,就像揮之不去的陰影,根深蒂固,他們彼此需要一個臺階,而這個臺階的搭建者,不應該是他的父親。

眼前這個人是多少人心裏的英雄。肩擔了多少使命,是他賦予了他生命,讓他有機會遇見想要守護的人。過往的一切就如雲煙飄渺,他不會像父親那樣失手,他會保護好深愛的人。她走的每一步,都會是回家的路。

縱使公務冗雜,他也必然會參加兒子的婚禮。這一聲“爸”比任何語言都有震撼力,千百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讓沈參章的心緒無法再平靜。他盼着這個稱呼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指望有朝一日,恭敬疏離的“您”字被取代。

到了這一天,他的兒子已經長的這麽大了。

不管他看上的是什麽樣的姑娘,他相信他的眼光,沈參章默了一會,開了口:“置辦的時候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我說。”他到的就晚,時間已經不早了,沈參章心平氣和的出言留他:“你留下來吃頓飯吧。就在這過夜。你從來沒有呆過我這裏,不知道習不習慣。”

父子倆頭一次開誠布公,坦誠相見,沈嵁才發覺,沈參章永遠在包容他,理解他,為他着想。他懷念生母,卻忘了他畢竟是他的父親。他感謝顏辛,讓他意識到這麽深沉的愛。

沈嵁跟着沈參章回來闊別已久的家,他房間的東西幾乎沒被動過,看的出來有人經常在打掃。他進了門沈參章就放他一個人。他就四處轉着。

時隔多年,記憶還是那麽深刻。

走到書架前,他捏了一架飛機模型在手裏,木然盯着發呆,眉宇間竟隐約凝着一絲悵然。

曾經心無旁骛、放聲大膽的說出夢想的時光是多麽無憂,他不羨慕,只是愧對了一心一意愛他的人。年輕氣盛多少有過自以為是,他盲目的抗拒和愛憎,究竟錯過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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