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喔
育德高中高一一班,即火箭班教室內人聲鼎沸,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讨論近期發生的新鮮事。
“驚天八卦,下學期我們班要來轉學生了。”
“這麽牛?轉進我們班?是哪個學校的第一名?”
育德是省重點高中,上學期已過,這時候能轉進一班的,定是神級人物。
“男的女的?顏值如何?”
“呸!顏狗滾!”
“愛美之心,天經地義,顏狗有什麽錯。”
“喔!你愛哪個美啊?”
那人話音一落,男生們暧昧推搡,起哄聲一片,他們弄出很大的聲響,目光有意無意地瞟過教室的第一排,緊靠講臺的位置。
那裏坐着全年級成績最好的女生趙伊。
她皮膚白靜,說話溫聲細語的,典型國民初戀長相。
尤其她的眼睛,清澈純淨,宛如上乘的琉璃石,水靈剔透。
她托着下巴,眉眼含笑,認真聽同桌說話,內斂又溫柔。
說話的人咳了聲,賊兮兮地說:“看哪裏呢你們,轉來的市級校草,你愛得起麽你。”
他說‘市級校草’時,語氣調侃。
衆人愣了愣,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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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終于有人發話了:“卧槽,你說的市級校草,不會是三中的左衡吧?”
說到“左衡”這個名字,趙伊似乎朝他們看了一眼。
那男生受到了鼓舞,眉飛色舞道:“正确,就是那個混蛋。”
“日!有錢果真了不起,連我們班都能進。”
“省重點高中尖子班就這麽淪陷了?”
“要你爸操控全市GDP,你也可以。”
他們還想說什麽,班主任劉芳抱着一捆試卷走上講臺,說:“散了散了。”
正在聚集的人各回各的位置上,話題也就中斷了。
劉芳:“期末考試卷子已經批完,一會兒課代表去老師辦公室拿卷子發下來,今天講評完,你們就放寒假了。”
底下一片哀嚎。
寒假本來就短,補完課就只剩10天了,放假前一天還公布考試成績……
“才高一,就這麽滅絕人性!”
“就不能讓我們過個好年嗎!”
劉芳沒有理會底下的長籲短嘆,說:“我就知道,考得最差嚎得最大聲,你們看人家趙伊說什麽了嗎。”
這時,班裏的男生才敢明目張膽地看向她。
趙伊低下頭,臉頰微燙,班主任這麽直接點她的名,無論是好事壞事,她都有些尴尬,只好埋頭塗塗畫畫。
劉芳看了眼趙伊,露出慈愛的神情,臉上些許得意之色,清了兩把嗓子,才說:“趙伊同學除了英語,其他單科成績都是第一,總分破了建校以來最高分的記錄。”
哇塞——
全班又沸騰了。
劉芳:“趙伊,繼續努力。”
又男生開玩笑:“老師,她都這麽牛了,再努力讓我們怎麽過。”
趙劉芳一臉嚴肅道:“你們閉嘴,”說完,她臉色緩了緩,聲調也降了幾個度,笑着對趙伊說:“趙伊,把數學卷子發一下。”
劉芳一句話裏前後兩種語調,在線切換後媽和親媽兩種模式。
說來奇怪,趙伊身上有種特質,別人跟她說話時忍不住溫柔幾分。
估計這就是漂亮學霸的特權吧。
同桌陳若晴湊過來,小聲說:“伊伊,你好厲害啊,恭喜。”
趙伊轉過頭朝她笑了笑,說:“謝謝。”
陳若晴看着她的稿紙,問:“你在素描?學達芬奇畫雞蛋呀,畫得還不錯。”
趙伊搖頭,一本正經解釋:“不是,這是生殖細胞的減數分裂過程。”
陳若晴一頓。
畫減數分裂?還用素描手法?這不是高二才學的內容麽?
學霸的世界太玄幻了。
見她認真解釋的樣子,陳若晴想逗逗她,咬着字說:“這麽快就研究生、殖啦?”
趙伊筆尖一頓,倒也不忸怩作态假裝聽不懂,輕聲道:“我發試卷了。”
陳若晴啧了聲,趙伊這小模樣,哪個男生受的住。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沒有拖堂,不過留下趙伊講評她的英語試卷。
等老師講完,她連忙收拾東西回家。
她家在白蘭縣縣城,離寧江市一個小時的車程,沒有公交車直達,她得先坐公交車到城東汽車站,那裏每一個小時有一趟直達班車。
汽車站附近有個小超市,是個老爺爺在經營。
天很冷,店門開着,他在門口擺了個攤寫對聯,不過生意并不好。
他的白發在冷風中飄,手凍得發紫,可筆畫很沉穩。
趙伊看不得這種生活艱辛的場面,她看了眼時間,離發車時間尚早,她走到攤位前,想買副對聯,照顧他的生意。
有一幅對聯單獨放在一邊,篇幅要大一些,紙張也更好看。
他寫的都是‘大富大貴’、‘財源廣進’之類的,只有這幅寫的是‘平安’、‘快樂’。
趙伊一看就喜歡上了那幅。她問:“請問,您這對聯多少錢呀?”
老人家擡頭,說:“哎,別碰這個,這個不賣,這是我給我孫子寫的。”
趙伊稍稍失望地‘哦’了一聲,随意拿起一幅準備付錢。
老人放下筆,挑挑揀揀,抽出了一幅橫批為‘學習進步’的對聯遞給她,說:“小姑娘,謝謝啦,我寫了一天,才賣了一幅。”
趙伊腼腆笑了笑。
她付了錢,正準備轉身,一怔,有兩個小毛賊在貨櫃前偷東西。
見她看過來,他們動作沒停,還兇神惡煞地瞪了她一眼,明目張膽繼續偷東西。
似乎她的存在,并沒給他們造成威脅。
老人埋頭寫對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趙伊抿了抿唇,随意抓起一根火腿腸,擡高聲音,“付錢了!”
老人這才擡起頭,兩個小毛賊見狀,連忙放下東西溜了。
他們走到門外,回頭瞪了眼趙伊,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伊扶着櫃臺站穩,重重松了口氣。
“老板,剛才那兩個人是小偷,你快看看少了什麽。”
老人一怔,氣急敗壞放下筆,開始罵街。
趙伊:“……”
外面機動車的轟鳴聲嚣張呼嘯,趙伊聞聲往外看,一個少年跨坐在造型極張揚的摩托車上,前一秒還風馳電掣,後一秒立刻穩穩停在店門口,呼嘯聲也戛然而止。
趙伊腦子裏莫名冒出一句詩——
千騎卷平岡。
好狂。
他長腿撐着地面,取下厚重頭盔,帶上了棒球帽,向店裏走進來。
他帽沿壓的很低,趙伊看不到他的臉。
他步伐慵懶,寶藍色羽絨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她視線放平,正好看到少年堅毅喉結。
她視線下移,他勁瘦修長的手夾着一支沒點着的煙,虎口處一顆黑色的痣,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尤其明顯。
趙伊愣了愣,這男孩很熟悉。
她還沒來得及看他的正臉,他往櫃臺上一趴,語氣也像他的人一樣吊兒郎當,“怎麽了老姜?”
趙伊看了眼時間,已經快發車,來不及說什麽就往外面跑。
趙伊走後,老姜氣得胸口起伏,像個孩子一樣告狀:“剛才店裏來了兩個小毛賊,還好小姑娘提醒我,不然店都要被他們偷光,小姑娘,哎?小姑娘呢?還沒找錢呢,一根火腿用不着50塊錢啊。”
男孩将煙叼在嘴裏,往攝像頭處一瞟,掏出手機,手指劃了劃,說:“老子看看哪個賊敢撒野。”
他将監控倒退來看,目光一頓,眯着眼看畫面,登時奪走老姜手中的50元紙幣,奪門而出,櫃臺上留下了他手裏那根煙。
“哎,左衡,你幹什麽去,對聯寫好了,拿走啊,別又打架進派出所啦。”
趙伊從小賣部出來後,有兩只髒兮兮的小狗正在拾荒。
她看了眼手中的火腿腸,抿了抿唇,撕開包裝,小心翼翼将火腿腸遞過去,“給你們吃,不過你們別咬我啊,打血清真的很痛的。”
她怕狗,小時候被狗咬的恐懼一直支配着她。
她剛起身,不遠處三五個男生堵住她的去路,為首的兩人是剛才在店裏偷東西的毛賊。
她抓緊書包袋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小毛賊搓了搓手,流裏流氣道:“喲呵,害怕了?剛才見義勇為的時候,膽子挺大的嘛?”
趙伊轉身就跑。
身後傳來污言穢語:“哎喲,這兩條小細腿,跑哪裏去呢?”
她的腿在抖,沒跑出兩步,重心不穩跌倒在地上。
身後傳來一陣嬉笑聲。
她正想爬起來,耳邊嗖地一聲,有什麽東西飛過去,咚地一聲,身後的嬉笑聲戛然而止,換成了一陣哀嚎和謾罵。
趙伊回頭看,又飛過來個碎石,那小嬰兒拳頭大小的碎石像長了眼睛的子彈,準确無誤打在那人肩胛骨上。
那些人捂着痛處,滿臉戾氣,罵着粗口沖過來。
趙伊回過頭,砸人的是剛才在小超市的男孩,他懶洋洋站着,棒球帽反着戴,手裏還有半塊碎鑽頭,神色桀骜。
冬天黑得早,他背着路燈,影子拉得很長。
趙伊還沒來得及想她在哪裏見過他,他臉一冷,揚手将磚塊砸過去。
啪一聲,磚塊又精準砸到那人的腳尖。
那人嗷了一聲,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腳直跳。
趙伊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下意識捂住眼睛,剛閉眼,身邊刮起一陣風,而後傳來肉搏的聲音和人的哀嚎。
趙伊從指縫裏悄悄看了眼,他一臉戾氣,将人摁在地上揍,毫不留情。
和小毛賊同行的人傻眼了,愣在原地。
趙伊內心糾結,這時候如果跑路,會不會不太好。
可現在她好像跑不了,腿有點不聽使喚。
被揍得嗷嗷叫的大哥争了一口氣,說:“傻逼啊,上啊。”
他猛然起身,一腳踩在那人的胸口,一手握着半塊碎磚頭,眼神兇狠又漫不經心,伸出一個手指嚣張地勾了勾,偏着頭,扯着嘴角涼涼一笑。
他懶洋洋說:“一起來,爺爺教你們做人。”
那些人哪經得起挑釁,拼了命跟他厮打。
他身手敏捷,那幾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時,哐當一聲,從他的兜裏掉出一個鐵盒子,那鐵盒子被亂戰的人一踢,滑到了她的身邊。
趙伊一愣,抓着鐵盒子看了眼。
盒子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表面的藍漆已經斑駁,露出金屬色的不鏽鋼盒身,隐隐能辨別印在上頭的是個多啦A夢。
她搖了搖,裏面丁零當啷響。
猝不及防地,記憶的通道一下子就打開來。
他是左衡,她兒時的鄰居,早上在教室裏,班裏的同學好像提到了他的名字……
這個鐵盒子,是她小時候送給他放裝冰糖的。
她跟他吵架的時候,他捏她的臉蛋時,她還咬他過虎口的那顆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