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這天,教語文的王長壽老師對着何敏兮一通批評,“你的作業本上為什麽空這麽多?”
“老師,那些題我不會。”
“不會,這個不會,那個不會,為什麽別人都會,就你不會?”
“大海、交通的反義詞,我實在是想不到。”
“我沒教過嗎?”王老師氣得唾沫四濺。
“老師,我是新來的,我确實不會。”
“我布置的作業,就你一個人沒完成,去外面蹲馬步。”
何敏兮無奈地走出教室,随着她一起出去的,還有二十多道目光,唯有張蘭亭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奧數練習冊上。
下了課,有四年級的老同學沖了過來,看何敏兮站在教室外邊,于是一傳二,二傳四,很快,引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他們好奇地趴在窗戶上,時而看看何敏兮,時而看看教室裏,而教室裏的目光也紛紛望将出來。
王老師生氣地丢出來一個粉筆頭,“走開,不要打擾我講課!”
大多數人都走開了,但是王松還停在原地,他猶豫了兩秒,鼓起勇氣對發怒的王長壽說道:“老師,何敏兮的爸爸在坐牢。”說完,王松就跑遠了。
那一刻,何敏兮垂低了頭,她感覺到世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身上,灼燒得她後背刺痛不斷。
從那天起,她每天都能聽到同學們提到“坐牢”二字。有時,她的書包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有時,她的作業本突然少了一頁,有時,她的課桌上被人用小刀刻着滿是鐵欄杆的小屋子……
但是,教數學的邬育老師卻突然關心起他來。起初,邬老師在下課時,常搬來一條小凳子坐到她身旁,“這道題聽懂了嗎?”
她受寵若驚,從來沒有老師單獨問過她這種問題,于是,她很認真地向邬老師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邬老師則耐心地給她講解。
很快,她的數學成績提了上來,她不再是班上的最低分,從及格,到70分,再到8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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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女生告訴她,“邬老師是個色.魔,他以前非.禮過張瑤,趁着講題的空隙,去摸她的胸.脯。後來,張瑤就轉學了。”
何敏兮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前,心中疑惑萬分,這個地方有什麽好摸的?不明白邬老師圖什麽。
從那之後,邬老師再接近她,她就開始惶恐不安。
每天,邬老師都會找張蘭亭将數學題抄在寫黑板上,然後放學之前把小黑板挂在教室裏,讓學生們抄下來,作為當天的家庭作業。
很快,邬老師把這個任務轉交給了何敏兮。
每天,她膽戰心驚地來到邬老師的辦公室裏,在小黑板上抄題,那裏是臨時宿舍,有床鋪和生活用品,在陌生又狹小的屋子裏,看着一堆男性生活用品,她常常感到心悸。萬一邬老師将她……她要怎麽辦呢?
好在,邬老師每次将她帶進小房間後,就走了出去,從來沒有關上房門。
一次,何敏兮正在抄作業,邬老師忽然走進房間喝茶,何敏兮松開腳上的力道,随時準備逃跑。
邬老師看了一眼小黑板,“小女孩長得這麽漂亮,可惜字卻寫得這麽醜。”他蹲到何敏兮身旁,撿起一支粉筆。
何敏兮挪開兩步。
“你看,你得把字寫成我這樣。”邬育寫了一行,起身走開。
在邬老師的幫助下,何敏兮每次随堂考都能考90多分,但是遺憾的是,那個叫張蘭亭的人,成績永遠也比她高。
不過,能考第二就不錯了,畢竟張蘭亭比她多上了一年學,也許下個學期就能超過他呢。
每當她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坐牢”、“搶劫”之類的詞彙都會向潮水一樣向她襲來,這些人永遠都在提醒她——她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成績逐漸穩定下來,眼下幾年的學費又不用發愁,雖然與同學的日常相處總是充滿了各種意外,但她相信,這樣的日子遲早會過去。
她決定動身去市裏探望爸爸。當年民警給她的紙條已經泛黃起皺,那是她經常摩挲的緣故。
盡管四年前就将紙條上的地址和電話背了下來,她還是小心地将紙條上的內容謄寫了幾份,塞到幾處角落。
她先是去鎮上的派出所詢問探監的流程,辦好各種手續後,她又連夜寫好了一封信,把想說的話都寫在上面,然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發了。她先是來到鎮上的汽車站,找不同的人打聽黃柳鄉怎麽走。
得到相同的答案後,她才踏上了去縣城的汽車,接着又轉汽車來到火車站。
下了車門,一根根米粉從她的喉嚨、鼻孔裏冒出來,她一邊吐,一邊走向附近的垃圾桶,一個清潔工站在旁邊啧啧了幾聲。
何敏兮吐完後,看了一眼穿橙色制服的阿姨,十分抱歉地說道:“阿姨,對不起,弄髒了你的地方,請問要賠多少錢?”
清潔工垂下眼珠想了一想,“給一塊錢吧。”
何敏兮無比心痛地看向地面的粉條,心想,不僅浪費了一頓早餐,還要浪費一塊錢,希望晚一點餓肚子。
給完錢後,她感覺到胸口又有東西往上湧,緊接着喉頭就嘗到了酸味,她趕緊閉住嘴巴,防止那些食物不受控制地沖出去。
買完票後,她來到候車室找了個座位,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上的防詐騙宣傳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看還一邊笑——竟然能認識這麽多新的詞!
這時,她感到胸口再次波濤洶湧,于是猛地用手捂住嘴巴,防止食物被噴出來。一個年輕阿姨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小妹妹,暈車了嗎?”
何敏兮才看完防詐騙宣傳,自然是十分警惕。年輕女子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你有杯子嗎?我去幫你接點熱水,喝點熱的就會舒服些。”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燒水間。
“我沒有杯子。”何敏兮咽下了嘴裏的食物,對阿姨說道。
“那我去幫你借一個。”
何敏兮目不轉睛地看着年輕女子的去向,見她走到一個小店裏,問老板要了個一次性的塑料杯子,杯子是從一個袋子裏拿的,應該是幹淨的。然後又警惕地看着年輕女子接水的動作,确定她沒有“加料”的機會。
何敏兮道了謝,伸手接過熱水,一邊吹一邊小口啜着。
“暈車的人要喝葡萄糖,喝了就不會吐了。”年輕女子說道。
何敏兮擡眼四望,見不少旅客手中都拿着“葡萄糖”,給老人和孩子喝。
旁邊有乘客說,“這小女孩,吐得臉都白了,喝點葡萄糖吧,會好一點。”
何敏兮心想,堂堂一個火車站,“葡萄糖”如果是不好的東西,早有執法者出來管了。
年輕女子指着拿紙杯子的小店,“那個店裏就有賣。”
何敏兮又想,能開在候車室裏的店鋪,肯定是正規的。
一支葡萄糖入喉,何敏兮心想,這也太好喝了,只是貴了一點,12小支竟要賣5塊錢,一支也就半口。
喝了葡萄糖後,她又喝了好幾杯水,于是很快就有了尿意,她走向廁所,門口坐着的大爺面無表情地伸手,“一塊錢一次”。
何敏兮只得憋着尿,又坐了回去。
等了兩個小時,火車終于來了,她找了個位子坐下,列車員看她是個孩子,趕緊上前問道:“你家的大人呢?”
“我爸爸在城裏,我去看他。”
“你媽媽呢?”
“我媽媽在別的地方。”
“你為什麽一個人來找你爸爸?”
何敏兮悄聲道:“阿姨,你不用擔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這條路我自己走過很多次了,我不會随便跟別人走,我不會吃別人給的東西,我一下車我爸爸就來接我。”
列車員見她說得流利,又一副乖巧的樣子,這才放心。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小女孩問道:“阿姨,上廁所要錢嗎?”
列車員笑道:“不要錢的,拿好東西我帶你去。”
在洗手間裏釋放一身的累贅後,何敏兮無比輕松地開啓了第二支葡萄糖。只是,不到一個小時候,她的胸膛再次翻江倒海,這次似乎根本咽不下去。于是她将頭伸出窗外,将肚中所剩不多的米粉吐了出來。
一分鐘後,她看到隔壁車廂裏走過來一個婦女,心想,人這麽多,這個嬸嬸為何還要走動呢?
那個婦女一邊走,一邊端詳着衆人,很快,她鎖定了何敏兮,“是你在吐嗎?”
“嗯。”何敏兮點點頭。
“吐到我們身上了,別往外面吐了,拿個袋子裝起來。”
何敏兮忙不疊地道歉。好在婦女并沒有過多計較,徑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