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嵁眉眼間透露出一股凜然,這樣沉默着不說話的神情實在沉穩,江百川确實打心眼裏佩服他這個姐夫,說話的語氣自然而然帶着傾慕,誠懇崇敬地說:“你和我姐結婚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是簡單人物。客人裏有那麽多行為有素的人,來的長輩也沉穩持重。我雖然沒有見過大人物,可只看氣場就知道了。姐夫你一定是很可靠的人。”

即使不計其數的人望他項背,也從未有人這樣中肯直接地誇贊過他,沈嵁不由一怔,那邊江百川已經鄭重認真地開口了。

“所以還請姐夫你要照看好我姐。”江百川目光灼灼地盯牢了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知道你們當兵的人強勢又果斷,可無論今後發生什麽請你溫柔地善待她。我爸他無條件的認可你,可能什麽也沒說過,但我姐照看着我長大,把最好的都給了我,我希望她嫁的是永遠不會後悔的人。”

他在外面站得久了,鼻尖已經凍得通紅,就這樣凝神屏氣,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說得鄭重其事,沈嵁自然也不會馬虎,點頭拍了拍他的胳膊,微笑着說,“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外面天寒地凍,朔風凜冽,沈嵁拉他到裏面,剛才幫廚的時候,東西的位置都摸清了,他不緊不慢的拿杯子倒了杯熱騰騰的開水給小舅子。江百川接過杯子轉腳走到門邊,四周看了看,然後把門關上,兩人就在廚房裏說剛才沒說完的話。

倒的水江百川一口沒喝,只是放在竈臺上,一手穿過杯柄半握着,任由暖意漸漸傳遍全身,他斟酌了半天,遲疑地說:“姐夫你知不知道我姐在十歲的時候患過抑郁症。輕微精神分裂。”

看這樣子是不知道了。江百川頓了頓,對上沈嵁倏然投過來的視線,“即使後來治愈了她情緒也不高。我就想方設法逗她開心。不管怎樣表演,我希望她高興。”他看着沈嵁,示意就是他想那樣,“以後她就不怎麽說話,也沒什麽朋友,以前認識的人也都怕她,再也沒有來往。”

所以顏辛想的比說的多上千百倍,她的世界是灰暗的,她在星光泯滅的世界為她所愛的人撐起一片天,一直努力創造着自己的價值。那麽艱難,她卻一路走下來了。

“她現在懷了身孕,不知道情緒會不會起來,所以剛才我才那麽拜托你。現在你還能答應我嗎?姐夫。”江百川此刻的眼神真誠萬分,眼睛幾乎一眨不眨地等待着答複。

沈嵁倒沒有剛才認真了,輕描淡寫地說,“我的女人,我會讓着的。”

你千叮萬囑的托付,卻是我眼裏的理所應當。

江百川當即松了口氣,解釋着評價說,“可能我姐有時候是矯情了點,但絕對是個善良舍己的好女人。”

沈嵁會心一笑,“看得出來。前因後果都想得明白卻總是讓自己吃虧,有時候是挺急人的。我都能理解,再仔細想想。她要是那麽萬能又樂于助人,豈不是得輪到她保護我了?”

江百川馬上就倒戈,和姐夫成了盟友,統一戰線談起他姐來:“我小時候就覺得她是世上最難對付的女人。簡直強大得不像樣。好像什麽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她已經知道的事情又不說,哪天突然提起來真的會被吓到。”

“這麽說你做她弟弟很慘了?”沈嵁挑眉饒有興味地問。

江百川連忙笑着擺手,“沒有沒有你別說給她聽。雖然老被管着沒自由,但有這麽一個體貼周到的姐姐,讓我覺得特別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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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嵁心領神會,笑得精神抖擻,“習慣了就好,她那個性格脾氣也就那樣,十多年了一點沒變過,難得她有你這麽個關心她的弟弟。這麽多年的辛苦正好證明了老天爺欠的東西總得找個地方補回來。”

江百川笑完正色,奉承得真心實意,“不。是她難得遇到姐夫你這麽好的人。”

志同道合惺惺相惜是件多麽愉悅美好的事。他們讨論着同一個同樣親密深愛的人,守護着無可比拟的至親。

窗外紛紛揚揚下起翩跹鵝毛,俨然是這一年的初雪,已知為至的銀裝素裹,欠一步成全,沈嵁回房的時候顏辛仍在安睡,他邁步過去停在床前,看着她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平躺在中央,怕驚擾她無夢無魇的一覺,獨自窩進竹椅裏,在靜谧安寧的午後安心養神。

***

顏辛懷了身孕以後越來越嗜睡,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個下午,她朦胧地睜開眼睛牆上的挂鐘已經指向六點。天色因為雪光還是亮的,她醒來看不見沈嵁心裏有些空落,翻開被子低頭找鞋。

沈嵁正欲叫她吃飯,兩人在門口遇見,門縫大得恰能容納一張臉。沈嵁一開門就見到她睜圓了眼睛怔住的模樣,握在門把手上的手變了方向,食指從她的眉心滑到鼻頭,見她神思歸位,扯過她笑着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牽了她的手往外走。

焰火已經開始販售,吃完飯院子裏當家的小鬼傾巢出動,撒丫跑出來瘋玩,沈嵁本來帶着顏辛出來散步,到了煙花四濺的區域就不再往前走了,隔着遠遠的看着精力充沛的小家夥們燃起仙女棒,在一片“嗖嗖”聲中胡亂搖着畫出奇形怪狀的圈。

其中一個小女孩望過來,認出沈嵁就是那個白天開路虎的叔叔,驚喜地跑過來,慷慨的把手中整整一把仙女棒遞給他,邀請他一起玩。

沈嵁彎下腰和藹地說:“阿姨肚子裏住了小寶寶,小寶寶怕火,不能陪你們玩了。”

孩子的眼睛清澈見心,小眼珠滴溜溜轉着,托着下巴想主意,不一會對着他妍妍笑起來,像哆啦a夢一樣掏出一盒冷火花,開心地說,“玩這個可以嗎?”

顏辛也算悶在家裏一下午了,沈嵁望向她,看着她心動的神情,低下頭微笑着答應:“好吧。”

孩子的家長看沈嵁沉沉穩穩,是值得托付的人,就放心大膽的把孩子交給他了,本來這種焰火也是能拿在手上揮的,但是幾個小家夥人小鬼大發明出了新玩法,大雪覆蓋了整個地面,他們就把金屬尾巴紮進白皚皚的雪裏,擺出造型了再依次點燃。

幾歲大的小朋友猴急猴急的,催得整個過程驚心動魄,再旁邊大驚小怪的直叫:“呀呀都快滅了!叔叔快點!這邊這邊!”

饒是沈嵁手法老練一碰就燃還忙不過來。顏辛拔了已經點燃的搭了把手,星光璀璨,月光如水,他們彼此默契凝視,四目相對,竟像跨過了幾萬光年。

全部彈藥都用完了,幾個小家夥還意猶未盡,興高采烈的小模樣變幻莫測,從而轉變為清一色的苦大仇深。天上又下起雪來,他們也該回家了,顏辛心地柔軟,溫聲安慰幾個失落的小朋友,自作主張的把沈嵁割讓了出去,“讓叔叔明天陪你們打雪仗好不好?”

一個小男孩目光怯怯地打量了一下沈嵁,看着他的身量體格,望而卻步,機靈地說:“阿姨我們還是堆雪人吧。你也能和我們一起玩。”

沈嵁忍不住笑出聲來,顏辛反而有點尴尬,最後還是沈嵁爽快地答應,笑意盎然的,算是無聲赦免了她這道先斬後奏。

***

沈嵁說話算數,第二天如約到了場。

顏辛這個身體涼到了哪裏都會引起宮寒,沈嵁從車裏拿了他的皮手套給她戴上。他的巴掌不知道比她的纖纖細手大多少,手套松松垮垮的罩着,卡到指縫底端,前面指尖都還長出一兩公分,勉勉強強只能扒雪玩,也不知道他是無心還是有意。

最後兩個人都躲在屋檐下,放幾個孩子自己玩去了。

沈嵁春風一樣笑着問她:“這兩天玩得開心嗎?”

顏辛點頭,雖然因為孩子活動受到限制,但是和活潑可愛的孩子在一起,她的心境變得很溫柔。這種奇妙的愛投射到自己身上變得溫暖,她幾乎想象到了以後生活的幸福。

“你的童年都是在這裏度過的嗎?”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她以前如何度日,然後在她沉淪的汪洋裏找到現在的影子,懷揣展望未來的心。

“基本上是,這裏有很多回憶。”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她已經不再介懷,“五歲之前都是在這裏。上小學就搬到Z市,後來去上了大學,我媽他們就搬回來了。”

沈嵁剛想問兩句,旁邊就傳來吵鬧的聲音。

“你有病!”一個男孩奮力大吼。

“你才有病!”另一個男孩不甘示弱地回吼,還一腳踹倒了對方雪人的腦袋。

見自己辛苦半天的勞動成果被毀,第一個男孩急了,也把他的踢倒了,再然後兩人怒得一發不可收拾,場面控制不住,兩個人迅速扭打了起來。

沈嵁趕快奔過去把兩個人扯開問清緣由。

兩個男孩在一起互相攀比,雪人堆的小的就冷言冷語的諷刺,最後矛盾激化上升到人身攻擊。現在大人問起來,兩個小男子漢都覺得自己委屈,哭着臉一副說一句就得哭的可憐樣,眉眼間卻都帶着一絲倔強。

沈嵁也不批評誰,更不去追究責任。走到兩個雪人旁,把兩個殘損雪人兩個完整的半身挖出來,拼湊在一起,溫聲軟語地說,“現在他們又是一個雪人了對不對?”

兩個男孩都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沈嵁就拿這個打比方:“每個人的力量實際都差不多。你高我低都是常見的。力量的價值不在于相互比較,而是看能不能和別人的融合在一起,創造出比之前更好的東西。”他指着雪人,看着兩個孩子問,“這個雪人是不是比你們兩個堆的都大呢?”

沈嵁微微一笑,又問,“你們兩之前是朋友對不對?”

兩個男孩面面相觑,都點了頭。

沈嵁蹲下身,認真又溫和地說,“朋友的東西是要分享的。朋友也是要互相幫助共同努力的。那你們願不願意給這個新雪人安上鼻子和眼睛呢?”

最開始惹事的小夥子扭扭捏捏地小聲說:“我家有胡蘿蔔。”

被挑起火的男孩則大方說:“用我家的吧。”

沈嵁站起身,望着顏辛一笑,示意顏辛解決了。

顏辛愣愣看着他,眼眶漲得發熱。

沈嵁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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