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很快,便贏來了期末考試。
只要一放暑假,她将全身心投入鞭炮生産中。或許,她應該嘗試來錢更多的工序,比如添加□□?不過,出于人道主義的顧慮,可能沒有老板會讓她這麽做吧?
1991年7月1號,何敏兮永遠記得這一天。
考完試後的第二天,她難得地多睡了一會。當她擡眼看向挂鐘時,見挂鐘顯示的時間是9點。可當她梳洗完畢,洗好衣服後,挂鐘還是9點。
看來又要多花5毛錢,何敏兮撅起了小嘴。
當她來到春燕家的時候,春燕說,因為暑期來臨,全縣所有鞭炮廠都被叫停。這個通知仿佛如擎天霹靂,沒有鞭炮,8歲的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能賺錢的事情可能有很多,但如果別的事情來錢更快,誰又願意從事鞭炮呢?
起初,何敏兮為胖大嬸拉長發客人,運氣好的話,每天能拉到10來個人,運氣不好就只有三五個。
在汽車站附近,有很多飲食店。何敏兮發現,一些流浪漢在吃飯的客人離開之後,都會争先恐後地過去搶客人的剩飯吃。
更有甚者,去垃圾桶和潲水桶裏找吃的。起初,她很排斥。一個八歲的小女孩,跟一群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甚至是神志不清、赤身裸體的人搶飯吃,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但是,随着頭發生意的慘淡,她不得不加入這個集體。每次,店主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四分嫌棄、三分好奇、兩分埋怨,夾雜着一分同情。
沒過多久,她發現有幾個孩子竟然有樣學樣,最小的看起來只有4歲,流露出一種比她還絕望的眼神。
一天,她鼓起勇氣,“老板,你這裏缺人嗎?洗碗掃地拉客,我都在行。”
被拒絕了十幾次之後,終于有個老板娘給了她一線生機。“拉3個客人給你1毛。”
她興奮地接受了這份工作,過了飯點找不到食客,就去找長發女性,一天下來,也能掙一塊多。随着經驗的積累,她終于完善了推銷之詞,并且語速越來越流暢。
“叔叔阿姨,去迎賓小店吃飯嗎?有湯粉、炒粉、米豆腐和快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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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過了幾天,她發現了一件令人絕望的事情。
旁邊的一家餐飲店老板如法炮制,叫了自己的女兒來拉客。相似的年齡,相同的手法,相似的餐飲店,唯一不同的,是兩個女孩的相貌。
一個梳着兩條羊角辮,辮子上綴着五色頭飾,膚色潔白如玉;一個面黃肌瘦,頭發枯疏。
汽車剛停,雙辮女孩上前吆喝客人,“叔叔阿姨們,歡迎去我家用餐,各色面食點心、米粉米飯應有盡有,店裏的洗手間非常幹淨,還有暈車藥話梅生姜等各色小零食。”
看着競争對手一氣呵成地說完整句話,她瞬間覺得不敢向前。雙辮女孩拉到一群客人後,以勝利者的姿态得意地望向何敏兮,挫敗了她最後的勇氣。
何敏兮垂頭喪氣地回到迎賓小店,“老板娘,什麽是點心?”
“點心就是吃的,面包和餃子就是點心。”
“老板娘,這碗米粉我可以吃嗎?”何敏兮指着桌上剩餘的小半碗米粉,那是客人吃剩下的。
“不行哦。”
何敏兮聽到這三個字後,眼神瞬間黯淡了一些。
這時,王豔紅又道:“現在很多人都有乙肝,你要是直接吃,可能會被傳染,我給你打包好,晚上你帶回去煮煮吧。”
何敏兮又問,“打包是什麽意思呢?”
“就是找東西裝起來。你的問題真多呀,我的孩子要是也像你一樣就好了。”
在王豔紅的幫助下,她的一日三餐終于不是問題。平日裏拉十來個食客和三五個長發老人,再在附近撿點飲料瓶子賣,一天可以掙到一塊幾。
只是,有時運氣不好,碰上一些大幾歲的男孩子,會把她的飲料瓶搶去。還有的時候,一些同樣以撿垃圾為生的大嬸趁她不注意會偷拿她的成果。
每逢1、4、7,附近的村民都去雙橋村趕集,2、5、8則是去楠竹鄉,3、6、9才是在清巒鎮。由于趕集的時候生意會好一點,所以她總是三地來回跑。
由于每日穿梭在馬路上,有時,她會險些被車輛撞到,不過每次都是有驚無險。有時,汽車主人噴怒地搖下車窗,破口大罵,“你有爹生沒娘教嗎?摁喇叭都不死開點,是不是欠打?”
這還算好的。有時,還有人幹脆從車上下來,抓住她就是兩耳光,“你爸媽沒教你,我來教你。”
8月的天氣更熱,小孩子打着赤腳從家裏跑出來,不一會就被燙得嗷嗷叫。到了下午,鎮上的人流量變得稀少。她就拿着塑料袋在附近的農田裏撿稻谷。
一天,她聽到汽笛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兩輛大巴車在狹窄的橋上相遇。而此刻,一個婦人抱着個三四歲的小孩坐在石橋上,手裏還提着飯盒,顯然是送飯給忙于雙搶的家人。當時,她有些奇怪,婦人難道聽不見汽笛聲嗎?橋的旁邊就有通往農田的小路,她為什麽不走到小路上去?汽車的尾氣那麽大,熏着小孩也不好。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兩輛大巴車在石橋上動魄驚心的交彙。不多時,小孩似乎倒地了。她吓得捂住了嘴。
靠近婦人一側的車輛在駛過石橋之後,立即剎了車。司機和乘客們先後從石橋上下來,有的跑去附近的鎮上借電話,有的伸頭探腦想看個究竟,有的過去幫忙,還有路人去田裏找婦人的家人。
何敏兮站在不遠處的田裏,一動不動。
大概過了十分鐘,農田的方向跑來了一家人,或撕心裂肺,或破口大罵。一個中年男人左右開弓甩了婦人四個耳光,路人紛紛拉住男人,有兩個女人去扶起被扇倒在地的女人
又過了幾分鐘,有人推來一輛小車,将小孩抱了上去。
又過了半個小時,何敏兮看見“石橋鎮中心醫院”的救護車開了過去。
又過了兩個小時,太陽下了山,何敏兮提着一袋子稻谷往回走。路上,她聽到行人說,“磚廠那個小孩就放在路邊的棚子裏,用布蓋住,一起去看下吧。”
“要得要得,但是我有點膽小,我不敢走太近。”
“小孩也是造孽,她娘是個瘋女人,看到車子來曉不得讓路。她男人打到她吐血。”
夜色茫茫,遮住了何敏兮臉上的兩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