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張老帝師知道女兒不放心自己,心下熨帖,卻還要勸:“你是外嫁女,不必總惦記我與你母親。倒是你在那府裏,自己也要萬事小心。有些人可以同患難,不能同富貴。”說完觸動了自己的心事,喟嘆一聲。
張大舅見老父又傷懷,忙勸道:“父親且安心保養身子,禦醫不是都說父親不宜多思慮嗎。妹妹是榮國府長媳,有瑚兒傍身,又懷着身孕,那府裏還能為難她不成。”
張老帝師心下道一聲,怎麽不會難為?自己才剛被人彈赅,女兒跟外孫就一起生了病,若是張家真有個什麽,說不是自己的女兒……
想到這裏,再看看自己眼內已經不複當年天真的小女兒,張老帝師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也該有個決斷了。不過小女兒難得歸省,老人家不欲讓她跟着憂心,借着長子的話重露笑顏:“是,我也是病中多慮了,日後就聽禦醫的話,好好将養身子。”
賈瑚聽了不由看了外祖父一眼,這禦醫的話,也是那一位的話吧。
這一眼太過洞察人心,張老帝師想忽視都難。循着目光才發現竟是自己剛剛年滿三歲的外孫,心下大奇,笑向賈瑚道:“瑚兒想說什麽?”
我想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能聽得進去嗎?賈瑚心裏吐槽,面上還帶着甜笑:“外祖父養好身子,教我讀書好不好,太太說外祖父是有大學問的人。”
“哦?”張老帝師越發來了興趣:“你剛多大就想着讀書,讀了書要做什麽?”
“做官。”賈瑚毫不猶豫地回答:“給太太掙诰命。”在這樣的人家裏,這應該是個标準答案吧。
誰知張老帝師卻搖頭:“讀書明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又或為往聖繼言、為生民立命,這官身不由己,不做也罷。”
看着老人家越說面色越沉重,賈瑚哪能不知他這是有感而發?因做懵懂之态問道:“外祖父是兼濟天下還是獨善其身?”
屋裏就是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賈瑚的這句話集中到了張老帝師身上。張老帝師也一愣,良久方道:“外祖父本欲兼濟天下,現在也只能求一個獨善其身。”可是皇帝會給自己這個機會嗎?
賈瑚心裏倒比最初樂觀了一點兒。
按着他的推斷,現在這位剛剛上位不幾年的皇帝,應該就是原著裏那位能逼得已經登基了的兒子以孝治天下的太上皇。原著裏對他幾次描寫,都重重地落在了優遇老臣上,又出借了銀子給臣子,可見是個好名的。
好名聲好呀,好名聲就不會吃相太難看,這應該就是禦醫只說張老帝師多慮,而不是直接說他心力枯竭的原因所在。
賈瑚直接兩只小肉手拍起巴掌:“不多思,獨善其身。”聽着只是孩童就着大人的話學舌,卻讓張老帝師有撥開雲霧之感:“好,外祖父聽瑚兒的,不多思,獨善其身。”
又向着小女兒笑道:“瑚兒是個通透的,即有心向學你也不要耽誤了他。”
張夫人見老父眉頭稍展,湊趣道:“他再通透也還小呢,這讀書做人還賴父親教導他。”
張老帝師搖頭:“怕是沒那個機會了。我身子不好,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只想着臨去之前能再回家鄉看看故土。過幾日身子輕生些,便想着回鄉養病,将來也好落葉歸根。”
此言一出,張夫人直接落下淚來:“父親何出此言,家鄉雖好卻醫藥不便,不比京中禦醫醫術高明。何況山高水長路途不便,父親這樣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不想張老帝師主意即定,也覺得哪些方能保全了自己一家:自己教出的學生自己知道,最是言不由衷的。登基前還要擺胸懷若谷,搏一個仁厚的名聲收買人心,登基後漸漸獨斷專行聽不進勸谏。自己這位帝師一日在京,皇帝在朝堂上就要做出尊師之态。對于一心想着聖心獨斷的帝王來說,可不就得借他人彈赅讓自己回府“憂思過慮”。
這還是自己平日勸谏多選于下朝師生獨處之時,沒有讓皇帝在朝臣面前失了面子,否則自己怕是早被黃土埋身了吧。也罷,自古君權臣權都不相容,可笑自己竟妄想做那例外之人,輔佐皇帝學生做什麽千古名君。
只可惜,自己家這一退,何時回京無法說起,與小女兒怕是相見無期了。榮國公一向善看風頭,不知還能不能如當日代子求親之時說的那樣,善待自己的女兒。
不能怪張老帝師如此揣測自己的親家。
同朝為官這麽些年,又結了兒女親家,賈代善其人,他還是很了解的。行軍打仗時骁勇果敢,就是這人的眼光,有些差了。
當今并不是先帝最開始就看中的皇位繼承人,原本還有一位太子,自幼被立為儲君,是儲君的不二人選。不過那位太子剛愎自用不說,性情也十分乖張。那些年東宮的太監宮女經常添人,就是因為東宮服侍的人經常“暴病而亡”。
就是對一些老臣,太子也毫無尊重之意,甚至出現過鞭打老臣之事。時間一長,先帝自是對太子不滿起來,才讓一直仁厚示人的當今得了機會。
偏偏賈代善這位先帝老臣,有段時間唯太子馬首是瞻,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麽儲君是先帝選中的人,他忠于儲君就是忠于先帝。等到太子做了十幾年的太子,看着先帝一直活得好好的沒有讓位之意,對自己還越來越苛責,就不甘心總做老二,想讓先帝禪位自己過過皇帝瘾,卻被先帝鎮壓了下去。
好在先帝對賈代善還是信任的,太子為亂的時候賈代善又拼了命的救駕,榮國府才沒從八公中除名。只是等到當今有了繼位的苗頭,賈代善可就尴尬了。
也是在那時,賈代善想出了請先帝給自己女兒與賈赦賜婚的主意。文武殊途,規矩教養不同是明擺着的,張老帝師很不願與賈家結親。還是自己的皇帝學生請自己看在賈代善軍權的面子上,幫他收攏賈代善之心,加上先帝金口相詢,自己只能認下了這門親事。
不想自己的皇帝學生坐穩了朝堂,倒嫌自己與賈代善這一文一武的姻親權位過重,顧忌着賈代善手內軍權打算懷柔,要先對自己下手了。
可自己就算退隐回鄉,榮國府真的自此安穩了嗎?張老帝師并不看好。當今可不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就憑當年賈代善跟過先太子一段時間,他也會找賈代善秋後算帳的。說不定到那個時候,賈代善還得以為是自己連累了他,到時自己離京,說不得要将氣撒在小女兒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說原著裏沒寫賈瑚是因為沒有賈瑚這個人,其實這也是一種觀點。不過既然是紅樓同人文,作者也有自己的觀點,推論的立足點就是賈琏的稱呼——琏二爺。對于賈琏的稱呼,有幾種解讀,一種是他自己有一位嫡親的哥哥,可是沒有等到上族譜敘齒便已經夭折,另一種是他是與賈珠排行,還有一種是他是随着賈珍排行。作者用的是排除法,先就第二種賈琏跟着賈珠排行,如果沒有賈寶玉寶二爺的稱呼,還是能說得過去的,可是除了寶二爺還有環三爺,很明顯賈政一房的孩子是自己排行的,那賈琏随着賈珠排行就說不通了。第三種說賈琏與賈珍都是長房嫡出,所以他們兩個單獨排行,作者覺得按古時禮法是站不住腳的,古時一個家族除了各房自己的小排行外,還會有宗族平輩兄弟的大排行,賈珠做為嫡出也應該在這個排行之列,賈琏就應該是琏三爺而不是琏二爺,還有賈寶玉也要稱寶四爺而是不是寶二爺。因此作者推論,賈琏自己應該還有一個嫡親的哥哥,這個哥哥可能沒有活到敘齒就夭折了,所以族譜上無名,在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也沒有提及,可是做為那個沒來得及敘齒的孩子的親人,将他的排行留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這都是作者的一家之言,也是這一世穿越的立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