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心寒吶

妥帖的人不管到了什麽境地, 都是一樣的得體。

同樣是在茅草屋內過了一夜,小兵頭發亂糟糟,大将軍卻換了簇新的衣衫, 便是連頭發,都是沐過的。

不能比不能比。

待在那部營大堂過審查時,逃跑的甲營小旗鄧火炳被五花大綁的綁上來,一臉死灰的跪在了堂下。

左參将身為右玉的主官,自是由他審理, 而大将軍則安坐一側, 随堂旁聽。

青陸頭上的傷已然被妥善處理,此時正站立堂下回事。

“昨夜戌時三刻,标下由大将軍營帳返回兵營, 在北門左近,瞧見甲營小旗鄧火柄繞過衛兵,由木栅欄翻了過去,往樹林子裏去。标下身為工兵部的優異小兵,一向有着鷹的眼睛,狼的警覺, 熊的力量……”

青陸的話音兒還沒落下,那高坐玫瑰椅的大将軍輕咳一聲, 打斷了她。

“回事就回事,不必吹噓自己。”

沒有吹噓呀,青陸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但人在矮檐下, 不得不低頭,只得撓了撓腦袋,應了一聲是。

擡頭看見正案前的參将大人, 他唇角噙了一絲笑,将大将軍的話接過來。

“你繼續。”

青陸收到了左參将的眼神鼓勵,立刻大聲地應了一聲是,繼續向着堂上人回禀。

“不走北營門而出,鬼鬼祟祟地翻了木栅欄,一定是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标下便悄悄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樹林子裏,結果被鄧小旗發現了,标下同他殊死搏鬥,最後腦袋被他敲了一榔頭,暈了過去。”

“但标下昏過去時,也重擊了鄧小旗一掌,怕是鄧小旗也受了內傷。”她心虛地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鄧火柄,垂頭喪氣的樣子,應該無力反駁她。

辛長星在堂上高坐着,面上星雲不動,眼裏卻倒映着青陸小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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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将鄧火柄追擊伏法時,那鄧小旗生龍活虎,哪裏像是受過重傷的樣子?

其實到這裏來不過是走個過場,昨夜這鄧火柄早已吐了個幹淨。

右玉虎躍溝人氏,毗鄰着北胡邊界,征兵前就被盯上了,到右玉一月,搜羅統計了兵力、新增馬匹騎兵等緊要之事,因近來北胡小動作不斷,逼的太緊,他實在無奈,昨夜趁着大雨偷跑出營,未曾想毀在了一個毛頭小兵身上。

左參将聽取了青陸的證詞,便令人将鄧火柄帶了下去。

“鄭青陸,昨夜之事記你一功,擢升丙部小旗。”左參将自堂上走下來,眼睛裏全是贊賞。

青陸萬沒想到自己真的升了小旗,激動之色溢于言表,她也顧不上去看大将軍的臉色,單膝而跪,以軍禮向左參将致謝。

“标下定不負參将大人厚望!”她雄心壯志,繼而站起身向着左參将道,“昨日您對标下的勉勵,标下銘記在心,未曾想陰差陽錯今日便升了小旗,标下今後一定會努力操練,争取來日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堂上那人端坐不動,心思卻變幻萬千。

昨夜她公然問自己要官,不過是為了在左參将面前露臉,聽話音兒,怕是還有過什麽約定。

想通了這一節,辛長星立時有些郁塞。

眼前兩人談的熱切,左相玉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那小兵呵着腰,狗腿子的模樣,同在他面前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大約是突然醒了神,那小兵倏忽便擡起了眼,正撞上他怏怏的一瞥,他躲避不及,索性大大方方地叫她看。

呵,昨夜還在說着他真好看,今日便能同旁的将軍談笑風生。

青陸乍升了小旗,正在左參将眼前表現,卻總覺得如芒在背,一擡頭,果然撞上了大将軍的審視,她覺得大将軍一定在嘲笑她的淺薄。

“……說起來,标下還要感謝大将軍您的救命之恩,昨夜要不是您及時派人去尋标下的蹤跡,這會兒标下怕是要殉職了。”

辛長星哦了一聲,似乎并不想接她的話,左相玉看出了她的慌張,笑問:“昨夜突降大雨,你這傷口怎麽處理的?”

青陸忙向左參将說起昨夜的遭遇,“……那林子裏,恰巧有一座看林人的茅草屋,大将軍同标下便在那處借宿……”

青陸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辛長星打斷了,他起身下階,慢慢地踱步而來:“昨夜之事,本将實在是難以啓齒……“”他在青陸眼前略頓了頓腳步,大有深意地打量了她一眼,“罷了,以後不許再提。”

他蹙着眉,挂着一張惆悵的臉,出了部營的大門。

這小兵大大咧咧,什麽都可以往外說,可他不能,既然知曉了她是女兒身,那便要為她的名節着想。

大将軍甩手走人,可青陸卻僵在原地。

原本敞亮的一件事,卻被大将軍這一句“罷了,以後不許再提。”給整複雜了。

大将軍那樣的語氣神态,是個人都會誤解她鄭青陸是個虎狼之人,想對大将軍做出什麽不軌的舉動。

尤其是落在左參将耳朵裏,怕是要誤會什麽了。

青陸不禁懷疑大将軍是故意的了,她有些懊惱也有些怒氣,好在左參将是位極文雅含蓄的人,他只是一笑,叮囑了青陸回去修養,便不再多問。

辛長星回到營帳時,他妹子辛宿二正趴在桌案前等他,手裏拿了一封信箋,無精打采地向着哥哥說:“您也別趕我,娘親那頭來了信,派了人來接我,這會兒怕是快要到了。”

辛長星嗯了一聲,盥手淨面,收拾利落了才在妹妹的面前坐下。

辛宿二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将信件遞給了自家哥哥。

“還有一宗。”她頓了一下,遲疑道,“娘親說,定國公府的那個小雪團兒找着了,對外頭說是在江南養病才接回來,實際上,是從冀州找回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看着哥哥拿信的手抖了一下,接着眼睛便凝在了那一封信箋上。

娘親叫她同哥哥說這一樁事,還不就是想叫哥哥快些回京城,畢竟,哥哥最挂念的還是甘家那個小雪團兒。

她看着哥哥的臉色,繼續說着,“既然找回來了,也不知咱家和他們的婚約還作不作數,依我說,您每年上元節都去他們府跟前兒磕頭,他們年年往外頭潑水,這債早還清了罷,又不是您的錯……娘親說的真對,一個大家姑娘,身邊仆婦如雲的,還能叫拐子給拐了去,怎麽怪都怪不到哥哥頭上……”

她說着說着來了勁兒,冷不防一擡頭,倒被哥哥的眼神給煞到了。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呢,跟個活閻王似的。

她縮了縮腦袋,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我這不是為您抱不平嗎!我多喜歡雪團兒啊,那時候見天兒地追着我喊小姑,還要給我做雙繡鞋……再說了,那時候甘家哥哥待我也好,要不是因了這個……”

她看着哥哥的臉色不敢出聲兒了。

要不是因了這個,她說不得就嫁給甘家哥哥了,甘家哥哥生的多好看吶。

說起甘家哥哥,辛宿二忽然醍醐灌頂,一拍腦袋嗡哝了幾句:“我說為什麽一見那小兵就心生好感,她眉眼倒有些甘家哥哥的意思……”

辛長星的心頭亂成了麻,信箋在他的手中快要捏碎了。

這麽七八年來,他派了六十餘人,在大江南北去查探尋訪雪團兒的蹤跡,始終毫無頭緒,目下,也只得了那一套項鏈和手镯,他曾一度以為雪團兒已不在人世。

可今日卻得來了國公府找回了雪團兒的消息,他覺得匪夷所思,甚至不敢相信。

他知道這麽多年,國公府也在四處尋訪,既然他們認了,那必不會有錯,可他內心深處,仍是覺得哪裏不對。

上一世,他至死都沒有見過雪團兒,可這一世,卻有了雪團兒的消息,莫非,是他的重生,悄悄改變了一些事?

他心裏雜亂無章,在那些雜亂裏,一個鮮潤跳脫的小兵忽然就清晰起來。

不過短短數日,他的心竟然全被那小兵占據,大約是因着昨夜堪破天機的一些發現,使他愈發地對她産生了好奇。

重活一世,許多事都悄然改變了,這個小兵在他的上一世不顯山不露水,可這一世卻以女扮男裝的身份,走近了他的身邊,到底有何用意?

他頭痛欲裂,肅容叫妹妹出去,這才和衣往床榻上一仰,無意識地瞧着蓬頂怔忡。

到了晚間,雨又下了起來,四野起了霧,辛長星自怔忡中醒了神。

那小兵在他的腦子裏蹦噠的厲害,他一閉目,便想到了她狗腿一般的谄媚神情,偏還靈動好看的緊。

執了傘便往丙部去,傘面上的雨水由頂端彙合,流成了一線,偶爾有些落在辛長星的鞋上。

當他執傘站在夥房的窗下時,才後悔竟沒有穿雨靴來。

窗子裏燈色晃動,有個肩頸美好的影子正伏案引針,或許是在給他縫帳簾?他靜靜站着,沒來由的就有些心安。

窗紙不過是紙糊的,老态龍鐘的聲兒在問那小兵:“這些時日同大将軍和參将大人走的挺近的……言語舉止都要小心才是……”

那小兵卻埋頭引針,遲遲沒有回話。

執傘的手青白如玉,執傘的人眼睫深濃,站成了一尊絕美的雕像。

“……大将軍生的是真好看,可脾氣卻像狗……”那小兵的影子咬斷了線頭,将帳簾拿起來對着燈看,“參将大人就不同啦,他待人極溫柔,還會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好好操練,和這樣的人在一處,飯都要多吃兩大碗。”

大雨發了怒似的往下倒,驚雷在雲層裏閃動,執傘的人面色蒼白,一言不發地踏入了雨裏。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新雖遲但到。

作者姐姐跪求作者專欄《浪裏小嬌龍》的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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