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顏辛醒來的時候已經又是一個嶄新的早晨,朝陽撥散了迷霧眺望着Z市的每一個角落,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熟稔又親切。只是她沒有想到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卻是顏遠山。她半夢半醒中昏昏沉沉地拽住他的衣角,開口第一句話就問:“沈嵁人呢?”

她腦海中殘留的印象僅限于他解開她的繩子,隐隐約約把她抱在懷裏。這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可溫熱的身體讓她覺得安心又可靠,終于在美好的幻覺中沉沉睡去,可是她醒來,看到的人為什麽不是他?

眼神裏那絲驚惶和渴盼被盡收眼底,顏遠山不忍心告訴她事實,可是難掩難色,坦白告訴她,“還在昏迷中。”

顏辛有氣無力地松開手,崩潰了一樣,呆滞地望着前方。正好馮劍豪推門進來,朝顏遠山點點頭,兩人交了班。

馮劍豪更清楚狀況,知道一切她迫切想知道的,走近了以後就開門見山,壓抑着沉痛,說:“兩個小時前剛出手術室,他現在還在昏迷,如果今天挺不過去,可能就沒希望了。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右胸放射性開裂,僅剩三毫米牽動心髒,已經血肉模糊了。對不起,我們去晚了。 ”

顏辛此刻腦袋裏“嗡嗡”一片,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她的眼睛剛才明明還幹澀得發疼,現在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流下來。曾經以為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生離死別逐漸迫近,那種苦楚和惶恐避無可避。

天是不是真的塌下來了。她怎麽覺得黑暗得只看得見他的臉,那麽逼真的面容,千千萬萬個影子影影綽綽地重疊在一起,比從前還要溫和,還要豪邁爽朗。

她聲音喑啞,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難說出來,乞求着說,“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那種眼神太殷切,馮劍豪無力拒絕,攙扶着同樣滿身傷口的人來到重症監護室,替她打開門。看她像要撞在門框上,及時拉了一把。

病床上的男人帶着氧氣罩,每一次吐息都生出薄薄的水霧,僅僅證明着他還活着。

顏辛在他床前坐下,馮劍豪默默退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現在的每分每秒都是他們的了。

顏辛伸過手,把他皺着的眉頭撫平,在他額前反反複複畫着十字,牽過他的手,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包裹住。她傾過身子,緩緩親下去,柔軟的唇依次點過他中間的三個指節,和着淚水來來回回的吻,最後看着他含住不放。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那麽少。你怎麽舍得當着我的面離開?

如果他回不來,她一定會非常想念他。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他救了她兩次,她還欠着一條命,還有什麽不是他的呢?

她的眼睛腫脹得難受,她的傷口很疼,可是再沒有人可以慰藉。他一定還要痛,她要到他的夢裏去找他。顏辛側着身躺在他身邊,抱着他,依偎着他閉上眼睛,小心翼翼怕碰着他的傷口,哪怕自己的傷也很痛。

Advertisement

馮劍豪看顏辛進去那麽久還沒出來,以為出了什麽事,猛地推開門,看着裏面的情景卻驀地怔住,神色難以言喻。

他輕手輕腳帶上門,對門口守着的小戰士說,“都別進去打擾他們。”

***

顏辛做了一個夢,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從前。

那時候臨近高考,類似于近鄉情怯的情緒拔節瘋長,她首遇高原期,連續幾次小考失利,把她打擊得潰不成軍,她氣餒得快要放棄的時候,難過地對沈嵁說:“你手裏就握着手電筒,打開開關就能看見光。我和你不一樣。”

之後不久的某個假期,沈嵁不知道從哪弄了輛自行車,帶她走了一條陌生的路。顏辛坐在後座上忐忑不安地抱緊他的腰,風滑過臉頰,卻帶來了不尋常的溫度。

借的車沒有簍子,不一會兒沈嵁出來丢了兩包最廉價的面包給她抱着,沒等她問,又或許知道她不會問,直截了當的對她坦白了目的,說,“一會去喂魚。”

顏辛知道屈原的歷史典故,他騎到半路上的時候她掂量着,認真地對他說,“沈嵁,如果你買不起粽子就不要紀念屈原了。這樣不禮貌。”

被完全搞錯了動機和目的,沈嵁沒有咬牙切齒或者哭笑不得,反倒微不可聞地嘀咕道:“誰說你這人沒意思?”

她那時沒理解他的意思,現在卻若有所悟:對她來說,他也是非常有趣的人。

沈嵁帶她來的是新區剛建好的鯉魚池,一條條五顏六色的錦鯉在水中游蕩徘徊,顏辛把面包扯好再一大片灑下去,興致缺缺地問他:“是因為會帶來好運氣,所以心情會變好嗎?”

沈嵁胸靠上石欄,悠然丢着面包團,這一次抛的比上次遠,告訴她:“因為對他們來說,你是主角。”大魚吃小魚的世界就是這麽殘酷,天時不一定地利,地利不一定人和,高處不勝寒,沒有人能呆的長遠。然而對于他們來說,你就是主角。

也就是在這個她困頓無比的時候他來了,将她從水深火熱中帶出來。他漸漸長大,從清俊優異的男孩成長為通天徹地的男人。

幻想中他在一片青草地上抱膝坐着,朝她微笑,然後張開雙臂,像天使展翅一樣,露出豐滿的羽翼。她還看到了自己,長發白裙,回過頭笑,微蹲下身,開心地倒着跑,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像小企鵝一樣邁着步子蹒跚追趕。

她一定是到了天堂。

可是突然間烏雲翻滾,電閃雷鳴,槍林彈雨,爆炸,火光四起,他撲向自己。整個世界一瞬間都變成了血紅色。

顏辛猛然從噩夢中驚醒,恐懼的去摸他的手,卻發現身旁的人手在動,她慌慌忙忙跑出去通知護士去找醫生,等大批的醫護人員拿着儀器設備進去,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

馮劍豪看她光着腳跑出來神色古怪,半晌又變得平靜柔和,坐到藍色的椅子上,松了勁靠在上面,半晌露出一個微笑。

***

沈參章聽到消息從京城不遠萬裏趕到,此刻正大步往這邊來。顏辛的情緒在看到沈參章後再也控制不住,淚如泉湧,低泣着叫了聲“爸”。

沈參章也熱淚盈眶,奪眶欲出,抱了抱她,拍着她的背說:“好孩子。”

這次他們死裏逃生,顏辛松了口氣和沈參章一起進去看他,進門後偷偷摸摸把鞋拎到一邊穿上,就在一旁靜靜看着。

沈參章走後,顏辛就留在病房裏照顧他。他唇上沾了水,可是還不能出聲,兩個含情脈脈地對視,竟比平時還溫馨許多倍。

悲而不傷,歡而不縱,離而不忘,合而不棄,如你,如我。顏辛上前握住他的手,表情已經分不出是哭是笑,輕輕的對他說:“為了我,你可要快點好起來。”

***

上面起死回生,仿佛家裏團聚,顏遠山坐在陸總樓下的卡宴裏唉聲嘆氣。他派人去查顏辛的下家,結果沒了下文。下面的人回來彙報顏辛回家後第二天小區監控錄像不翼而飛,在底下車庫找到兩輛報廢的車,其中一輛就是她的。

他動用了所有可以用到的朋友關系探聽到她的安危就急急忙忙趕到了這裏,直到她醒來。可看到她神情憔悴,眼神無光,對自己甚至沒感覺的時候,他真覺得當初做了一件無從彌補的錯事。

特助看着他神色不明,小心翼翼地問:“董事長,我們現在去哪。”

顏遠山揉了揉眉心,疲憊地說:“回公司。然後你叫宋律師來下我的辦公室。”

***

顏辛受傷的消息道聽途說傳到了顏思恬的耳朵裏,公主大人喜不自禁,這種“讨厭的人比我慘”的發展她最喜歡了!顏思恬放下游戲手柄,鄭重其事的聽手下彙報。

蠢萌蠢萌的保镖小哥哆哆嗦嗦把文件夾放開,像詩朗誦一樣清清嗓子,将一段悲傷虐戀的情史娓娓道來。公主大人絲毫不為說動,不耐煩的叫他挑重點。保镖小哥就按照指示從祖宗的第十八代開始說起,念到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時候公主大人忍不住發飙了!這不是他們家族譜嗎?!

保镖小哥這才戰戰兢兢地開始講辛琴的家庭關系。

“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個兒子?”公主大人自己歸納總結出來,問:“多少歲?”

“二十六。”

比她還大三歲啊,也就是說,那個女人和她爹離了之後就和人結婚懷了,她爹三年之後才和她媽有了她。這也太沒面子了!公主大人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問:“他在哪工作?”等她找到了不整死他!

別介啊您!保镖小哥知道這位姑奶奶又準備惹禍了,急的都快抱大腿了,靈機一動,說:“在國外呢!過年才回家。”所以您就放過他好嗎?最主要的是您別拖着我們啊!

“好!”公主大人握拳大喝一聲,真正的戰鬥現在才開始,然後她又全身心投入到了游戲中。

保镖小哥欲哭無淚,什麽意思?您又想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