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這天放學回家，何敏兮遠遠地看見有個男人站在家門口。

“敏兮，你吃了飯沒有？”

“吃了。伯伯你是？”

“我是你五舅舅，聽別人講你家房屋被樹壓塌了，過來看看。”

何敏兮一邊開鎖，一邊喊道：“舅舅。”

“你有地方住嗎？”

“這兩天住在春燕伯娘家。”

“你打算怎麽辦呢？”

“過幾天出太陽，春燕伯娘喊個人來幫我修屋頂。”

“我親家母在街上做裁縫，你要不要跟她學？”

何敏兮聽了很不是滋味，為什麽這麽多人勸她不要讀書呢？你們怎麽不勸自己的孩子？“我爸爸要我讀書。”她端了條凳子給唐柏樹。

唐柏樹坐下，打量了一下屋裏的環境，“開口你爸爸，閉口你爸爸，你爸爸曉得個卵，他要是個聰明人，會去坐牢嗎？”

見何敏兮不說話，唐柏樹又道：“我跟親家母講，不要你交拜師費，你只管跟她學，幫她打下手，等到你長大了，我們幫你租個店，你自己當老板娘。”

何敏兮雙眉緊蹙，嘴角下垂，唐柏樹又道：“你自己考慮一下咯。”這時，附近幾個鄰居聞聲過來瞧熱鬧，唐柏樹從兜裏掏出10元錢，“舅舅也有難處，你舅媽身體不好，表弟又不聽話……”

見何敏兮站着不動，唐柏樹甩動着手裏的10元錢，“先拿着，不夠了再來找我。”

“謝謝舅舅，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恩情，将來長大了，我會報答你的。”何敏兮泫然欲泣，有了這10塊錢，她的路可以再走得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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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點，舅舅不會害你。”唐柏樹在衆人的圍觀中離去。

何敏兮來到廖國禮家，春燕好奇地問道：“你幾個舅爺啊？”

“兩個，這個是五舅爺，還有個小舅爺。”

“五舅爺人還是不錯。”春燕感慨道。

“是啊，五舅爺人很好的。”何敏兮附和道，“老師不準我曠課，我晚一點才能請人修屋頂。”

何敏兮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總是打擾你們也不太好，我每住一天，給你們交2毛錢。”

春燕笑了笑，“其實不要緊的，你也是造孽。”

“這是應該的，總不能白白在你這裏住。”

第二天早上，春燕把何敏兮的飯碗填得很滿，又給她夾了一塊臘豬腸。何敏兮直勾勾地看着臘豬場，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很多人都說她面黃肌瘦，這正是她最需要的東西。

何敏兮接過飯盒，“謝謝春燕伯娘，我會記住你們的恩情。”

記不記住其實不要緊，但是這話聽了确實讓人舒服，春燕笑道：“哪裏話，都是一個院子的。”

出了門，何敏兮愁容滿面，開始計算花銷。這個學期能還清債務就是好的。暑假兩個月，每天掙1.6，也只有96，遠遠不夠交學費，該怎麽辦呢？

她決定不吃早餐，以填補借住的虧空。

正是陽春三月，草長莺飛。

偶然的一天，她發現上學途中的農田裏長滿了紫雲英，時常有蜜蜂穿梭其中，她摘了一些舔舐，發現有些花朵上确實沾有花蜜。

每天下課，她到校園外的農田，貪婪地吮吸着每一朵花瓣。時間一長，她就能辨別出什麽樣的花朵上才有蜜。

然後，她又在田埂上發現了甜茅根。有些人無聊時，會扯一兩根來嚼，甜絲絲的。很快，她便發現又粗又紅的甜茅根嚼起來嘴甜。

除此之外，只要用心找，到處都長有刺梨、覆盆子和茅莓，還有茶耳。刺梨渾身是刺，吃起來又酸又澀。如果不是餓到極致，她不會輕易去摘。

茅莓雖然紅得烏黑發紫，但是非常酸，個頭還小。

最好的是覆盆子和茶耳，随處可見。尤其是覆盆子，甜甜的，而且可以吃兩個月。每當她發現一處新的糧食，總是會感嘆天無絕人之路。

到了夏季和秋季，水果會更多。經過長期的觀察，她摸清了上學路上哪些農戶已經搬遷。一般情況下，每個人的屋前屋後都會栽一些棗、板栗、桃子、枇杷或橘子。如果主人常年不在家，附近又沒有親戚，那麽這些果樹就見者有份。

有時，一些荒廢的菜地裏還會長出黃瓜。去年9月2號晚上，她被黃婷撞鬼驚吓之後，曾去過那片墳地考察，發現那裏長了幾株黃瓜。

教《自然》的老師說過，芫南縣地處亞熱帶，一年四季雨水充沛，溫度适宜，只要是片土壤，哪怕沒有人播種，也能開花結果。

畢竟，誰會在墳地裏種黃瓜呢？要麽是有人吃完瓜順手扔在那裏，要麽是蛇蟲鼠蟻搬運的功勞。這是何敏兮從二年級的語文課本上看了《植物媽媽有辦法》之後想到的可能。同時，她覺得自己就像植物的種子一樣，只要有一片土壤，就一定有她成長的天地。

當然，這些山果野蔬都是上課期間的食物，畢竟采摘起來很浪費時間。

過了五一，她終于在黃老師一聲又一聲的催促中，将欠下的18元學費補齊。盡管這兩個月只能在教室外面聽課，她也感到心滿意足。

由于天氣轉暖，她已經不需要在春燕家借宿。晚上，看着漆黑的星空，她會感到無比的滿足。爸爸出事的那幾天，她有想過，她一個七歲的孩子怎麽撐下去。但是如今，她已經撐了快一年。

何敏兮用橡皮擦擦除了昨天的“1998.5.2，1599”，改成了“1998.5.3，1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