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交學費這天，廖敏熹既喜又憂，喜的是，學費降到了201.2元，憂的是，即便如此她也差了将近18元。
有陳國榮老師的幫助，廖敏熹很快簽下了欠條。
“校長，我算了下，我們要上96天的課，每天就是2塊1，我差18元，可不可以少上9天的課？”
陳國榮和黃老師幾乎異口同聲，“不行！”
其實兩人各有心思。陳國榮是怕廖敏熹耽誤了學業，而黃老師則知道，這18塊裏有她的4塊。
廖敏熹被兩人的語氣威懾到，當下嗫嚅道：“我會盡量早點補齊。”
交完學費後，廖敏熹捧着新的課本，如癡如醉地翻閱着。不到一個上午，她就讀完了整本語文課本。再過兩天正式開學，到時候學校會給她發第一學期期末的獎狀和獎品。
隔壁的春燕帶着孩子去逛街時，廖敏熹央求春燕帶她一起去。
其實春燕有些不太樂意，因為去了集市上，多多少少要買些零食給孩子吃。到時候，廖敏熹說她想吃，是給還是不給呢？
如果她家有大人，領了這份情，那倒也還好。關鍵是沒人看見。
廖敏熹見春燕遲疑，又道：“嬸嬸帶我逛街，我回來幫嬸嬸幹活。”
春燕這才答應。
她私下裏悄悄對女兒說：“你千萬不要像她一樣，到處吃虧，你應該像王文娟學習，無論跟誰打交道，都要沾光。”
廖敏熹之所以想跟春燕逛街，一來是想了解一下各行各業的行情，她一個小孩子去問價，別人未必會如實報價。二來就是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作為拓展詞彙、見識的來源。
在買麥芽糖時，廖敏熹一眼認出了攤主——她的新同桌王智慧。
“同桌，明天就要開學了，我們繼續坐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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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智慧垂低了眸子，“我不會再回學校了。”
廖敏熹看她眉目間似有憂色，猜測她可能是因為家境困難。“為什麽？”
王智慧見廖敏熹一副不知人間憂愁的樣子，當下甩了臉色，“你好煩啊，這關你什麽事？”
廖敏熹道：“如果你遇到了什麽苦難，也許我們兩個人合起來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三八貨死開點，不要擋我做生意！”
廖敏熹不解地看着眼前暴躁的女孩，僅僅在一個月前，她還是個低眉順目、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開學第一天，大家戴上鐮刀，來到學校拔草。何敏兮一邊割草，王鵬一邊把蒼耳丢在何敏兮的頭發上。
何敏兮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死人，再丢我就告訴老師。”
王鵬頓時扮鬼臉，“我好怕呀！”說完繼續往她身上扔蒼耳。
王翠将她拉開，“你越說他越起勁，你假裝不知道，他就扔別人去了。”
何敏兮見她和王智慧一個院子的，便向她打聽王智慧辍學的事情。
“王智慧爸爸在山上采石頭，被炸死了，賠了三萬元，她媽媽帶着錢和她弟弟跟別的男人跑了，把她扔給她姐姐撫養。”
“她姨媽不讓她讀書了？”
“爸爸媽媽都不要她，她自己想不開不讀的。王智慧爸爸蓋了兩層樓，上下四間，還貼了瓷磚，據說花了一萬塊。”
那一刻，廖敏熹忽然有點自嘲，是自己太過狂妄自信，還是王智慧過于悲觀懦弱呢？倘若是自己，有套遮風避雨的新房，一定不會自甘堕落。她暗暗祈禱，今年可千萬不要下大雨，否則家裏那兩間瓦房又得找人修屋頂。
王翠像個小大人一樣發出感慨，“有書讀都不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院子有好多人想讀都讀不起。”
“可我算了下，頭禾米自己吃，晚禾米賣掉，再做點其他的事，基本上交得起學費。”
“那是順利的情況，假如不順利，那就難說了！你沒經歷過，你不懂。我這麽跟你說吧，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院子裏的王軍，他爸天生殘疾；王兵的爸爸被人活活打死了，媽媽又生病；王豔的爸爸身體不好，上次在床上躺着，忽然鞭炮廠炸了，把他爸爸吓死了。家裏兩個大人做事，都不一定供得起小孩讀書，更何況只有一個大人。我外婆院子裏有個人正準備賣牛幫他兒子交學費，第二天，他的牛就中毒了；還有個人，等着買米湊學費，但是稻谷還沒長滿，家裏所有的稻谷都被人連根拔起；我姑媽院子裏有條河，每年夏天漲大水，二樓都給你淹了；我對門的王燦，他爺爺忽然得了乙肝，後來發展成肝硬化，花了家裏很多錢，治不好，最後下葬的時候，腹水都流了好幾斤……”王翠說到這裏的時候，面部表情扭曲得吓人，仿佛可以通過她的表情依稀問到腹水的味道，“我家裏本來養豬的，有一年忽然發了豬瘟，賠得血本無歸，要不然我家裏也有些錢……我現在每天要做鞭炮，從早上7點做到晚上10點，過年那天都在做。”
跟王翠相比，廖敏熹顯得仿佛有點不知人間憂愁。
“你也這麽造孽？”
王翠鼻子一酸：“雖然我家有兩個大人，但是我爸賭錢，而且我是超生的，我沒有田。”
兩個小大人頓時陷入了憂思。
廖敏熹心想，幸好自己早生了一年，沒趕上91年的計劃生育。“你剛才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什麽來着？”
“旦夕禍福。”
“旦夕是什麽意思啊？”
“不知道。”
“是哪兩個字，你會寫嗎？”
“不知道。”
“你懂的好多啊，出口成章。”
王翠道：“聽院子人講的。”
何敏兮又道：“你名字挺好聽的，誰給你取的？”
“不知道，可能是我爸？随便取的吧。”
“我上次在三年級的課本上看到，翠鳥是一種很漂亮的鳥，你爸爸肯定是希望你像翠鳥一樣漂亮。”
“真的嗎？我也聽說過翠鳥，就是沒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