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挂式熨燙機下面運作着響,上面冒出白騰騰的熱氣,顏辛把他帶回來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熨。沈嵁從後面環住她的腰,把她手上的東西拿着挂在架子上,捉住她的兩只手放在她心口,“不用熨了,反正拿出來還會皺。和我說說話。顏辛,多和我說會話。”

這一年下來沈嵁變得越來越沉穩,再不是那個仇視親人給她描着眉毛戳她膀胱逗她玩的大男孩,雖然依然會偶爾暴露出幼稚屬性,但腹黑霸道的一面也展現得淋漓盡致。她也逐漸完全放棄羅曼蒂克愛情史,做好哺育他們孩子的準備,再不會因為心血來潮因為離別重逢或悲或喜,不再追求被愛,不再試探着尋找答案。經歷顏思恬事件以後,她變得愈加淡然,無論是愛情還是生死。

可當他突然要離開的時候,她還是難受。

床上熨好的沒熨好的衣服褲子疊在一起,七七八八堆成一沓,沈嵁珍惜她的勞動成果沒弄亂,分出條界限往兩邊扒,僅騰出兩個人坐的位置。

沈嵁和她并排坐着一件一件囑托,“這幾天百川都在這裏,你要是想見顏家那對母女就讓他陪着一起去。”

顏辛搖頭,“可我并不想見她們。”

“要是百川和那邊沒有關系,可能你這輩子都不會想看見她們。無論你同意還是強拆都得見那丫頭一面。你不見他們到時候就該去找媽了。人生大事還得由長輩做主。”沈嵁把她抱在懷裏慢慢分析,“顏遠山這邊剛過世,她還沒緩過來,年紀大了也容易受刺激,你處理事情想的比較周全,如果條件允許還是你先把把關,我就怕她們傷到你。”

顏辛想了想,說,“我倒不是怕這個,這個女孩子還沒有那麽無可救藥。他們的感情只是在表面上,眼睛看到的而已。我要怎麽說呢?”

“明天我走後你先找百川問問他什麽意思。”沈嵁輕描淡寫地說,“如果他不表态你也不用擔心他會去找媽了。剛才說的就都不用放在心上了,這麽做也省得你老擱在心裏弄得心神不寧的。”

他說這麽多,就怕他走後她亂七八糟瞎想,他總是想盡力推她一把,即使她不向前,至少不會往後倒。

顏辛舒了口氣,靠在他懷裏,反正能依賴他的也只有這一晚了,她想着心裏有點惆悵,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輕輕說,“對不起,沈嵁。很多時候我都縱容自己把你當做一個父親的替代品,沒有顧及你的感受随便發脾氣。我想找個人吵架都不敢,沒有人會容忍我生氣不還口,連管百川的時候他也會頂嘴。上次你受傷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被炸得血肉模糊。我總在想,你幹着這麽危險的工作萬一離開我怎麽辦,可我又不能阻攔你做你喜歡的事。剛才你說你想讓我和你說話的時候我特別怕你要交待後事,可是你沒有。我知道你們每個人出戰前都要寫遺囑,但我能不能求你不要寫遺囑,我不想看到,也不想你寫,我爸他在留了遺囑以後就過世了,你不要寫,千萬不要寫......”

她閉着眼睛都能流下眼淚,晶瑩剔透的液珠砸在手上,滾燙地灼燒着皮膚,沈嵁心疼地給她擦臉上的眼淚,結果越擦越多,她再哭就要起身給她拿紙巾了,可又不舍得放開她,索性拿要換洗的衣服給她擦,邊擦邊勸,“我不寫。你就算任性一點我也不會怪你,你肯把心裏想的說出來才讓我高興。”曾經在夜空下對戰友說懼怕有天不幸戰死連累愛人的沈湛,此刻鄭重又堅定地說,“我說了每次都是為你活下來就一定不會死。我就是暫時離開一會,等我好嗎?”

顏辛只知道點頭。

沈嵁的心都軟成一團泥了,他有點後悔把她教得這樣堅強,生怕她再多說幾句就抛下一切,只為陪在她身邊,她會很想念他,時時刻刻想念他。而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

沈嵁等她哭夠了才繼續說,“浴室給你換了新的防滑墊,洗澡的時候小心點,旁邊毛巾架子我都重新固定了,你可以扶着借力,萬一要倒了放心抓,沒關系。廚房裏有噴霧劑,家裏出現蟑螂了就打一點,門關好,別吸進鼻子裏了。要打掃衛生請鐘點工來,別自己幹。過陣子肚子更大了就把媽請來照顧你,給做營養餐,還有那些營養品按劑量吃。”

他說到這裏定定看着她閃爍的淚光,沉默了兩秒,最後說了一條,“想我的時候,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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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辛眼裏酸澀難耐,心裏更甚,還是點着頭答應他。

惹人憐愛的姑娘眼睛都腫了,沈嵁伺候着她洗完澡,自己也順便随便洗了一通,拿濕冷的毛巾給她敷眼睛,動作可熟練了,他還興致勃勃地給她講他是怎麽有經驗的,話題扯到前幾年故意找她治眼睛,誇張的說眼睛是多重要的器官,就像救了他的命一樣。

顏辛只注意到也是這樣乍暖還寒的天氣,雖然季節不同,也是很冷的天,這一過已經幾年了。遇見他的年紀已經快翻成雙倍了。她容顏已逝,算不上年輕,可是和他的感情越來越好,從前顧慮的事情一樣也沒能發生,單純得像一個奇跡。

他們敷着敷着兩個人都睡着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毛巾就落在枕頭上,沈嵁醒的早,把兩個人的髒衣服都洗了,還空出時間來收拾因為昨天道別沒整理完的半成品。

顏辛費力的從床上爬起來,換上衣服把他送到樓底下,終于有一次正式送他的時候天空放晴。天空高遠晴朗,加之昨夜情緒都發洩完了,顏辛摟着他的脖子給他了一個goodbyekiss。

香吻之下沈嵁眉開眼笑,背着背囊跑遠,站在五十米外給她敬了個禮,意氣風發如少年。顏辛朝他揮了揮手,微笑着看他離開。

***

顏辛聽了沈嵁的話,打了電話給江百川叫他來家裏做客。江百川早知道是場鴻門宴還是來了,他姐怎麽問就怎麽回答,坦白道,“如果不是從英國去了澳大利亞她可能就是我女朋友了。”

“她不知道你叫什麽?”

江百川靠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兩手放在兩邊,語氣輕松,“沒告訴啊。這姑娘特逗,我跟她說我叫葫蘆娃她還真信。反正奇葩又可憐。她在英國那邊過馬路都不帶看斑馬線的。身後總是跟一大群保镖,同學也都不怎麽待見她。一身公主病對誰都頤指氣使的,她自己也察覺不到,每次跟人吵架氣勢特別足,三句話就能敗下陣,簡單又傻得可憐。”

顏辛不說話,像在想什麽。江百川坐正了說,“姐。其實她就是一只紙老虎,總是表面上看起來吓人,從來沒幹成過正事。她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就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每天陪着她的就只有那群保镖。她身邊的一群保镖裏也只有一個是會真功夫的,每個人都在欺騙她哄着她,讓她以為世界上只有她最厲害。有的人在旁邊看熱鬧,有些人是不忍心戳破。她走到今天這步即使有錯,也不全是她的錯,可是所有的責任全落到她身上了。她是個驕傲的公主,從小到大沒有受過一點挫折,現在鬧成這樣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你就讓我幫幫她呗。不要讓她那麽快就失去了所有。她受不起的。”

簡直是百感交集,顏辛語氣緩和了點,“那你幫她以後呢?這樣的姑娘沒有十年八年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除你之外也不會有男孩真正關心她。沒有見過世面女孩最容易一見鐘情。如果她喜歡上你,你打算怎麽辦?你準備把她娶回家嗎?”

江百川幹脆把無賴耍到底了,一聳肩,“你不是老說我找不到女朋友嗎?我現在給你找了一個你還挑三揀四的。”

顏辛嚴肅問,“你找女朋友是給我找嗎?”

江百川也不裝蒜了,說,“我身邊有很多朋友找女孩不看學歷不看氣質不看金錢只看臉蛋身材。她的臉能長好,身材又這麽标致我怎麽不能娶回家?”他說完就被顏辛瞪了一眼,生怕才說下去沒戲了,馬上正色說,“她雖然什麽都不會,但是可以學。總比有的人內心險惡卻做什麽事都能成功要好。我能掙錢,也不需要靠着她養家,或者賺得什麽社會地位。再說我覺得工作完回家有個逗比每天陪我吵架還吵不過我她自己也不會覺得受傷,是多麽愉快的事!你沒有覺得娶這樣一個人回家棒極了嗎?”

就算是歪理也能被他說破天,顏辛也說不過了,既然他自己有想法她也懶得插手了,對他說,“你自己決定吧。這事你要自己考慮清楚,沒有後悔的餘地,将來弄得不愉快也別找我。”

江百川狗腿地蹦起來,學着茶樓小二豪邁地說,“得兒嘞您!”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候真為我的讀者質量感到驕傲,沒那麽多人看也沒那麽難過了,覺得不講大道理安慰人的你們才是真厲害。

真可愛啊,我的M體質會讓我繼續努力的。能拿成功學标準衡量的不是真朋友,願你們永遠快樂,永遠做安慰別人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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