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嵁正愁找不到人算賬,這會兒聽到聲音未消的怒氣又膨脹起來,當着岳丈的面氣勢洶洶的逼向顏思恬,小丫頭吓得魂飛魄散,直往後躲,最終還是沒能逃過被抓的命運,被姐夫拎着領子提溜到牆邊。

沈嵁掐着她的脖子,冷聲問,“江百川撞人的事是不是也是因為你?”

顏思恬撲騰着雙手去扒他卡在脖子上的手,假裝咳嗽想掙開,奈何半點都不能動彈,她求助地看向顏遠山,可是她爹和面前兇神惡煞的人一樣想知道答案,她難受極了,嗚咽着求他松開一點。

沈嵁給了她透氣的餘地。

顏思恬的眼淚都快擠出來了,嗆了口氣,剛才頤指氣使不讓放人的氣勢都沒了,又是承認又是忏悔,點着下巴說,“那個人本來就得了絕症,我給了他一百萬,然後跟他說還要多的錢可以找車主,如果他死了就幫他安頓家人。我錯了,我不該視人命如糞土,我......”

她又哭又鬧,像瘋子一樣,眼光還時不時瞟向顏遠山,誠意全無。沈嵁怕她打攪到旁邊病房的人,考慮到有人經過影響也不好,把她生拉硬拽拖進旁邊的空病房,扔到病床上,面無表情地命令,“坐好!”

顏思恬屁股在床單上磨磨蹭蹭地扭動着,找了個舒服坐好。

外面天陰着,光線昏暗,再加上沈嵁板着臉,一臉嚴肅,她是真怕了,一顆心忽高忽低的,平時的哭功都不管用了,怔怔的一滴淚都流不下來。她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現在哭,對方一定會變得比此刻還恐怖。

她目露驚恐,沈嵁臉色反倒好看了點,可語氣依舊冷冷的,“怎麽進的門?”

顏思恬不長腦子,根本不懂得察言觀色,顏遠山又被關在門外,她也不必要再表演了,他語氣幽冷在她聽來弱而和緩,又恢複了趾高氣昂的大小姐樣,不但不再低頭認錯還正對着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沈嵁沒有盛氣淩人地吼她,甚至目光都沒移開半分,“你現在交待是一回事,進局子裏交待性質就變了。你自己掂量掂量。我的确不能把你怎麽樣,等你換了地方,我就不知道你會怎麽樣了。”

顏思恬冷哼了一聲,斜眼看他,諷刺地說,“我就不信你還真能把我送進去,這種話還是等你把我送進去再說比較好。”

沈嵁也沒生氣,用幽深的眸子睨着她,只提點她了一句,“跌倒了不可怕。但對你來說,爹倒了,你也就完了。”

是啊,顏遠山現在重病走路都需要人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而且他還立了遺囑,死後一切就都不是她的了。她到時候一無所有,還有什麽資格天不怕地不怕。

顏思恬幽怨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坦白說,“威脅她讓她自己開的門。”

沈嵁想起顏辛提起的陰謀論,本來只是诓她,現在真的替她感到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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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包括集團的附屬品都是夫妻共同財産,就算顏遠山去世把資産過繼給了顏辛,她還能得到母親的一半,可看現在的情況這個大小姐對法律一無所知,也能解釋為什麽之前能幹出那麽荒唐事了。

“帶走她準備做什麽?”

“我就想吓唬吓唬她!她害我被罵,害我被關在家,她一出現我就失去了所有!我爸要把遺産都給她!那我怎麽辦!我就不是他的女兒了嗎?!”顏思恬越說越激動,瞪着眼睛看着他。

沈嵁質問她,“你一開始不去找她要腎會發生後面的一切嗎?”

“割個腎又怎麽了,她少個腎起碼還能活,我爸沒有腎就得死了!”大小姐竟然哭了出來,“我就是恨她橫刀奪愛!我替我爸找腎源找得那麽辛苦卻得到他竟然還有個女兒的結果!我就是覺得她和野種沒有區別!對她說的都是我心裏想的!我就是故意給她難堪!給她下馬威讓她等!讓她知道誰才是顏遠山最好的女兒!”

她吼得竭斯底裏,最後站起來雙目赤紅的看着沈嵁,“我也沒要她的腎,就是查個配型,又怎麽了?!可我爸竟然打我!為了她打我!我被關在家裏三個月!整整三個月!我是飛揚跋扈,可是我做那些事之前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那不行啊......”

她的母親就是霸權主義的女強人,從來只有枵腹從公的份,從來沒有關心過她,從來沒有教過她應該怎樣做,她的父親無休止的溺愛她,最後她發現這些愛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為什麽現在就全變成她咎由自取了?

她自始至終沒有想過傷害誰,請的陷害江百川的人也是将死之人,她甚至覺得自己出錢替人料理身後事簡直太偉大了,一個即将暴屍荒野的不但有了歸宿,他的家人也得到了豐厚的報償,有什麽不可以的?

可惜沈嵁無法理解她的三觀,沉默得就快讓她湮沒在沉默裏了。

這時候顏遠山派人來敲門,說是顏辛醒了。

沈嵁也沒工夫審她了,腳下生風迅速跑了顏辛的病房。

桌上擱着的水被她捧在手裏小口啜着,昏昏沉沉神思還不清明的樣子,似乎還不相信孩子平安無事,探尋地看向沈嵁。

沈嵁走過去,握着她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讓她順着一個方向來回摸,溫聲說,“他還在。還在知道嗎?”

顏辛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腹部只流淚。

顏遠山看着這溫情的一幕,生出怒火來,轉身斥責小女兒。

顏思恬幾乎從來沒有被顏遠山這麽吼過,心裏只覺得委屈,本來眼眶邊上還帶着紅,眼下馬上肆無忌憚地哭出來,把剛才對沈嵁抱怨的話原原本本複述出來,哭得聲嘶力竭。

顏遠山不但沒有動容,反而堅持讓她道歉!

顏思恬慢慢就不哭了,轉身對着顏辛不情不願地鞠了一躬,擡起頭眼裏竟射出寒光來。

顏辛只覺得累,剛才她嘶叫着哭了一通,吵得她頭暈眼花,剛睡醒也沒有什麽力氣,看着她說,“你不用再裝可憐了。連我都覺得你可憐,你已經達到目的了。”

顏思恬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眼睛裏寫滿了“給臉不要臉”五個大字,正在這時辛妍豔聞風急急忙忙的趕來,一股腦沖進門,然後呆住了。

墊背的來了,顏思恬滿足了,臨死了也要拖個人下水,詭異地笑着說,“你還不知道吧,你有這樣一個表妹出賣你,那天你車的位置就是她告訴我的。要說裝可憐第一位非她莫屬啊。久受大恩必成仇,說的可真不是沒有道理!”

然後又接着說出了辛妍豔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所有做的拿她當擋箭牌做的不齒的事。這些都是她手下做的功課,跟賬簿似的做的清清楚楚。不僅不是子虛烏有的事,而且所有都可以找到根據,她一條一條念出來,辛妍豔就慌了,而最先制止顏思恬不是辛妍豔而是顏遠山。

他大喝了一聲,“你閉嘴!”然後讓保镖強行把人拖了出去,終于大義滅親做了一件維護大女兒的事情。

辛妍豔站在那兒想要解釋,可是半天都說不出所以然。

沈嵁出面把所有人都趕出了病房,然後回到精疲力竭的顏辛身邊,把她勸着繼續睡一會,叫她什麽也不要想,最後讓她惦記點肚子裏的孩子——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讓她振作的辦法。

他自己也合上門退出去,辛妍豔還站在門口等他,看他出來目光楚楚地喊了聲“姐夫”。

***

走廊上漸漸從其他病房探出了幾個腦袋,說話也不方便,況且顏辛還在裏面休息,沈嵁就把人帶到了樓下,不冷也不熱地對她說,“你知不知道我對你好是因為你是顏辛的妹妹。”

辛妍豔弱弱地點頭。

她不僅知道,而且知道很多人對她好都是因為她的表姐,她活在她表姐庇佑和陰影下生生不得走開。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曾告誡過她那個“千萬別”,可是她最後忍不住還是做了。

因為顏辛不喜歡她的父母,她才敢跟她的父母杠開。

她的父母都以為給了她最好的愛,可是她覺得這最好的愛她也從來沒得到。她沒得到最基本的認可和尊重。

她的父母對她不好她覺得委屈,對她好了她又覺得對不起。就像讀書的時候讓他父親叫她起床。叫晚要遲到了她責怪,叫早了自己又不高興。

她高興的拿顏辛炫耀她有個怎樣怎樣厲害的姐姐,卻忘記這所有的優秀都不是她自己賺得的。從簡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她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久了,就不想回到那個冷漠的世界。

辛妍豔看着遠方,仿佛眼前雲煙飄渺,“為什麽她們都說我不努力?我吃了那麽多苦頭,我努力向上積極生活,拿別人休息學我想要的東西,付出了那麽多可是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就算他們不拿我跟誰比,我也很上進,為什麽我得到的總沒有我表姐多?”

聽她一番傾訴,沈嵁也沒有任何觸動,只和她看着同一處,無情地揭穿她:“因為你努力讓自己努力了,可是終究沒能努力。你拿別人休息的時候學,可是別人學的時候你花了更多的時間放松。”沈嵁看向她,“我說的對嗎?”

辛妍豔怔住了。

如果她足夠努力,世界都裝不下她的野心。

沈嵁從她的表情就看出來自己說對了,不等她回答就淡淡地說:“如果自己很弱小,最好的方式不是裝可憐,也不是僞裝的很強大,而是什麽也不說。如果人情冷漠會覺得心涼。”他頓了頓才重新開口,“而善意的關懷,其實你也不需要。”

他的字典裏不存在任何可憐和委屈,這是第一次有人敢把這種情緒展露在他面前卻毫不慚愧,他平生厭惡極了這種惺惺作态,尤其這個人還三番五次在他老婆背後捅刀,然後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表演,繼續抱大腿,自以為只要示弱什麽都可以被原諒。而現在這個人還故技重施把他也當做傻瓜。

沒有什麽獲得可以不付出代價。他生氣了,所以這點必須讓她明白。

道理都講完了,該說的也說到了,領不領會再就是她個人的事了。

顏辛的面子已經賣光了,沈嵁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客氣了,冷眼看着她,警告地說,“可能顏辛她表達出來永遠是‘我說高興不一定是高興’才會讓你誤會至今。但你不要把我當做她。我說不高興的時候,一般一定不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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