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登徒子

辛宿二一邊抹淚, 一邊偷眼去看藏在她哥哥身後的那小兵。

八百裏的路,她乘馬車,慢悠悠地行了一個月才到這兒, 結果剛到她哥就要剁了她的爪子,這樣她還不哭,那就太不像她了。

好在那小兵由哥哥的手肘下,露出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線條柔和, 雙目明澈、同那些莽漢天生不一樣, 她登時就傻了一會兒眼,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挪過去。

“我剛才以為你是臭男人,這才踢了你一腳, 你也別生氣,我給你踢回來。”

青陸僵了一僵,仰起頭下意識地看了大将軍一眼。

這姑娘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在大将軍懷疑她性別的時候,突然就來這麽一句,這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吶。

她那一眼看上去, 分明觸到了大将軍眼裏的一線寒光,帶着些“看你怎麽解釋”的意味。

她實在沒方兒, 皺着一張臉在大将軍身側探出頭來。

“不敢不敢,讓您這樣的大美人兒踢上一腳算什麽?小的好歹偉男子一個,哪裏就敢同您生氣了?別說您踢我一腳,哪怕踢死小的, 又能怎麽着。”

辛宿二覺得特可樂。

頂着一張女孩子的臉,卻說自己是偉男子,還是邊境好玩兒, 能見着和帝京城裏不一樣的姑娘。

她捧着肚子笑了一會兒,繞過去一把捉住了青陸的手,将她拎了出來。

“哥哥,您就這麽縱着她,由着她胡說八道?”

辛長星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看見青陸的手被自家妹子握着,偷偷地往外掙着。

軍營裏幾乎沒有女人,這小兵唬人唬的來勁兒,可今日她妹妹來了,倒可以代他分辨分辨。

他不動聲色地拉了青陸一把,将她從自家妹子的魔爪裏搭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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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揚,登時有幾名兵士上前。

“将翁主随侍拉下去打。”将軍一手将青陸掩在了身後,眉眼蒙上一層寒冽。

辛宿二有些害怕,但還是不滿地把青陸拽回來,依舊抓着她的小手不放。

“您別打她們。娘親一定要我同吳王定親,我實在看不上他,找您避避風頭。”她把話題仍扯到青陸身上,“你哪裏偉丈夫?你偉一個給我看看。”

公主的女兒,必定繼承了她的秉性。

辛宿二受封晉康翁主,如今剛滿了十八歲,從小嬌縱蠻橫,最是不講理的一個。

辛長星看青陸別別扭扭地,生怕這個二五眼真的偉一個出來,剛想出手再扯一把,辛宿二卻不幹了,一把将青陸拽到自己懷裏,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小兵借我兩天,甭管是男是女,我都要了。”

怎麽個要法兒?青陸毛骨悚然,覺得前途叵測。

依照方才她的那一腳來看,這姑娘不定怎麽收拾她呢,她的心往下沉了沉,背水一戰。

只是這水還沒背起來,辛宿二的一只爪子直接摸上了青陸的胸,摸了一把驚詫地叫了一聲。

“真不是女兒家呀?”她滿眼疑惑地收回了手,看了自家哥哥一眼,自己為自己開脫了一句,“我不信,一會兒進屋好好摸摸。”

卧槽,你還要怎麽好好摸。

青陸求助地看了大将軍,卻只看到了他背過去的身影。

這是擺明了不管她了。

青陸有點絕望,沉重地拎起了自己的小鏟子,恭順地向着這位翁主行了個禮。

“雖說标下這身材,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但您這樣對标下摸來摸去的,萬一标下的男子雄風一發作,吓着您可怎麽好。”

辛宿二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看這小兵的打扮,十足是一個兵卒的樣子,可那張臉,縱然蒙了煙塵,那也是姑娘家的模樣。

她打小就愛和女兒家玩在一處,若是再看不出來,那豈不是瞎了?

哥哥軍營裏竟然會有女扮男裝的存在,這叫她有些錯愕,不管怎麽說,她來這裏的第一刻,便被這小兵吸引住了。

她抽空看了一眼哥哥,見他已然叫手下的兵卒,趕了她的馬車,綁了她的侍從走了,大概一會兒就要來收拾她,她連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還不忘回頭叮囑青陸。

“你晚間來找我,否則我叫人捆了你來。”

铿锵有力地一句話,叫青陸登時陷入了天昏地暗。

怎麽辦呢,兄妹兩個都逮着她一個人欺負。

左右四周就剩下她一個人,這裏是營外,她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要不然此刻就逃了吧。

可轉過念頭,玉淨瓶還在大将軍的手裏,師父和畢宿五還受着她的牽連,更遑論此刻能不能跑出黃沙窪了。

踟蹰了一會兒,她還是扛起了小鏟子,一步一步地往營裏回去了。

到了晚間晉地飄起了雨絲,天光越來越暗,距離那位晉康翁主要摸她的時辰也越來越近了。

不是不能摸,是摸了之後怎麽辦。

男子同女子不一樣,将軍懷疑她,到底不能上手摸,可晉康翁主看上了她,那不就是想怎麽摸就怎麽摸?

以那位翁主的脾性,說不得當場就拆穿她,得,來年今日就是她的祭日。

這麽想來,還不如在将軍眼跟前兒安全一些。

青陸實在沒方兒,左思右想,從衣裳上鉸了一塊布下來,縫了一個小小的香袋,裏頭裝了些艾草金銀花,又孬好弄了些草果仁,滿滿地裝了一小袋,提溜着就往将軍營帳去了。

因怕被那晉康翁主瞧見,她哪裏敢站在光亮處,尋了個背人的地兒,縮在一團暗裏,就候着大将軍。

天黑透的時候,營帳下的白紗燈籠發着瑩潤的光,成了這黃沙窪唯一的光亮。

約莫着快一更了,遠處一蓬蓬煙塵揚起,馬蹄飒踏而停,有人牽馬而去,大将軍就由那夜色裏走了出來。

辛長星方在營部宴請了吳王殿下,回來的便遲了,腳下踩枝踏葉的,一路往營帳而去,還沒走近,便被腳底下什麽物事兒絆了一腳,踉跄了一下。

腳下人坐倒在地,露出一個分外熱情的笑臉:“将軍,您這一腳踢的真帶勁兒!”

手裏的燈顏色瑩潤,照下一張鮮潤的小臉,辛長星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又打什麽鬼主意?”

青陸搖頭說沒有,由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大眼睛眨呀眨的,絲毫看不出滿肚子的鬼主意。

“您把标下看成什麽了?标下對您的一顆心日月可鑒,光光亮亮的,半只鬼都藏不住。”她手快的很,接過了辛長星手裏的燈,一路給他挑着引路,“您看,才将您把标下踢的跟個球似的,标下也沒賴上您不是。”

敢情是來碰瓷的?

她一向胡說八道慣了,辛長星也不理她,一路進了營帳。

那小兵卻也輕車熟路地跟了進來,辛長星負手而站,冷眼看她。

青陸心裏膽怯,回過頭從帳簾裏探出頭去,觀察了一下敵情,然後回身,悲恸萬分地跪在了大将軍的身前。

辛長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七八月份的雨季,地底下的土寒涼的很,縱然鋪着地衣,跪的久了說不得寒氣就入了骨。

“想明白了?”他以為她要投案自首,可底下那小兵卻悲怆地搖搖頭,帶着一臉的英勇。

“……晉康翁主今晚要标下去帳裏找她,說要好好摸一摸标下。”她愁容滿面,“标下一個偉男子,自然不怕占便宜,可您妹子怎麽說也是個小姑娘,您就不能管一管?”

辛長星往案前一坐,有些好笑地盯住了眼前這小兵。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嘴,能硬成這樣。

到這個時候,還在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偉男子。

“你既然不怕被占便宜,本将何必約束她。”燈色淺淺,落在他翻閱名冊的手指,纖長白淨,瑩潤有光,年輕的将軍微微擡起眼,淡聲道,“不要緊,本将會給你一個交代。”

晉康翁主摸她,關大将軍什麽事兒?

青陸聽不出來這樣的一語雙關,她只覺得交代不交代的都是後話,怎麽制止這件事才是最緊要。

可眼下,大将軍是不肯幫忙了,她沒了法子,嘆了一口氣,将懷裏的小小繡囊掏出來,雙手呈上。

“雨季蚊蟲多,标下為您縫制了一枚繡囊,”她期期艾艾地把繡囊放在了大将軍的案上,卻行了幾步,“你的臉那樣好看,別像标下一般,被蚊子咬成了豬頭……”

她皺着一張小臉,像說什麽遺言一般,慢慢兒地退了幾步,出了帳子。

辛長星的眼光輕輕掃過那一枚石子般大小的繡囊。

再普通不過的布料,裏頭大約塞了些草藥,有些辛辣的味道。

他自小身邊都會有人縫制這樣的香囊,挂在書房、寝居,哪怕如今在營帳,防蚊蟲的香囊随處

可見,兩相對比,這小兵縫的這香囊實在拙劣。

他并不打算細看,右手一拂,将繡囊掃進了案下的屜中。

翁主覺得營帳新奇,叫将士為她在将軍的帳旁另搭了一個,到了夜間,辛長星更了衣,執了一卷書仰躺在枕上,便聽到妹妹将那小兵給叫了進去,側耳聽了一時,卻也無什麽動靜。

靜默了一時,忽然就聽得隔壁帳子響起了一陣驚呼,接着便有腳步踢踏聲,聽着聲兒像是妹妹,又像是青陸,辛長星的心一霎兒被揪起,由床榻上躍起來,掀開帳簾便沖進了隔壁。

隔壁帳子一掀開,便見那盞帛燈之上密密麻麻地飛了一圈子的小飛蟲,黑壓壓一片,再看帳壁上緊緊地貼着兩個人,妹妹捂着眼睛驚聲尖叫,那小兵捂着耳朵,一臉愕然地站在一旁,像是被魇住了似的。

辛長星來不及多想,一把将青陸拉在了身後,拽出了帳子,還沒站定,就見辛宿二啊啊大叫着從帳子裏出來,指着辛長星跺着腳哭:“哥哥,我才是您妹妹吶,您竟然把我給忘了。”

手裏的柔潤觸感忽地就提醒了辛長星,他垂目而看,一雙驚恐又懵然的大眼睛盯住了自己,有些不确定地說:“翁主叫這麽大聲兒,想是因為标下的身姿太過偉岸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專欄求預收《浪裏小嬌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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